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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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这水太凉了。”
是那个叫刀哥的人，他前一分钟还说水太烫，明摆着是来找茬的。
这里是史木青新开的店，至少不能在这闹事。
江闲重新拿来两杯水放桌上，一杯热的，一杯冰的，“自己调。”
刀哥朝地上啐了口，拿起菜单道：“海鲜煲，羊肚菌汤，石锅鸡，清蒸鱼……”
江闲拿了纸笔，听见刀哥说到“石锅鸡”的时候他就没记了，他在本子上画猪。
画到第四个猪的时候，眼前的人扯着油腻的笑脸，慢悠悠道：“都、不、要。”
江闲给最后那头猪添了个收尾的尾巴，点了下头：“好。”
见江闲一点反应没有，刀哥皱着眉毛站起来，一眼看到江闲的纸上画的好几头猪。
刀哥：“……”
他把筷子摔桌上，直接破口大骂：“你大爷的！我他妈是不是说过再让我见到你就一定把你往黄泉路上送？！”
周围有不少人听到声音纷纷侧目。
江闲：“那换个人过来。”
他说完转身要走，身后有只手突然用力掰过他的肩。
“我让你走了吗？”他面露凶色，眯眼说：“你爹死前没教你怎么做人？”
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江闲袖子下的指甲陷进掌心里，他一言不发，推开门往外面走。
突然，耳后传来一阵痛呼：“操！”
刀哥向前踉跄去，又被一只手扯住后衣领拉了回来。
“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到这站的竟然是个人。”晟阳脸上带着笑，他握住刀哥的手腕，指间暗暗使着力。
这个年纪的男生看着瘦削，但力气却一点没少。
刀哥手上传来一阵痛意，松开搭在江闲肩上的手，直抽着气：“怎么又是你？！你给我松手，别他妈的多管闲事！”
晟阳挑了下眉，毫无征兆地松了手。
刀哥开始还拼命想把手抽出来，这时措不及防，一下没收住力，整个人向后倒去，被两个跟班搀住了才没摔地上。
晟阳“嗤”了声，“怎么平地也能摔啊？赶紧去医院检查下，没准脑子有问题。”
刀哥推开扶着自己的两个人，知道眼前这小子和市局的人认识，咬牙道：“你他妈帮他那个操蛋的玩意儿，脑子——”
晟阳揪过刀哥的衣领，“嘴放干净点，别一口一个妈。”
江闲眼见两人马上要打起来，暗暗拉了下晟阳的袖子，“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别管。”
“和我没关系？”晟阳脸色沉下去。
说话间，刀哥被人扯着衣领已经不管什么市局不市局了，挥拳打过去。
江闲迅速抬手挡了下，还没来得及劝，晟阳已经结结实实地在刀哥胸前踹了一脚。
碗筷被撞翻后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远处的人都纷纷围过来。
这时两人已经扭打在一块了，根本拉不开。
晟阳把刀哥按在地上，拳头用力挥上去，“说要把谁往黄泉路上送，啊？”
刀哥抬起双臂掩面，吼道：“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脑子被驴踢了？！”
几人刚被放出来没多久，犹豫了下还是咬牙扑上去。
这事肯定没办法和平收场了。
江闲从背后按着俩人的脑袋用力撞在一起，撕心的痛呼声立刻在耳边炸开。
刀哥迅速起身，脚步还没站稳就朝晟阳踹去，“妈的，老子今天不会放过你！”
腹部挨了不算重的一脚，晟阳扯住那只脚往后一拉，在刀哥身形不稳时曲肘砸在他背脊上，随即去拉围住江闲的那几人，屈膝撞在其中一人腹部。
被解了围后江闲挥拳向面前那个挑染了白色头发的人，只是那人身高体壮，肌肉硬得像铁一般，顿时整个手掌一阵麻。
两人顾及不来之时，刀哥一声不吭站在晟阳身后，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就要往人头上砸。
江闲瞳孔瞬间放大，吼道：“小心！”
他的手被面前的白毛死死捆在一起，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挡住刀哥准备砸下去的玻璃杯，死死捏着他的手。
是吴来！
“打架也不知道招呼我们一声？”吴来踢倒那黄毛，转头道。
局势一下反转过来，那几个混混却是打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和面前的人扭打在一起。
混乱中，喊叫声一片，有些客人还趁乱逃单。
史竹青匆匆赶过来急忙赶上去拉架，但她身形实在瘦弱，不小心被白毛推翻在地上。
江闲目光凝住，手上下了死力，一拳打在那白毛鼻子上，瞬间便见了血。
一发不可收拾之际，史竹青抬起一张椅子重重砸到桌面上，拿了把刀指着那群人，大吼了声：“再打我报警了！”
那三个混混本就被压了一头，此时倒是把这话当成了个台阶，收了手。两方都没落到好处，脸上差不多都见了血。
周围静下来，江闲这时才看到店内已经一片狼藉，客人也四下分散。
愣神的两秒，一杯冰水向他的方向扑来。
晟阳心下暗骂了声，抬手堵住刀哥手里的杯口，只是漏出来的水还是溅了一大半到江闲白色的衬衫上。
江闲站在原地，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碎发下的目光模糊不清。
刀哥吐了口血沫，对江闲发着狠道：“只要我在一天，这家店就不得安稳！我们走！”
这话的针对性十分明显，这家店又没招惹谁。
“让你走了吗？道歉。”晟阳挡在店门前。
刀哥瞥了眼身后的几个跟班，重新直视着晟阳：“狗操的玩意儿，别挡道！”
“说不出人话还听不懂人话吗？”晟阳揪住刀哥的头发扯到自己跟前，可是江闲却扯开了他的手。
刀哥得了空立刻领着那三人骂骂咧咧地出了店门。
“你拦我干嘛？”晟阳收了手，在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江闲。
江闲没理他，将被撞倒的桌椅摆到原位，还好地方不大，收拾起来没那么费劲。
“先别管了，我给你们清理下伤口。”史木青拉过江闲，皱眉道。
江闲停下手上的动作，道：“那几个人冲我来的，损失我来陪，这个月工资不用结了。”
史木青本来没生气，现在心里倒是起了一团火，挥着手就要往江闲手臂上的淤青打，“你别给我扯这些屁话！听到没？”
江闲抬手轻轻挡了下，摘下衣服上别着的工作牌放在桌面上，转身走出店门。
意思很明显，是以后都不准备再来了。
史木青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再劝。
“损失的钱帮我垫一下，回头转给你俩。”晟阳给两人扔下一句话便追了出去。
吴来和林阳不明所以，不就是那三个混混闹事吗，干嘛上赶着揽责？
银杏大道上散步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晚风吹过人群，抚平了一天的躁动。
晟阳找了好几条街，终于在一旁没什么人的鹅卵石小径上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晟阳拍了下江闲的肩：“喂，你傻不傻，工资不要还辞职。”
江闲：“和你有关系？”
晟阳已经习惯他说话带刺了，左耳进右耳出，“那黄毛就是来恶心人的，忍过去根本没用。”
江闲加快了脚步，没理他。
“我先动手的，店里的损失我来陪，你没必要辞职。”晟阳追上去道。
话音未落，江闲突然停在原地，晟阳差点撞他背上。
“被恶心的人是你吗？被砸的店是你的吗？你想过开业第一天就闹事店里会不会受影响吗？”江闲转身逼近：“你没想过！”
他扯住晟阳的衣领：“明明忍一忍就能过去的事——”
两人站在小径边的路灯下，暖黄色的灯光倾泻下来，江闲看清了晟阳脸上被蹭出的一道口子，血已经凝固了。
“……”
江闲松开手，用力推了晟阳一下，声音有些哑：“如果你想给我找不痛快的话，你做到了，以后不要插手我的事。”
头顶昏黄的灯光都显得好不真切。
刚饭桌上慢了好几拍的酒劲一股脑全涌了上来，晟阳舌尖泛起一阵苦涩，“你觉得我只是在给你找不痛快？”
江闲垂着眼，没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他一身的刺没能再立起来帮他扎人。
晟阳见江闲不说话，低声道：“一份工作而已，你用得着为了这个让那些来恶心你！”
“用不着的只是你。”
街灯下乱飞的虫子实在晃眼，江闲顺着小径向前走去，直到整个人消失在浓墨般夜色中。
晟阳愣在原地，喉咙被一只手捏住。
过了好久，他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草……”
他自认为挺会来事儿的，在察言观色这事上没输过身边的同龄人，这也是他刚来七班就能和那群人打成一片的原因。
可是这次却碰了一鼻子灰，每一步都适得其反。
江闲和他不一样，应该是说和十七中所有人都不一样，没人会在这个年纪兼职，也没人会对学校里的规矩视若无睹，更没人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四下无声，不远处散步的人群熙熙攘攘，像是另一个世界。
这时，口袋里传来几下震动，手机屏幕亮起来，晟阳拿起来看了下。
是吴来发了几条信息。
分毫不差：老板娘不肯收钱，竟然拿着个擀面杖出来轰人！
分毫不差：我和林子先把宋朝南送回去。
分毫不差：你刚怎么跑那么急，没事吧？
晟阳随手回了信息，朝街头看了眼，最后回了“向南”那家店。
十福街店外有一个大爷躺在长椅上，拿着扇子慢悠悠地摇着，九月底的傍晚怎么算不上热，有时还得加件外套，这位大爷像是走错了片场似的。
“向南”店里空空荡荡，安静得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如果可以忽略掉一旁清理出的杯碗碎片的话。
史木青一人在店内整理着杂物，冷白的灯光显得她十分瘦弱，和先前气势汹汹的样子判若两人。
晟阳猫身进了店内，一个箭步冲到柜台处，迅速掏出手机扫了收款码。史木青愣在原地，一番操作给她看呆了，听见到账地提示后才反应过来。
看来吴来和林阳还是太老实，不知道先发制人，只知道傻乎乎地跟人硬刚。
“你闲的？搁这做慈善呢？”史木青听到收款数字后有点震惊，“哎，是现在的小年轻都不把钱当回事儿？还是只有你脑子是水和面粉做的！”
“我趁机帮你薅点资本家的羊毛”晟阳笑得一脸无辜：“还有江闲这个月的工资也在里面。”
“放你的屁！我用得着你这样？”史木青直接上手往晟阳身上薅。
晟阳闪身躲过去：“我以后多上你这蹭饭，别嫌弃我就行。”
“这是两码事。”史木青瞪他。
“那我再交个伙食费？”晟阳装傻，说着就又拿起手机对着付款码。
史木青看着这操作头都大了，挡在晟阳面前摆手道：“我是怕了你了，滚滚滚！”
晟阳听后弯下眉眼，对着史木青笑了一下，显得特别老实，“宁姐？不对，应该是……”
史木青拿他这张笑语盈盈的脸没办法，回道：“我姓史。算了算了，就叫宁姐吧。”
“改过名字吗？”晟阳问
“前几年改的，以前一直跟着我那不靠谱的爸姓。”史木青随意道：“我妈还在的时候死活不让我改，她走后我总算成了一家之主，第一件事就是改姓。”
随她妈妈姓。
“抱歉。”晟阳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史木青无所谓地笑道：“没事，很正常。几十年后再见，她没准还得为这事揍我一顿。”
晟阳实在不知道应该回什么话，干巴巴地笑了下。
“你还有别的事吗？”史木青问。
“没，我马上走。”晟阳慢吞吞道。
史木青见状随意拉了个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道：“和小江吵架了？”
“很明显吗？”晟阳有些尴尬。
“你不用在意，出了事他就一股脑地往自己身上揽，人倔得和驴一样，说话也总是带着刺，其实没有多大敌意。”史木青道：“我猜的哈，可能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晟阳试探道：“他以前遇到过什么事吗？”
史木青淡淡道：“他一直是自己挣钱偷偷给他曾祖母买药，应该是怕家里老人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是个负担，但是小江平时做教育培训的工作，说到底也不缺钱。”
“一开始他就说兼职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他，一天干那么多事，好像不把空闲塞满就不罢休似的。”
好像是这样，晟阳几乎没见江闲的眼睛从题目上移开过。江闲坐在班里也很少听老师讲课，一直干自己的事，好像来学校只是个需要打卡的任务。
“他之前应该搬过好几次家，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史木青回忆道：“印象比较深的是几年前见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来到我们那片儿，我们这里都没人认识他。”
“平时他一直独来独往的，也不和周围人接触。其实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你要不主动融入进去，很少有人会主动拉你进去，大家的圈子都基本固定住了。”
“而且性子比较冷就算了，谁凑到他面前就被他怼回去，我要不是和林姐比较熟，大概率和他连话也说不上。所以时间一长周围的人都避着他，只是他也不在意。”
“我劝过他，他说在这待不了几年就走了，没必要认识谁。可能他并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他家人在外地？”晟阳道。
“他——”史木青顿了下，道：“你还是自己问他吧，当然他大概率不会说的。”
晟阳没再追问下去，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史木青似乎是受不了这酸不溜秋的氛围：“不管怎样，过得不如意的人多了去了，都是成年人，矫情起来也没意思，小江有他自己的想法。”
“还有，他肯定不乐意我和别人说他的事，你别把我卖了啊！”
晟阳应了声，突然问：“那你干嘛还和我说这些？”
史木青突然卡了壳，像是有点心虚，又睁着大眼睛瞪回去：“你问那么多干嘛？”
“那，当我没说？”晟阳又卖乖。
“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同学接触呢。”史木青看着晟阳挑眉道。
晟阳笑得有些无奈，“人家嫌我多管闲事，刚还让我滚远点。”
史木青听后笑出了声，见晟阳脸都僵了，觉得嘲笑比自己小了快一轮的人实在有点不道德，道：“对不住啊。不过他是那样，我都认识他多少年了，也和他说不上几句话。”
“但是，”她眉眼突然柔和下来，出神道：“他说的很少，暗地里却总是偷着照顾人，习惯就好了。”
这个晟阳是知道的，不然江闲也不会去找李昌说处分的事。
他之前不明白江闲为什么总是要拒绝一切热闹，现在好像懂了一点。
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也就没有开始的必要了。
可是，在这个张扬而意气风发的年纪，没有人会期待自己的生活是一潭死水，白白葬送给未来。
街边夜色深沉，晟阳拿起手机打了通电话：“哥，帮我处理几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过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