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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紧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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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阳拿着手机追出去,致远楼前却已经没人了。
“跑挺快。”他抬起手扶着墙柱道。
桂花树里窜出一条黑白相间的母狗,长得不算好看,但每天都有很多人投喂,大家亲切的称它为“学姐”。
它摇着尾巴走过来,晟阳蹲下身把手搭在它头上,和狗并肩而坐。
追是追不上了,不如等江闲回来。
晟阳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指尖碰到屏幕时锁屏亮起来,图片上是一个小院子,里面种了不少花草,青石板倒映出拍照那人瘦高的影子。
拍得倒挺好看的。
他指尖抹了下屏幕上那处影子,突然弹出输密码的窗口。晟阳看了会,随便输了四个零,反正也不抱什么希望……
结果屏幕晃了下,竟然解开了!
“这也行?”
还真是敷衍,设密码都这么随意。
手机桌面是一张默写单词的草稿纸,一束细小的阳光斜照过来,正好落在“future”这个单词上,或者说是有人在光里写上了“future”。
照片定格在那一刻,”future”上的光却会慢慢消散。
晟阳手指顿了下,没点开微信联系江闲,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这照片他应该当作没看见。
太阳落得很快,眨眼间天就黑下来了。
晟阳一开始还坐在台阶上嘻嘻哈哈地逗狗,但是过了半小时后终于不耐烦了。他揉了下“学姐”毛茸茸的脑袋,微笑道:“以后遇到那姓江的冰块脸,记得咬狠点。”
“学姐”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咧着嘴叫了两声,尾巴摇得很欢。晟阳很满意这个反应,揉了下它毛茸茸的脑袋。
十福街。
“457号,芋泥麻薯。”江闲把袋子递出去。
“谢谢。”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接过纸袋,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可以加个微信吗?”
“不好意思。”
“我都连着买了一个月了,就当交个朋友嘛。”女生性格很开朗,声音被糖水浸过一样,莫名给人种在撒娇的错觉:
史木青走过来,笑着解释道:“他还在念高中呢,不太方便。”
“啊……啊?”
那女生一言不发,僵硬的转过身,火烧尾巴似的快步走出店,小皮鞋的后跟像是要把地板踩穿。
史木青一脸生无可恋,叹了口气:“又痛失一个顾客。”
“明天晚班我替你。”江闲说,他在这家店一般只上早班,特殊情况才会整天都在店里帮忙。
“得了吧,你都在这白打多少次工了,我没想成为窃取劳动力的万恶资本家。”说完她抬头仔细地打量了下江闲的脸,百思不得其解:“这冰块脸有什么好喜欢的?”
“……”
江闲木着脸偏开头,却刚好看见有个瘦瘦高高的人背着吉他推开门走进来,黑色的棒球帽压得很低,在店里环视了一周,然后径直走过来。
江闲看清这人的脸,有些不耐烦:“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
晟阳亮出手机锁屏壁纸,在江闲面前晃了晃,“手机,拿错了。”
“?”
江闲把手机扔包里就去店里值班,完全没发现手机拿错了,这时候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些僵硬。
晟阳看着有点想笑。
史木青见两人换了手机,挑了下眉,“你朋友?”。
江闲:“不是。”
晟阳:“是啊。”
史木青更好奇了,刚才失去顾客的痛早已经被扔到九霄云外,她把手搭在江闲肩上,笑道:“什么情况啊这是?”
竟然让别人把手搭在自己肩上。
晟阳收了目光,弯下眉眼,脸颊的酒窝很是讨巧的样子,他指着江闲,对史木青笑道:“我找他有事,你们几点下班啊?”
“宁姐——”
江闲刚想用值夜班搪塞过去,但史木青脱口而出:“你来的真是时候,现在就可以下班。”
江闲:“……”
“这么巧,那人我带走了。”晟阳笑道。
江闲听了这十分不着调的话,冷声道:“你没别的事可以做吗?”
这个点店里没什么人来,此时更是一片寂静,店外嘈杂的人声传进来,显得遥远而不真实,江闲和晟阳看着对方,都没再说话。
这时,史木青一把摘了江闲的工作帽,把他推到店门口,“你俩有事别在我店里吵吵,赶紧走赶紧走!”
于是两人都被赶到店外,史木青还特别“贴心”地带上了门。
江闲冷脸看过去,晟阳脸上是没心没肺的笑,“走吗?”
江闲抿了下唇,自顾自地向前走。
晟阳跟上去,把手臂搭在江闲肩上,又在江闲甩开之前先一步把手收回去,十分欠揍。
出了十福街就到了银杏大道,这里景如其名,周边是成片的银杏树,叶子还是生机勃勃的绿色。
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延伸开来,湖水在夜晚黑压压一片,偶尔有野猫探出头来横穿过去,丝毫不怕生人。
晟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江闲并不理他。
终于走到一处巷子口,四周是成片的老居民区,黑瓦白墙,每家都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最近的那家院子里就探出棵柚子树。
“你住这里?风景挺好。”晟阳说。
江闲看着眼前星星点点的光亮在黑夜中散开,垂下眼淡淡道:“我家不在这。”
“啊?”可能是风太大,晟阳没听清。
江闲停在巷子口,“你一直这么自来熟?”没等晟阳说话他直接道:“算了,这话你应该听烦了,但是作弊这事你可以找别人。”
晟阳听后把肩上的吉他取下来,戴到江闲身上,“我特地挑了一把吉他,已经很够意思了。”见江闲不说话他还补了句:“不喜欢可以卖了。”
他说完打了声招呼就跑没了影儿,像是怕江闲反悔。
吉他的肩带还留着余温。
江闲站在路灯下,暗黄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郊区的路灯很少,于是显得那一小片灯光周围越发的黑。
晟阳脑子里应该只有这一种思考方式,一股脑地把自己认为还不错的塞给别人,不管是不是合适,也不问对方是不是想要。
强势却又张扬,见过一次就很难忘掉。
晟阳转来的时候刚好临近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班上的人都诧异会有人这个节点转学。
这时候班里的小团体都定型了,外来人想插进去是不太容易的,但他不到一个月就能和班上的人称兄道弟。
那种感染力是浑然天成的,他总能让身边的人处在阳光下。
江闲看了眼路灯下聚在一起飞扑的虫群,把吉他丢在路边的草地上。
下午的阳光是混乱的,蒙着一层亮白的纱。
玻璃对面坐着一个女人,宽松的灰色囚衣也遮掩不住瘦削的身体,露出的手臂是皮包骨的样子。她双眼呆滞,脸色枯黄,凌乱的刘海散在苍白的脸颊边。
手上的铁铐碰撞桌子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平静的看着禁锢她自由的镣铐,瞳孔颜色浅得像湖面上的树影,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双眼睛微微下垂时神态和江闲有两三分像。
一墙之隔,江闲看着面前的女人,拿起电话放到耳边。
两人沉默了一阵,相视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像是回过神来,一滴泪从她泛红的眼角毫无征兆地滑下。
她细细打量着江闲,嘴唇止不住颤抖,眼神逐渐狠戾起来。
随后,电话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刺得人耳朵生疼,江闲握着电话的手却仍旧没有移动分毫。
“对不起,对不起……”
“是你!你害我,都是因为你!”
“啊啊啊——”
“你毁我一辈子!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放开我——”
对面的女人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狰狞交错的抓痕,锁铐一下下撞击着玻璃,沉闷而遥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她的目光透过凌乱的发丝,死死盯着江闲,眼睛发红,拼命地大叫着,口水从她嘴角留下来,也混着不止的泪水。
工作人员跑过去按住她,将她半个身子压在桌上。
“放开我!放开我——”
“冷静点!”
“去找医生!”
喧嚣声像涨潮的水,包裹了这一小片地方,又似退潮,越离越远,直到周遭重归寂静。
空气被刚才的嘶喊抽离,变得稀薄而沉闷。江闲坐在那,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电话还紧紧贴着他的耳朵。
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一丝变动。
脑海里有无数声音说不用在这浪费时间,但到了探视的日子他总会走进那扇沉重的大门。然后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看一场不断重复的电影。
旁边有人皱着眉走过来,告诉他探视结束了。
江闲站起来,听筒从他指间脱落,在桌子上砸出最后一个破碎的回音。
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此漫长,直到他走出监狱大门才发觉外面和来的时候竟毫无差别,日头正高。
阳光照在他脸上,刺得他眯了下眼。
银杏树枝叶探出高墙,有了变黄的迹象,天气似乎要转凉了。江闲走在喧闹的街道上,车声、广播声、人声喧杂,一切都顺着原来的轨道运行着。
他走了很久,直到天黑下来才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没等江闲拿出钥匙,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只手伸出来,干枯的掌心布满老茧,有点扎人。
“回来啦,饭刚好。”老人声音带着沙哑,但脸上的笑却从未被岁月染指。
月光落在江闲的脸上,他点头回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