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遗忘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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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尾？”
一行人围着练寒星，在她清醒后散在树边，唯独扶光始终站在后面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在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后其余人不做表情，只有扶光一顿，猛地望向练寒星，脑子嗡嗡作响：“除此之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练寒星微微失神，记忆又如潮水般涌来，她抚了抚如今还算正常的胸口，钻心的痛和哀戚的歌谣仿佛近在眼前，她讷讷道：“我还看到了……生命的凋零。”
“啊？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听不懂。”小红皱着眉嘟囔着，脑袋时不时轻轻砸着树干，看起来有些苦恼。
夏满堂陷入沉思，符明光歪着头自言自语：“鱼尾……鱼尾……好耳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样惨烈的状况，被练寒星一句话轻轻带过，不曾细讲。扶光却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已经在联想当时的情景。
她立在树下，望着还算平静的海面，岛上头一回装下这么多人，周遭不算很吵，可也不绝对安静。扶光一阵恍惚，却也不是神伤，很多过去并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瞬间全部想通。
在那一瞬间，周遭一切变成虚影，自言自语也好，环树游走也好，所有的声音和画面交融，模模糊糊全部飘远，天地间好似只剩下这一个清瘦又挺拔的身形独立于树下，形单影只。
片刻后她恢复如常，无比平静地望向练寒星，那口吻一如往常般平淡：“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听到这句话的练寒星心跳得很快，惴惴不安。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扶光接下来说的话对她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
自来到这里，她头一回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从未有过。
她看了看其他人，夏婆婆好像是累了，在确认自己没事之后又拿着她的水烟管倚靠树下坐着抽上了。一直以来只要有夏婆婆在的地方，她都争当个透明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无论自己闹出多大动静，知道多少令人震惊的事，她都不意外；
符明光站在自己身侧，自言自语许久之后她突然间恍然大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片刻后似乎意识到这样的情绪并不适合这个场景，于是她装作平静，只不过看起来依然满脸好奇，好像对这一切已有定论，只是需要确认，许是激动，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都抓皱了还不自知；
小红最喜坐在高处，但不知为何，这一回绕着巨树转了一圈又一圈，想要跳上去又有股不知名的想法促使她停下，始终没有爬上去，只是环抱巨树，歪着脑袋看着扶光。
这样看来，似乎只有小红和自己完全不知情呢，练寒星想。
于是她回道：“因为和我有关？”
扶光并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抬头仰望巨树，片刻后划开人群来到树下，手轻轻抚上树干，小红下意识松开手，眨巴着眼望着扶光的动作出神。扶光侧耳靠在树干倾听，发现这棵树内里早已腐烂，空留一句躯壳罢了。
她站在树下，半似怀念道：“这是扶桑神木，灵巫族为守护神木而生，它是世间灵气的来源，一旦枯萎，世间万物便失去灵气，再也无法修炼。”
符明光两只手紧紧攥着，下意识抬了抬想要挥舞，最后又生生忍住，只是神情抑制不住的兴奋：对了！对了！就是这样！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样的情绪似乎并不适合出现在此时此刻，又乖乖松开紧紧攥着的手垂在两侧认真听讲；
小红虎躯一震，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露出格外单蠢的震撼之情，她恭恭敬敬站在树下，余光偷瞄着神木同时心里还在想：怪不得不敢跳上去，原来这就是神木啊；
至于夏满堂，她依然靠在树下抽着，没有什么情绪。
练寒星颔首，依旧一派冷然，她侧头望向扶光，平静地问：“我这副身躯会自生灵气，是因为和神木同源吗？”
好像只有这个理由了，但是她怎么会跟神木同源，这一点始终没想通，不过没关系，她迟早会知道的，不急。
扶光看她一眼，却还是没有回她，自顾自说着：
“这里是遗忘岛，灵墟虽然被叫做遗忘之地，但世间无人不晓，惟有遗忘岛是特殊的。这里有专门的结界守护，唯独螺舟可以通过结界来到这里，平日里也只有被选中的大祭司可以踏足。成为大祭司，便意味着生生世世都要被困在遗忘岛上守护神木，和它一体，再也不能离开。”
除了大祭司其余人都不能踏足？可是她们也来了啊。
扶光看出练寒星的疑惑，她说：“大祭司告诉我，每一个来到遗忘岛的人，都是命中注定的，和这里有解不开的缘分。”
“我是如此，你是如此，符明光也是如此。”
练寒星问她：“那其他人呢？小红跟婆婆难道是意外？”
扶光顿了顿，半晌后缓缓说道：“或许，是被我牵连，意外扯进来的普通人。”
普通人？练寒星不明白，她们为何就成了普通人？她看了一眼二人，夏满堂似乎听懂了，小红和自己一样茫然。
扶光目光越过枯树望着海面怔怔地想：无论是一千年前还是一千年后，唯一不变的，除了头上的这一片青天，大约就是这片海了吧。
她这么想，于是也就这么做了。扶光走到海边，用双手掬一捧水，冷冷的海水在她的指缝间流下，溅起的水珠叮咚声响，她的面容像是泛着雾气：
“你所看到的鱼尾，是神族的神将—鲛人族。鲛人为神造之物，体内有神族血脉，是神族最好的兵刃，她们无情无欲，只知杀戮，为镇守云门而生。”
没有人开口，但扶光知道她们都在听，于是她一股脑说了下去：
——“一千年前，人族不愿再供奉神，御灵师打响了战争，攻上神域，触怒了神。神派遣鲛人族来到人界，欲毁灭人族。灵巫族作为曾经的神域神使，离神域最近，却背离神族，心向人族拿尖刀阻挡神将，因此罹难。”
——“七部部众，其中六部老小全部上了战场，无一生还。”
这般残酷又绝望的场景被她用这么冷淡的口气说出，练寒星望着她的背影，她想了很久很久，湖面一闪一闪，赤色的光在一明一暗下灼着她的眼睛。
她没有去过外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今怎么样了。她想得出神，却也想不到安慰的话，最后也只是来到扶光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至少，你们做的事很有意义，如今人间比之千年前，已经要好上许多。。”
“她们若是看到，也会开怀的。”
扶光静静望着她，短暂地想起了记忆中眼前这个人的一切，她无声转头，继续说道：
——“此后，天梯被御灵师斩断，人神两界彻底分开，神族再不能通往人界，可祂也摧毁了神木，神木枯萎后，世间再也无人能飞升了。”
——“鲛人族也被神族遗弃，留在人界，鲛人众将几乎被斩杀殆尽，和神族失去联系后，她们没了指令，余下残部不知该如何做，最后逃亡深海，再不出世。”
“这就是一千年前的真相。”
扶光砸下一大段话后四周陷入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天将黑未黑，凉风呼啸，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练寒星压下眼帘，她手指向神木，声音平缓：“我和它，是什么关系？”
扶光看了她一眼，视线也落到神木上：“你身上有神木的血脉。”
没有人惊讶，包括练寒星。
良久，她笑了一声：“你不是说，除了大祭司，其余人无法踏足吗？”
“那么，神木的血脉又是如何遗落外地的呢？”
符明光和小红头如捣蒜，说真的，她们也很想知道。
扶光幽幽道：“有的。”
“千年前，这里也曾来过几个外乡人。”
“大祭司在来遗忘岛之前就和族人说过，倘若有一日青墟来了一群寻找神迹的外乡人，务必带她们来遗忘岛见她。”
“她说，那是人族命运的转折点。”
“转折点？”练寒星缓缓问道。
“是的，转折点。”
“她们向大祭司求了一截神木枝，说想带回去给大人疗伤，大祭司应允了。”
扶光转头望向练寒星：“许是她们带回去的神木在那位大人身上起了作用，让TA拥有了神木的血脉，你很有可能是TA的后人。”
……
*
从遗忘岛离开之后，刚回到青墟没多久天就黑了，一行人在林中走来走去，总算找到了落脚地。
那是两座山崖，壁立千仞，耸入云端难以攀登，两山之间一道极窄的细缝，她们正在崖底，而这里有一个山洞。
悬壁高耸，山崖陡峭，洞口垂满了花蔓，是洞口那一棵大树上缠满的藤蔓顺崖间生长，这才落到洞口。
倒是练寒星夸赞了一句：“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门口还有帘子隔着，确实是个天然的休憩圣地。”她率先掀开蔓帘走了进去，姿态一派风流。
得幸，这具躯体很不错，她的双目能够暗中视物，因此能窥见内里。
山洞很小，但杂草丛生，草木上携着重重的水汽。练寒星踢踢踏踏没一会就走到尽头，竟还真有一张被凿刻出来，不曾被野草占据的石床。
其余几人跟着走了进来，小红适时将灯笼脑袋调成烛光模式，在草丛里窸窸窣窣，一个个都开始观察洞内天地。
练寒星的手在石床上摸来摸去，不小心摸到一样冰凉的物件，她下意识一抓，低头一看发现是把小刀。
不知放了多久，竟然还没生锈，刀身通体乌黑，但崭新无比，亮得能当做镜子照。
她细细端详，见刀身很宽，可长度又跟水果刀差不多，只是刀刃着实厚了些，练寒星用指腹触上划拉了两下，指腹完好无整，她顿时撇了撇嘴：这么厚，连鸡都杀不了，能拿来干嘛？
不过这把刀的刀柄却意外地长，像是长刀的刀柄，刀身又做这么短，不伦不类的……她不免有些失望：“这么丑，到底是谁做出的失败品？”
几人被这句话吸引，见到练寒星手上拿着的刀都凑过来看，逐个接手品了一遍，又递给下一个人。原本以为是把神兵，或许有特殊的启动方式，结果试了半天平平无奇，实在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都直直摇头说确实丑，或许只能拿来割草。
直到刀落到扶光手里。
扶光见到这把刀后笑意渐开，有些怀念，感慨道：“千年过去了，想不到它还在。”
咦？这么把破刀竟然还有故事？
几个人竖起耳朵认真听。
扶光说：“这是斩影刀，看起来平平无奇，是因为它需要施法才能使用。灌注灵力后刀身会变长，成为一把长刀，斩影如斩人，是我族的法器，因为煞气太重才被封存。”
她注入一点灵力进去，刀身果然变长，刀刃锋利无比，周身裹着重重的煞气。
几人眼前一亮，练寒星非常笃定：“你是故意带我们来这里的。”
符明光接过话：“就是为了取这把刀。”
夏满堂撑着脑袋：“好杀赵云蜺。”
小红左看右看，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重重点头，跟着附和：“没错，就是这样！”
扶光哑然失笑，眼中带了些讽刺，她收了灵力，斩影刀又变回原来的怪异模样，她缓缓说道：“我原本带你们过来，确实只想让你们好好休息。”
“像斩影刀这种煞气这样重的法器，只会被锁在摘星楼内。”
又补充一句：“摘星楼距此地隔了两座山。”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符明光笑了起来，神情少见的狡黠：“看来赵云蜺他们收获颇丰，连斩影刀都看不上了。”
夏满堂幽幽说道：“殊不知，被他们抛弃的，恰好是能克制他的大杀器。”
小红已经学会抢答：“他们完蛋了！”
练寒星瞧了眼天色，圆月高悬，明亮如镜。树和花蔓的影子被照进洞中，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说道：“今晚月色很美。”
众做周知，这是一句情话。
练寒星的笑意缱绻，恰似拨开水面的杨柳枝。
“很适合杀人。”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遗忘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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