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建立特资局》序回

15、第 15 章

　　当晚，在执行部的副部长蜉蝣面前做下承诺的小米辣果然说到做到，只不过他去联络的是那四名被踢出岭海世界的主播本人。

　　这边已经通过面试的五名主播私下建起新聊天群，等着小米辣带回消息的同时，各自搜寻着不同平台上观众的转述，只差去联系直播网站官方要死亡回放的视频文件了。

　　目前这几位意外出局的主播，在岭海世界的绑定躯体毁坏导致直播中止后就杳无音讯，四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上线发布讯息表示自己状态安然无恙，弄得整件事的关注度越来越高，网站上也有越来越多的观众知道了这件事。

　　小米辣辗转数度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后，在群里重新冒泡了。

　　“好消息，人都还在，只是状态堪忧，而且似乎对岭海世界和直播本身，都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的样子。他们的家人告诉我，有两个人都说过要准备解约。”

　　这话一出，起初群里其他人都是愕然。

　　“这么冲动吗……？”百里挑一只能理解为他们受到的精神冲击真的很严重。

　　毕竟岭海世界的直播名额这几天也没放开，始终就这一百来个，直播资格代表的收益不言而喻，尤其是特资局这边的相关内容。

　　网站签约的这一批更是几乎全部为自由职业或全职主播，所以他们真放得下到手的热度和收入？明明特资局那边都表示了是意外，会对此做出补偿，所以如果他们重新绑定躯体以亲友身份出现，想要再一次面试甚至更多东西应该也是很容易的。

　　其中大约只有齐民闵最能理解他们，哪怕从蛇群的狞恶色彩看来，他们的遭遇应该不像这边的异教牧师安东尼与“萱草娘娘”那么温和。

　　又是一个多小时后，直播网站总算在深夜放出了他们的直播回放视频，和“赤青之躯”事件遭难的小主播留下的那段放在同个分区。

　　ID百里挑一的主播嘬着复合营养剂，戴上耳机打开视频，拉开放大到面前满墙全屏，群聊里的通话则缩小到角落挂着，视频播放的间隙还听得见其他四人喝水或拿起零食遥控器等小物件的声音，在深夜里让人觉得安心不少。

　　成年人都会以各自适应的节奏整理信息，所以他们并没共享观看，但还是一致从时长最短的这个视频看起。

　　和人员稀落的古老街道、拥挤昏暗的客车车厢都不同，那一组的考试初开始，便是漫天的风雪涌入眼前。

　　从视角判断，他们在与大路有段距离的山坡上。

　　皑皑白雪间是错落的黑色断出石堆与溪流，寒风像是一道道丝绸穿过玉石孔洞般在林木间扫着，致使主播们飞快聚成一团，缩着手用掌心捂起脆弱的耳廓。

　　负责把控考试难度的某人似乎也清楚这环境不能像盐海糖那边一样安静无聊地拖几个小时长度，所以当时还不等四名主播讨论分析，就听有咚咚的马蹄声踏裂积雪，震着千百年夯实的路面，急促的战鼓般遥远地传来。

　　几乎是紧接着，两骑奔马便从他们视线左侧，飞箭似的闯入这世界来了。

　　当先的醒目黑马上载着披厚重熊皮斗篷的信使，另一匹淡黄色杂有白斑块的马则几乎空着负荷等候替补，只带了十几斤豆粮之类，并一张盖在马背上如火似的赤红的狐皮氅。

　　浓郁的焦墨、鲜明的朱砂与稀释了的浅藤黄被划在雪白的山水长卷上，的确像一幅活着的画。

　　渐渐地，无论有没有接触过马的人都看得出，那匹聪明得会借着黑马减少风势阻力的黄马尚有余力，撒开四蹄跑得舒张，黑马却已经有些疲势了。

　　正当后来的观看者以为信使要停下来换骑，却见到他反手解开固定在马背上的带扣，抬手一抛——

　　他身后那柄重剑连着鞘，猛地砸进路旁雪堆，直激起一道近人高的惊人白浪。

　　“山上的兄弟！”信使头也不回地扬声飞快喊了一嗓子，“烦请先帮我守着，事后桑诛来取！”

　　去了这件负重，黑马明显状态转好，再度奋力冲向前路，留下一面雪做的烟尘。

　　“……哇，好会装一男的。”百里挑一干巴巴的感慨一句。反正现在没在直播，他大可以如此直白而干瘪地表达出对此情此景与那位信使的一点嫉羡之意。

　　“确实帅。”盐海糖说。

　　“谢邀已经在查附近有没有马场了……”这是瞬栗。

　　“不用查了，你那一带的价位我大概有数，我朋友开了一个还不错，可以给你打六折。”小米辣说。

　　“他这把剑应该至少有四十斤以上。”齐民闵的关注点也符合她本来的专业，而且语气里已经透露出有点心痒，希望当事主播接下来会凑近看看那把被主人无情丢下的重剑。

　　线索送到眼前来，那四人果然也不会继续窝在山坡上，很快已经慢吞吞地艰难往下挪，途中各种互帮互助和冻得原地直蹦，在潇洒得好似雪中一簇山火的信使行过后用他们自己证明了这还是凡间。

　　经过一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折腾，他们总算到了那柄重剑砸出的雪坑附近，还废了一番功夫确认目标方位有没有跑偏。

　　“所以我们平时在观众眼里也这么菜吗……”

　　盐海糖看着屏幕里第一视角的跌跌撞撞，欲言又止地沉默一会才开口，语气忧郁。

　　“不菜就成特效大片了嘛，他们来看直播，看的就是除了脚本全真实哇。”

　　早已认清命运的百里挑一舔舔牙缝，咂摸着营养剂那股微妙的酸甜味，觉得自己看着雪景忽然开始馋热辣辣的火锅，也没忘了意念给同行顺毛。

　　主播们又费了一番周折才把剑从雪堆里带出来，看得出在观众鼓动下，当时他们是很想把剑拔出来看看究竟，可惜百般尝试都拔不出，它不仅沉得像一整块铁，还与剑鞘严丝合缝到几乎像是一体的。

　　雪还在下，在这蹲守恐怕会冻死，他们实在无奈，只能轮流拖着剑躲到一处避风的地方，显得更凄惨了。

　　幸好这是考试，情节不会当真卡在这里让他们无计可施地被冻死，很快有另一伙人找过来，抬手就要给这主播一巴掌，还好被躲了过去。

　　四人这才得知自己的“身份”——一群劫道的，本来是四处游荡的草寇，后来被某些官吏收买，准备拦在这杀了往京中送信的特使。

　　百里挑一从当事人的视角看着其他三名同伴的表情，没憋住，为这荒诞程度笑了。

　　虽然不知深浅，但就凭那信使展示出来的单手将四十多斤的剑连提带抛，一整套动作做得写意优雅，赏心悦目如同运转一支竹笛的本事，让一般人去截杀他，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伙人也是本来在道路另一端埋伏，见他们迟迟不动作才找过来一探究竟的。

　　“——焚玄！？”认出那把重剑之后，头目的怒意和责怪全都飞快烟消云散，只剩下天大的惊恐。

　　他们甚至立刻对着剑原地跪下来，猛力磕头，告罪告得非常真诚。

　　“桑诛爷爷饶命啊！”的喊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这一组四名主播的表情显然都是：我是谁？我在哪？这到底什么剧情？

　　盐海糖看着忽然觉得，考官对自己一行人还是挺温柔的。

　　“所以这很了不得……？”他们试探着问，脸上的迷茫不似作伪。

　　头目听着，表情便变成了对他们智商与记性的严重顾虑。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桑诛爷爷的威名，审玄司主那是通天的本事，还是当今的左膀右臂，血浓于水的亲叔叔！”

　　头目吹胡子瞪眼，一个字一个字砸进雪地里，边说边哈着腰亲手把重剑抱起来，看着是恨不得跪着给剑上的雪水擦干净。

　　哦，很厉害的NPC……不对。

　　百里挑一看向一旁小屏幕单独记下来备忘的一些信息，其中就包含有“审玄司”。

　　那是在齐民闵向其他人转述的经历中，她听到夫人的丈夫说出的词。

　　“……你做了这事，审玄司降罪，陛下降罪，你李家经得起么！……”

　　啊果然考题里的世界观是通的嘛，不是随机生成的。百里挑一点点头，想，看来还是他自己的考场最画风突兀，人家这边到底是凭着什么东西相互形成了串联的。

　　回放视频里，四位主播唯唯诺诺跟着头目暂时离开，头目虽说表现得对信使畏之如虎，却也始终没放开那柄重剑焚玄。

　　而百里挑一忽然注意到通话里传来的，如有默契般先后响起的几道笔划纸面声。

　　“……你们干啥呢？”他小心翼翼地问。

　　“在编故事。既然当事人不愿意回来继续直播，应该准备一下明天要怎么跟特资局说这些，而且还要解释我们是如何知道的。”小米辣回答。

　　“我在一块编。”盐海糖附和，表示他虽然不大聪明但也为组织想尽一份力的积极态度。

　　“画图纸。”齐民闵的心竟还在那把剑上，也是她说话时笔锋擦出的沙沙声最为迅捷和密集。

　　“啊我没有，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课上要的手写作业还剩四页，趁现在有空赶紧补点。”瞬栗说。

　　“敢问妹子你是什么专业啊？”百里挑一却为自己不是一个人感到宽慰，随口问。他明明在旁边开着电子备忘，还是差点就被气氛席卷着起身去找纸笔了，真是太可怕。

　　“文学系。”瞬栗淡淡说道。仅仅这三个字已经足够，其中尽显沧桑。

　　“……我深表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