《倾楼香（楚留香传奇）》沉沦荼靡

20、桃之夭夭

　　楚留香看看自己身后的尾巴，更加凑近花漫楼：“他已经跟了我三天，你也不想想办法？”
　　“我让他跟的，想什么办法？”花漫楼浑不在意。
　　“跟着你才有用，跟着我做什么？”雄娘子轻功卓越，这么一路跟下来，他想甩脱都没办法。反而雄娘子因为他二人之间的奇怪举措，更确定花漫楼说的确有其事。
　　花漫楼侧头看他：“那个女子——石秀云？”
　　楚留香立刻道：“我没碰她。”
　　“谁管这个。”花漫楼瞪他：“你解决了借尸还魂之事，没人给你做媒？”
　　楚留香已习惯花漫楼知道一些奇怪的隐秘之事：“那我也没碰她。”
　　“没人问你这个……”为什么要弄得跟她捉奸一样？
　　“喔。”楚留香带着点失望：“那天我早早离开，什么异样都没有。”
　　“没见到胡铁花？”
　　“胡铁花？这个小子在外面风流快活，找我们做什么？”
　　“他该来找你——这不就来了么？”
　　说蝴蝶蝴蝶就到，胡铁花迎面看到他们，立刻面带喜色走过来，挥拳就砸向楚留香肩膀。
　　楚留香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花漫楼却躲过：“你那个大拳头，我可受不住。”
　　胡铁花嘿嘿笑了两声，看向雄娘子。此时雄娘子已经易容成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毫无出彩之处。
　　楚留香倾身：“雄娘子。”
　　胡铁花瞪大了眼睛，啊啊半天说不出话。
　　“不许叫。”花漫楼用扇缘敲了敲他的头。
　　“我没说我要叫。”胡铁花笑道：“不过我说老臭虫，你对人家小姑娘也真狠心，就这么抛下，连句温言软语都没有，可哭得伤心。”
　　“你心疼你去安慰，弄不好你只会让女人哭得更伤心。”楚留香反唇相讥，在花漫楼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胡铁花却立刻苦下脸：“我就知道，我根本没办法让女人安心，也根本没办法让女人喜欢。”
　　楚留香从没看过胡铁花这样，若不是大街上的话，恐怕就要打滚撒泼了。
　　楚留香连忙拉着他走到一边：“好好说，怎么回事？”
　　“我……”胡铁花看看花漫楼和雄娘子，低声道：“我看到高亚男了。”
　　楚留香一愣，然后立刻笑道：“这是好事，她以前不是追着你非你不嫁吗？如今看到了，正好可以叙叙旧情。”
　　胡铁花却垮下脸，可怜兮兮道：“可是她就跟不认识我一样。”
　　“可能没看到你，你和她打招呼了？”
　　“没有，但是她看到我了，眼睛对着眼睛的。”胡铁花抓着脑袋：“可是她就跟没看到我似的，她明明看到了，就那么转过去——”
　　“停。”花漫楼拍他的头：“好好说，你在哪里见到的？”
　　“船上。”胡铁花道：“我去张三那里吃烤鱼，结果就看到她顺流直下。”
　　“那你怎么不追上去？”楚留香问。
　　“我不敢。”胡铁花道：“船上不止有她一个，还有枯梅大师。”
　　“掌门？”
　　“是。”胡铁花道：“不过她那样子绝对不像什么掌门，你肯定不相信，我要不是看到我也不相信，枯梅大师还俗了！”
　　花漫楼眼皮一跳，立刻起身：“我们走。”
　　“去哪里啊？”胡铁花被他的风风火火吓了一跳。
　　“张三的船。”花漫楼看了雄娘子一眼。
　　雄娘子立刻精神了：“我们要出海？”
　　“正是。”花漫楼见楚留香和胡铁花都盯着自己瞧，于是一手一个：“走，路上再说。”

　　坐在张三的船上吃烤鱼时，胡铁花就把高亚男的事忘在脑后，只不过酒喝得更多了些。
　　“我喜欢你！”张三对花漫楼翘起大拇指：“好口味。”
　　花漫楼笑眯了眼睛：“我向来不爱吃鱼，不过你的烤鱼是例外。”
　　张三立刻又利落的弄了几条干净的活鱼：“我再去烤！”
　　胡铁花道：“你这小子，看到女人花就这么兴奋，平时怎么不说好好伺候我们？”
　　“你需要我伺候吗？胡大爷。”张三头也不回说：“别跟我说话，不然烤不好的鱼全部给你吃，省得你吃不够。”
　　“也不错，总归有的吃。”

　　胡铁花和张三斗嘴时，花漫楼一直看着江面。
　　楚留香凑过去：“在看什么？”
　　“在等来接我的人，我不可能和你们一路。”花漫楼低声道，没让另外两个人听到。
　　雄娘子道：“你要自己一个人去？”
　　“我们自然会在出海前会面，不过我是拿着帖子的正大光明座上客，你们——”花漫楼看着楚留香，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我们或者也可以试试的。”座上客无法，阶下囚总可以吧？
　　“你们会是最好的——”花漫楼眼珠滴溜溜扫了一圈：“商品。”
　　楚留香嘴角抽了抽：“你确定？”
　　花漫楼拍拍他肩膀：“节哀顺变。”
　　他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物，折扇在手，长身玉立，又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样子。如果不知道他这扇子是武器的话，的确会被蒙骗过去。在楚留香几人看来，花漫楼已随时准备好出手。
　　“若是丁枫对你……”楚留香也看到乘风破浪而来的小船，立刻道：“记得保命要紧，避让三分也并无不可，不要太倔强。”
　　花满楼挑眉：“你是我妈？”
　　楚留香只能不停搓鼻子。
　　“楚香帅是为了楼主好。”雄娘子看看花漫楼，又看看楚留香，多日以来第一次带出了一点笑影。
　　“那我真该感谢楚香帅的关怀照顾。”花漫楼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在一起时他爱怎么发疯怎么发疯，可若是让别人察觉，她就直接把他扔进万花楼，做三个月再出来！
　　楚留香却等着她的回答，自己实在无法放心。
　　“那不是丁枫。”花漫楼道：“是我的人。”
　　楚留香一怔，再看去，果然船头站着的是一个黄衣女子，娇俏可人，年纪轻轻，眉眼间却带着一股老练的煞气。
　　“她是？”
　　“我最得力的左右手。”眼见两船已经不远，花漫楼浮空掠过，正巧立在对面船头。
　　那艘飞速前进的小船立刻戛然而止，黄衣女子亲热地扑到花漫楼怀里，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花漫楼搂住她的腰，带笑回应。
　　然后黄衣女子咯咯笑着看向他们这边，还飞了一个媚眼，才扯着花漫楼进了船舱。
　　“楚香帅的心意，恐怕很难。”雄娘子说了这么一句，让楚留香的心情彻底跌落深谷。
　　花漫楼的确是喜欢女子的，一举一动都能看出。不过想到近几日花漫楼对他的态度，他的心情又好起来。本就知道并非易事，有些许进步也是好的。

　　进了船舱之后，花漫楼才放开黄衣女子：“我只是需要个下手，你怎么自己来了？”
　　“日子过得无聊，还不许我来看看么？”黄衣女子蜷着腿缩在椅子上：“我听大叔说了你的行踪。”
　　“不听你就不知道么？”
　　“呵呵，那不还得我自己查？”黄衣女子柔柔道：“你最近可是出风头，万花楼楼主从来不显山露水，没想到今日被你一朝破了忌讳。”
　　“也不是什么忌讳，我不过是不喜欢四处奔波，多管闲事。”
　　“结果认识一个楚留香，就连楼中事务都扔下了。”黄衣女子瞪眼睛：“你把所有事情都扔给我就不觉得脸红？我倒宁可你像以前一般在楼里调笑清倌，也不要踏足这所谓江湖。”
　　“火舞……你真是对江湖中人厌恶到极致。”
　　“你知道我一贯如此。”火舞冷哼：“倒是你，你从来不爱江湖，为何现在如此开怀？”
　　花漫楼摸摸脸：“我开怀？有吗？”
　　“你虽没有时时刻刻挂着笑颜——我也不敢想象你那样子，不过你确实融入了这个江湖，而且没打算退出来！”火舞忽然变得凌厉：“是否是那楚留香？我让祭姬、羽洛和风洛去做了他！”
　　“再多派两个也做不起，就算风洛下毒他也不会吃。”
　　“你怎么知道他不吃？”
　　“他连天一神水都不喝，更不要提其他毒药。”
　　火舞像个扎了针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下去。
　　花漫楼笑着坐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别找他的麻烦，你不觉得长安分舵少这么一个坐镇？”
　　“楚留香？你开玩笑。”火舞立刻道。
　　“或者不是开玩笑。”花漫楼躺在长椅上，卷着火舞的髪。
　　“你这么确定？”
　　“我有我的算计。”花漫楼眯起眼睛：“你能与我同去蝙蝠岛？”
　　“我可以去，然后你回去打理万花楼吗？”
　　花漫楼理所当然摇头：“不可能。”
　　“那我还去什么？”火舞提高声音：“出来！”
　　船舱里头钻出来一个，看了看花漫楼，抬爪子晃了晃：“嗯。”
　　嗯？花漫楼勾起唇角：“原来是我们死里逃生的——桃夭啊。”
　　桃夭小心退了一步，花漫楼现在好恐怖。
　　“桃夭死里逃生，你不开心？”
　　“我自然开心得很。”花漫楼勾手指：“来，小桃儿，跟我说说你死里逃生的经过。”
　　火舞有些意外：“你和桃夭不是都去了石观音那里？我以为你见过他了。”
　　“小桃儿忙着自己的私事，哪有空见我？”花漫楼皮笑肉不笑道：“一直到你来信之前，我都以为他已经死在大沙漠了。”
　　“是这样啊……”火舞看了看桃夭，他是保持着漠然，不过那张脸却白了。
　　“咳咳咳，桃夭是个不错的，楼里医术最好的就是他，虽然武功不咋地，但轻身功夫还过得去，随你上船是最好的，就这样。”眼看着花漫楼要发火，火舞才不会在这里等着殃及池鱼，嘱咐了几句就吹哨子招来另一条花船，乘船远逸。
　　花漫楼还看着桃夭，桃夭看着火舞的背影似乎在思考很严肃的问题，实际在暗自诅咒这个没有同情心的。
　　“你可看够了？”花漫楼轻声问。她的确常护着楼里的人，不管大事小事不愿苛责，但此刻却不能再任由他们胡闹。
　　“我信得过火舞。”她低声说：“火舞有绝对不会背叛我的理由，桃夭。”
　　桃夭低下头，这话的意思等于是说信不过他。
　　“我从未特意去理解你们之中的任何人，毕竟作为万花楼的核心，你们全部都没有背叛的必要。”花漫楼轻叹道：“但我似乎错了，自从邵琼中毒后，有些事就脱离了我的掌控。”
　　“火舞与我说过。”桃夭点头：“只怕楼中有内奸，而且身在高位。”
　　“看来火舞还是很信任你。”花漫楼神色稍稍缓和：“无错，定是群芳谱上有名的人，那些普通花娘又怎能接触楼中情报，泄露我的身份？”
　　“难怪你怀疑我。”桃夭看看花漫楼，见她的确不生气了才坐下：“想想看，我自己都要怀疑自己。”
　　他已从火舞那里知晓石观音曾拿他威胁楼主，虽然没威胁成，但自己这么一个本应老实呆在楼里的偏偏去找石观音，本应被抓住偏偏全身而退还带走了一大堆罂粟，明知道楼主和自己近在咫尺却不去报知一声自顾自走掉……
　　桃夭越想脸色越差，最后跟抹了白灰似的。
　　他抬眼去看花漫楼，直勾勾的。
　　花漫楼摸摸他的髪：“中间若不是有个罂粟隔着，你还见不到我就会被火舞杀了。”正因为知道他是个医痴，火舞才把他带来，而非杀了一了百了。万花楼人才不少，葬送了谁都不会舍不得。
　　“我从头至尾就没被石观音捉住，不过也还好有楼主与楚留香等人在，石观音忙着对付你们，就算知道有我这个人也只是让下属去捉，我手上恰好有不少迷药。”
　　“唔。”花漫楼轻轻敲打着桌子：“桃夭，你可知为何无花在未见我之前，就曾经对付过万花楼？”
　　桃夭摇头，这种事份属机密，除了火舞、大叔和流梨几人，就算他们这些群芳谱上的也没资格知道。
　　“………………”花漫楼忽然一笑：“好，你与我一同去蝙蝠岛，但是，没有我的允许可别再见猎心喜。”
　　“是。”桃夭乖乖回答：“我想蝙蝠岛那个寸草不生的阴森地儿也没什么值得我挑拣。”
　　“说的也是。”花漫楼看了桃夭一会儿，转过眼：“我们在河上漂一阵，蝙蝠公子会派人来的。”
　　桃夭低头不语，他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蝙蝠岛寸草不生是谁说的？火舞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若是花漫楼问，他绝对会从实招来，但若她不问，自己却也不能说。
　　花漫楼余光看到桃夭乖巧却坦荡的样子，倒是没话说。
　　“你——若是平时并不会答应。”跑一趟外头，他会失去很多研究花花草草的时间。
　　“蝙蝠岛不同，那里危险。”桃夭给了一个谁都可以接受的理由。
　　“假话。”花漫楼却说。
　　“呵呵……”桃夭笑得很淡：“果然还是楼主最了解我。因为——有趣啊。”
　　“这才像是你的回答。”花漫楼伸个懒腰：“瞒我的事情慢慢告诉我。”
　　“这个是自然的。”

　　花漫楼的船一直在河上到处摇晃，楚留香他们几人却已不在那里了。
　　晃了有一天半，丁枫才终于亲自来邀请，倒不是以蝙蝠公子下属的名义，而是以同去销金窟的名义，说的冠冕堂皇，好像自己和那里没有半点关系。
　　和桃夭上了大船才知道为何丁枫那么说，船上还有别人。
　　海阔天和他的副手，这就是他们的船，八成也是蝙蝠岛的外围下属，pass。至于那个叫勾子长的花漫楼也是一扫而过，一样是和丁枫同流合污，不过却好好注意了他手上的箱子，那里可是能炸沉一条船的火药。
　　再看金灵芝，那张脸的确美丽娇媚，就算刁蛮些也无伤大雅，胡铁花倒是又遇到个不错的姑娘。

　　她在这里挨个打量，楚留香却是自她上船第一眼就看到她。
　　至于她身后的桃夭，则被选择性忽视。
　　“我还在想着你会什么时候到。”他走过去，打量了花漫楼一圈：“不错。”
　　“楼主与我在一起，自然不错。”桃夭冷冷说。
　　楚留香看他：“你是？”
　　“桃夭。”楚留香询问地看向花漫楼，那个曾经被石观音抓去的桃夭？
　　花漫楼笑笑：“你们这一只蜜蜂一只蝴蝶，倒是红光满面。”
　　“是丁枫请的酒菜。”胡铁花哈哈笑道：“女人花你没赶上，还真可惜。”
　　“我身边有美人相伴，有何可惜之处？”花漫楼的手指轻柔蹭过桃夭的脸颊。
　　胡铁花张了张嘴巴，脸转到一边。
　　楚留香只能摇头：“你总是喜欢胡说。”
　　“你怎知我是胡说？”花漫楼不和他纠缠这个。看了一圈，本应紧跟着楚留香的雄娘子竟然不在，莫不是神水宫有事回去了？
　　楚留香却推着花漫楼的后背：“我给你介绍新结识的朋友，这位是勾子长，还有这位是金灵芝金姑娘。”
　　花漫楼抱拳施礼，暗中踩了楚留香的脚趾头。他什么时候这么自来熟了？不想让他问雄娘子的去处？
　　勾子长已经笑道：“果然是香帅的朋友，比刚上船那两个好得多。”
　　“这船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花漫楼问楚留香。
　　“还有一对师徒，师父叫公孙劫余，徒弟叫白蜡烛。”
　　迎上楚留香的目光，花漫楼摇头，表示自己从未听说。楚留香眼神微闪，这种身手，若是连花漫楼都不知道，恐怕无论名字还是身份都是虚构。
　　勾子长已经好奇问道：“为什么花公子应该知道？”
　　“是啊，我也纳闷这一点。”花漫楼轻飘飘道：“连见都没见过的人，楚香帅认为我跟你一样，相识满天下？”
　　他要进船舱，楚留香却拉住他：“主人还没进去，你又何必着急？不如和我说说谁又惹你发火，让你拿我撒气。”
　　花漫楼刚要瞪眼睛，却听浓雾里又传出声音，而且是女子的声音，虽然有些低沉，但仍然很婉转动听。
　　问题是花漫楼能轻易听出那是谁的声音。
　　“若此船是前往那东海销金窟，可否带上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