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竹叶妖 ...
-
竹林小径
道路蜿蜒曲折，地面覆盖一层枯叶，叶上沾满雨水，潮湿泥泞。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竹林幽静，烟波菡萏，小红带着三人拐进林中，练寒星正和二人闲谈，余光瞥到小红闷闷不乐，出于好心下意识问了句：“小红，你带的路怎么越来越偏了？”
练寒星是个大忙人，刚问完小红又立即开始指控夏满堂，面上不满：“婆婆真不够意思，这也知道，那也知道，偏偏半点也不透露，任由我忙得跟无头苍蝇一样。”
“您瞧，我黑眼圈都出来了，这些天我都没睡一个好觉。”
小红哼了一声，一个斜眼刺过来:“怎么，你有意见？”她这路带了多久，那三人就聊了多久，就她被冷落一旁，这对于同样是话痨的小红而言无异于一场酷刑。
热闹是她们的，我什么都没有。念及到此更愤怒了，随即而来的是委屈。
这情绪一会差一会更差的，有点可怕。
练寒星下意识和蔼一笑，友好示弱：“那倒没有，就是……忒黑了点儿。”她严重怀疑小红就是想报自己刚刚吓唬她的仇，但她不敢说。
话音刚落，霎时间，林中天光大亮，白光刺目耀眼，翠竹倚天，碧海幽幽。
由于白光过于夺目，练寒星三人下意识抓着袖子掩住了双眼。
竹林深处传来声音，袅袅烟雾里密密麻麻的人群覆盖，摩肩接踵，有慌慌张张穿衣服的，有带帽子的，都互相询问：“天亮了吗？天亮了吗？”如潮水一般从雾中走出，翠衣青巾，稚童大儿等等等等，见到亮着白光的小红都傻了眼，松了口气唉声抱怨；
“小红，大半夜的能别恶作剧了吗？我们怪困的。”
小红前后的双眼都怒目而视，双手叉腰，同时回答两边：“那又怎样！够亮了吗！”
翠衣人群睡眼惺忪，一头雾水，感觉没自己什么事，又如云涌一般准备退回雾里继续睡觉去了。
白光距离过近，太伤眼，练寒星微眯着眼强行看了一眼还被刺出眼泪，才勉强看清是从小红的灯笼脑袋里发射出的光源，她不禁感叹：“你叫小红，灯却是白色的。”
练寒星闭着眼伸出手抓瞎走了几步才摸到小红，对着她一副好商量的语气：“小红，这个光，咱们还能再调柔点吗？实在是太闪了。”
“都要刺瞎我的眼睛了。”
小红闷哼着把脑袋里的光源调成如烛光般的暖橘色：“你不是说要找对手吗？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做起。”
她指着翠色人群：“先抓到这群小妖看看，我再考虑考虑给你找什么样的对手。”
符明光举手小声问小红：“我可以一起吗？”
小红耸肩：“随便你咯。”
练寒星视线落到往回走的翠色人影中，只觉得这个目标也太简单了些，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怀疑小红在放水帮自己，问道：“就这？”
小红一脸傲娇：“就这。”
“行！”
练寒星袖子一甩，周身气流涌动，袍袖生风，猎猎而飘，无数青藤从身后扬动，倏地刺出，在竹林中极速曲行，翠色人群见是针对自己顿时脸色大变，慌忙逃窜进了白雾中。
符明光足尖一点，踩在青藤上借力一跃，身形鬼魅，瞬间就进了雾中。
无数青藤在空中飞舞，速度快得像一阵青雾，符明光在青藤间不断躲闪，像只轻盈的猫儿，一人数藤不过瞬间就攻至翠色人群面前，正欲将这群人捆起来，翠色人群却在青藤接触到后背的瞬间消散，全部扑了个空，远处星星点点的光芒涌现。
符明光只抓到一件翠色长袍，怔愣片刻，一只萤火虫从长袍中费力扒出，踉踉跄跄飞向长空。符明光的目光随着萤火的方向望去，便出了神。
漫天萤火，碎星明灭，独行穿落叶，深竹逗流萤。
此情此景，本该摇头晃脑做个诗，练寒星却在符明光离身瞬间就明白了扶光的用意，她恍然大悟。
果然，是她太依赖灵力。
一路走来青藤也好，剑法也罢，都是原主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和脑海中零星都不算的回闪在帮助自己，如果失去这两样，她便什么也不是。
练寒星不作声，默默收了青藤，走进雾中竹海，来到符明光身后。二人的动作出奇的一致，趁萤火虫不备间同时伸手去抓。离她们较近的萤火虫又在她们触碰到自己身躯的瞬间变成一片竹叶，自半空悠悠飘落，夹杂在无数竹叶中，叫人分不清哪片是小妖，哪片是真的叶子。
夏满堂早就从灵犀戒中掏出一张摇摇椅，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在嘎吱摇晃声中缓缓闭眼，感叹一句：
“唉，老咯，不中用咯。”然后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她的鼾声，响如雷霆，远处的练寒星和符明光同时听到，她们两两相望，先是惊讶如此淡定随地就睡的婆婆，然后是无奈，同时摇了摇头。
小红坐在一杆竹尾青叶中，那根竹子被她的重量压弯，地上影影绰绰，她的灯笼脑袋在青色竹叶里时而隐时而出，烛光也明明灭灭，影子落在地上，像是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惬意得很。
她全然当做一场热闹，有些意犹未尽地取笑：“喂，你不太行啊，这么简单的竹叶妖都捉不住。”
我这条猛虎还未落平阳就已经在被犬欺了，练寒星余光瞥了小红一眼，心底哀叹：
家有老太，奈何命途坎坷，人到老年还要出来奔波受苦；
途识幼女，怎得一双碎嘴，叽叽喳喳极讨人嫌而不自知；
怎一个苦字了得！
苦、苦、苦、
唉！
没有灵力的练寒星就像失去了翅膀的蟑螂，有点任人宰割的讨嫌。于是她只得充耳不闻，撸起袖子加油干，在竹林中行走跳跃抓萤火虫。
懂事的萤火虫会降低高度，任她来扑，然后在她触碰到自己时乍然变回竹叶形态，全然在挑逗练寒星。
不懂事的默默挥着翅膀，越飞越高，然后被从容不迫的符明光三两下跳跃上去捉到。
竹叶飘落的轨迹是左右飘动，它们只当变成叶子二人就一定找不到它们，却不曾想到过这二人的双眼恰恰是一行人中最犯规最奇葩的眼睛，无论变成什么形态二人该抓的一只都不放过。
只是手中叶子多了实在没地儿放，于是练寒星又想到一个损招。
她招手示意让小红跟过来，小红以为是有好事，屁颠儿屁颠儿跑上来，被练寒星一个猝不及防就用青藤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小红惊恐地看着练寒星一脸奸笑地拨开了自己顶上的灯笼盖子，在觑了一眼确认脑袋里装的不是蜡烛，而是小红的命穴在发光时放心点头，招呼着符明光一起，二人在沉默中，毫不客气地将竹叶纷纷扬扬洒进了小红的灯笼脑袋里，然后无情拧紧盖子。
竹叶妖在进入灯笼内那一瞬就变回了萤火虫，不安乱舞。
有人掀开了自己的脑壳，在脑壳里面放了一堆虫子，那你会怎么样？小红不知道，她只知道作为会发光的灯笼，平生最怕的就是有翅膀会追着自己跑还动来动去的虫子。她顿时尖叫，崩溃不已：
“给我拿开啊啊啊啊！”
练寒星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一脸狡黠：“怕什么，你可是光诶，应该是它们怕你才对。实在不行你在脑袋里变出一根蜡烛来，飞蛾扑火，它们迟早会把自己烧死的。”
小红不停摇晃着脑袋，试图把竹叶妖从脑子里晃出去，她泪眼婆娑：“你好残忍！”
练寒星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小红和竹叶妖都瑟缩着一抖，小红一边崩溃，一边默默离她远了点，竹叶妖也怕丢命，缓缓下线变回竹叶一动不动了。
记仇的小红遇到同样记仇的练寒星，就只看谁的本子厚一点，笔好写一点，本事大一点。
反正，退让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二人脑海中同时闪过一句话：小人有仇，当场就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给我等着！
练寒星捉一只竹叶妖的功夫，符明光已经捉了五六只了。她气喘吁吁，趁机抓住半空中符明光的裙摆，看似是把她拽下来实则是符明光配合慢慢下坠，练寒星虚心请教：“你的轻功秘诀是什么？”
符明光神色变得有些奇怪，练寒星奇道：“难道这是你们的独门秘法，不能外传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因为…这个…是我生来就会的，不知道怎么教你。”符明光有些惭愧。
啊？
练寒星松手，尴尬一笑：“是这样吗？嗬嗬嗬嗬…”
她咧着嘴转身苦命抓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细弱蚊蝇：可恶的天才！
*
忙忙碌碌一晚上，天光乍亮前总算将林中萤火虫全部抓完，小红被绑一晚上早就蔫哒哒了，浑身呆滞涣散，顶着失去光亮的双眼看着练寒星，困倦中轻飘飘落下一行字：“恭喜恭喜，总算完成初级任务了。”
练寒星收回青藤，拧开她的灯笼盖子，笼中竹叶妖许是知道重获自由，都悉数飞舞起来，在盖子打开之后一股脑往天际飞去。
流萤绕林行，恍若月边星，星河浮霁，月影荡林。
“真美啊…”练寒星忍不住感叹。
“是啊。”符明光望着竹叶妖飞进雾霭中，最后连点点灯火都不见，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练寒星和小红同时打了个哈欠，夏满堂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后慢悠悠收起摇椅。
雾气翻涌，竹海水汽越来越重，练寒星忘了眼灰白色的天空，揉了揉双眼压下睡意。
“天亮了，走吧。”她淡淡道。
小红强忍着困意在前带路，几人慢慢离开竹林。
在踏出竹林前，练寒星掌间翻滚着灵气，灵气化为点点流光飞进林中，竹叶妖被灵气吸引，从雾中探出头，却只见到练寒星双手背着，十指勾成一个小人模样，朝林中的小妖们鞠了个躬。她落在最后，回头朝他们鞠了个躬，满脸歉意，无声说着：“对不起。”
这个夜晚，除了夏满堂和当做游戏玩了一晚还意犹未尽的符明光，其余人都只觉得累，心力交瘁。
小红又打了个哈欠，咕哝着说：“本想去别的地方，奈何你实在太弱了，只能先去南边古藤林提升一下你的轻功。”
她不记吃也不记打，一旦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绝不会放过。嘬嘬摇头，嘲笑练寒星：“不然呢，万一遇到危险，又使不出灵力，你连逃跑的速度还没有，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话说得难听，却是实话。
然而这话实在难听，练寒星破防，默默在小本本上又记一笔，将来若有机会，哪怕天涯海角，她也要把仇报了，叫这破灯笼后悔。
二人一前一后，想得却出奇的一致，都心怀鬼胎，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竹叶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