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渡净帆》墨不凝

8、第 8 章

　　傍晚，夕阳带走这一天的热气，空气里渐渐的弥漫上一层凉爽。
　　张净帆站在汽车修理厂的门口，看见旁边的台球厅和网吧里面进进出出的人，大部分都是学生，正值暑假，这个时候的网吧台球厅最忙。
　　马达站在他的身后，突然间开口道：“怎么？想进去玩会儿不？达哥请你？”
　　“我不去。”张净帆开口拒绝。在他的印象中进出这种地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孩子，他从小就被管的很严，除了学校补习班，就是回家，就算是周末出门玩的地方也无非就是图书馆，博物馆，公园……他从来没有去过这种地方。
　　马达看张净帆这一脸好学生的样子，恶趣味直接拉满，引诱着张净帆说道：“哎呀，我一看你就是那种天天被逼在书桌上，死傻读书听话的孩子，其实，学习累了偶尔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到网吧里打打游戏，有助于缓解学习的压了，有利于身心健康。”
　　张净帆站在台阶上，默不吭声听着马达教唆，并没打算理他。
　　“哎呦～”
　　马达一声惨叫。
　　“疼疼疼！～”
　　顾西揪着马达耳朵，开口说道：“以后再让我听见你教唆张净帆不学好，我就把你耳朵揪下来。”
　　“不不不！～我敢了西哥。”马达拽着顾西的手往回扽劲儿，“真的西哥，我再也不敢了，你赶紧放开吧，我耳朵真要掉了。”
　　顾西松开马达，对张净帆说道：“你说过听我的话，你要是敢去哪里面，我就不要你了，听清楚了吗？”
　　“哥，你放心，我根本不会去哪里面玩的。”张净帆往前上了两步台阶，听话的说道：“我以前也没有去过这些地方，yi后也不会去，你放心。”
　　顾西看着张净帆老老实实的样子，又给了马达一巴掌，拍在胳膊上，这一声是真响，“你要是跟把他带坏了，有你好看的。”
　　马达疼的一手捂耳朵，一手捂胳膊，“哎呦，天地良心，西哥，我就是想带，你看他那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的样儿，我哪有机会啊！”
　　顾西看马达老实了，对张净帆开口说道：“今晚我回家，小强大强回家了，晚饭你自己解决？”
　　“唉呀，我整桶泡面对付对付就行。”马达说完，又看向张净帆说道：“就是不知道小少爷怎么办呢？小少爷也吃泡面？”
　　“啊！”张净帆知道这里不是顾西家的，顾西家里还有哥奶奶，不能一直住在这里，那他自己呢？能一直住在这里吗？还是跟顾西回家？顾西的奶奶能接受他这个不速之客吗？
　　顾西看出张净帆疑虑，头低下来看着他说道：“你暂时先住在修理厂，这边晚上都有人看门，你不用害怕……回家的事，往后等等，等我跟奶奶解释清楚了，你再搬过来。”
　　张净帆没有想到，顾西会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话，他真的接受自己了，他再也不是没有家的流浪小狗。在失去亲人打击之下，独自一人踏上一条陌生之路，他总觉得前路漫漫艰难险阻，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柳暗花明，顾西不仅接受了自己，还让他有个居所，还会和他商量未来的事，张净帆终于在重重的压力之下，像是卸下了这么久以来一直压在身上的枷锁，一下子扑进了顾西的怀里。
　　“哥哥，我会听话的，我就在修理厂哪里也不去。”
　　马达和顾西被张净帆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
　　“咦！～大城市的小孩都这么肉麻吗？”马达在一旁受不了，说完转头回到店里。
　　顾西被着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时间僵在原定，过了一会儿，拍拍张净帆的后背说道：“有什么事你就找马达，他虽然嘴欠，人不坏。”
　　张净帆眼角有泪，在顾西衣服上蹭了蹭，起身揉了揉眼睛，“嗯，我知道了。”
　　“那哥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七点多，给你们带早餐，想吃什么？”
　　“豆腐脑，不要香菜，还有糖糕。”
　　“行，你听话，那我走了。”
　　张净帆看着顾西骑上摩托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点失落。
　　“行了，别含情脉脉的了。”马达有突然出现在张净帆身后，“我发现你们城里的孩子还真是，腻歪呼呼的。不就是回个家嘛！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
　　张净帆瞪了马达一眼，转身走到小超市门口，回头问道：“方便面你要什么味的？”
　　马达听到张净帆问他，立马笑着回道：“康师傅红烧牛肉味的。再来跟火腿肠，谢谢啊。”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吃了我的方便面，我看你还会说不，张净帆自言自语一瘸一拐的进了商店。
　　两人在店门口台阶上，一人捧一桶方便面吃。
　　秀娥商店的老板娘一直坐在门口，往这边巴巴的望着。
　　“那个商店的老板娘没有问你是谁啊？”马达开口问道。
　　“问过啊。”张净帆吹了吹面，吃了一口，说道：“我什么也没说。”
　　“你小子，竟然能让那老太婆套不出话来，可以啊！”马达高看张净帆一眼。
　　“这有什么，他问你就别正面回答就行了。”
　　“你不说是对的，省的整些流言蜚语，我西哥不能在受这些摧残了。”马达咬了一口火腿肠，又说道：“你都不知道，你没来之前，西哥他爸刚没那一阵，镇子上流言蜚语都传成什么样了！得亏西哥能忍，要我早跟他们干起来了。”
　　张净帆头一次听到这些，问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马达斜眯着眼儿看向张净帆，“怎么？你想知道？想知道这些年你顾叔叔带着你和你妈相亲相爱的时候，顾西他和他妈是怎么过的嘛？”
　　马达盯着张净帆迷茫的大眼睛，又继续问道：“想知道顾西他妈是怎么没的吗？”
　　张净帆被马达的眼神盯的有些胆寒，咬着嘴唇不说话……是的，他害怕了，害怕听到顾西这些年的不容易，害怕听到顾西多么多么惨，而他夺走了顾西所有的幸福生活之后，还要再来填上一脚。
　　马达看到张净帆这个怂样，“切”了一声回到店里。
　　张净帆愣在原地，看着前面道路宽阔，偶尔经过一辆车扬起一阵尘沙。
　　昨天他就坐在这个台阶上，用尽办法想要留下，因为他无路可走，而现在，他的留下真的对吗？大家都觉得他是个麻烦，可即便如此，顾西还是把他这个麻烦留下来。
　　张净帆吃不下了，把泡面桶丢进垃圾桶里，回到顾西卧室，拿出手机，拨通顾西的手机号，今天下午他刚把顾西号码存下来。
　　嘟嘟嘟！很快电话拨通了。
　　“喂？”顾西说一声，听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又问了一句：“喂？张净帆？”
　　“是我，哥哥。”听到电话那边有炒菜的声音，顾西估计是在做晚饭。
　　“怎么了？有事？”顾西问道。
　　“我……是不是很麻烦你？”张净帆开口问道。
　　顾西有点儿哭笑不得，“你怎么了？昨天说道留下来的人，不是你吗？今天才发现自己是个麻烦了？”
　　张净帆没有说话，顾西这边听着电话里面传来呼吸声，“张净帆，你怎么了？达子说你了？”
　　“没有，就是觉得我这样究竟对不对！”张净帆哭了，抽泣的声音传过来，砸进顾西的耳朵里。
　　从张净帆到这边来，总共两天的时间，他一直是谦和有礼，哪怕顾西对他冷言冷语，他也没有退缩过，但这会儿却因为留下来是对是错哭泣，实在是不理解小孩儿的心思想法。
　　“好了，我不是让你留来了吗？又没说不管你。”顾西脖子夹着电话，把菜装到盘子里。
　　“可是……我…会给你带来很多的麻烦。”
　　“呵！～是挺麻烦的，还得给你办理入学手续，还要管你一日三餐，还得管你生活起居……”顾西在电话里面说道：“怎么你刚刚才知道吗？”
　　“知道。”张净帆哽咽了一声，眼泪流到嘴里，苦的发涩。
　　“肯定是达子跟你说了什么，没事，明天我回去了揍他一顿。”顾西做到餐桌前，“别哭了啊，吃饭了吗？”
　　“吃过了，吃的泡面。”张净帆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哥你吃饭吧，我去洗衣服了。”
　　“行，晚上睡觉空调别开太低。”
　　“嗯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顾西奶奶在一旁看着他，一脸好奇问道：“这是谁啊？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说话声音这么好听的弟弟啊？”
　　顾西心里道，这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耳朵咋还这么好使。
　　“没谁，就是修理厂刚来了一个小孩。”
　　“什么？小孩儿？你们用童工啊？”顾西奶奶一脸惊愕。
　　“没有，不是来干活的……奶奶，你别管了，赶紧吃饭吧。”顾西还没有打算跟他奶奶说明情况。
　　“有猫腻，哼，我早晚能打听清楚。”
　　顾西看他奶奶刘珍珍女士，摇了摇头，纸包不住火，早晚得知道。
　　顾西半夜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想张净帆今天傍晚打来的电话。
　　“我是不是很麻烦你啊？”
　　“我这样究竟对不对？”
　　小孩儿的哭泣声还回荡在耳边，不行他得回去看看。
　　顾西穿好衣服，看了一眼他奶奶，在卧室熟的很熟，轻手轻脚关好门，带上头盔骑上摩托回修理厂。

　　顾西轻轻打开卧室门的时候，张净帆还沉浸在梦魇里面。
　　他在梦里面看到妈妈和顾叔叔浑身是血被抬上救护车，当他到了医院的时候被医生告知，他的妈妈已经抢救无效去世了，他的顾叔叔伤势很重，人在手术室里面抢救。
　　护士来回奔跑在医院的走廊里，“血不够了，赶紧调血。”
　　“刚送来的车祸病人血压低到40，不行需要赶快输血。”
　　“来，让一让，让一让。”
　　张净帆站在走廊的中间，整个人头脑发蒙，越来越涨，昏昏沉沉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张净帆，张江帆，醒醒，你醒醒！”
　　张净帆睁开了眼睛，迷迷瞪瞪的，看见眼前的人是顾西，“啊？我不是在医院吗？”。说了一句胡话，眼睛又闭上了。
　　顾西一进来就看床上的张净帆，蜷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上前一抹，脸颊滚烫。他随即打开卧室的大灯，看到张净帆白净的皮肤现在红彤彤的，顾西把张净帆抱起来，躺在自己的臂窝，拍他的脸颊，想让他清醒过来。
　　叫了他几声，人还是没有清醒过来。这肯定是发高烧了，得赶紧把他弄到镇卫生院里去。
　　顾西跑到马达门口，一脚把门踹开，从床上把他揪起来，带到自己的卧室里。
　　“你他妈的跟张净帆又说什么了？”，顾西一边给张净帆穿好衣服，一边没好气的问马达。
　　马达刚才还在睡觉，感觉就是一瞬间的事，就被顾西拽到他的窗前，“我靠，西哥，你讲不讲道理啊，我能跟他说什么啊，他发烧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没关系？”顾西看着他气不打一出来，“反正我走了以后，就你们两个在这个院子里，傍晚他还给我打电话，哭着问我说自己是不是麻烦。”
　　“啊？打他电话问这个？”，马达像是还没有睡醒，“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莫名其妙嘛！”
　　顾西撇了马达一眼，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不好气的说道：“别在这杵着，赶紧开车去，他这温度不低，得去卫生所。”
　　“哦！～哦！”马达打着哈气出门。
　　“张净帆？张净帆？”顾西给张净帆穿好衣服，拍着他的脸颊，“你醒醒，清醒清醒，我现在带你去卫生院。”
　　张净帆此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哪都疼，梦里的情景还在脑子里面回荡，我不是在医院吗？对，妈妈！我妈妈呢，我要去看我的妈妈。
　　“妈妈！～”张净帆低语一声，紧接着双手抱住顾西的脖子，小声的哭泣，喊道：“妈妈，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
　　顾西感觉到脖子里一片湿润，小孩的滚烫的皮肤紧贴着他。
　　顾西轻轻拍着张净帆的后背，很轻的语气跟他说道：“张净帆，是我，我是哥哥。”
　　张净帆听到有人在叫他，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睛湿漉漉，脸颊烧的红彤彤的，手依然抱着顾西的脖子看着顾西，好像在确认什么。
　　“哥。”张净帆轻声叫了一下。
　　顾西拍拍他的后背，抬手抹掉张净帆的眼泪，“嗯，是我，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卫生所。”
　　张净帆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又是那个问题，开口问道：“我是不是个麻烦啊？”
　　顾西不明白这个小孩儿是咋了？为什么总纠结这个问题？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好言好语的说道：“你只要是乖乖的，不让我操心，你就不是麻烦？”
　　“可是我……就是个麻烦啊？”张净帆又哭了起来，眼泪像脱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落下来，砸在顾西的手背上。
　　“因为我，你没有爸爸了。”张净帆一边说一边哽咽，“因为我，你还要多照顾一个人，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你明明那么不待见我，不待见我妈，你也不愿意听顾叔叔的遗言，但是，你还是接受了我。”
　　“我，还要给你带来流言蜚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办法啊，我要是有别的出路，我就不来打扰你了。对不起。”
　　张净帆烧糊涂了，边哭边说着胡话，也许也不算事胡话，这些可能都是因为压在心里平时不敢说出来的话。
　　马达把车开到门口，见顾西他们还不出来，下车进到屋里，就看见，张净帆坐在顾西腿上，哽咽着哭泣，哭的非常伤心，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顾西看见马达进来，把张净帆的脸埋在自己颈窝，双手托着他一把把他抱起来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