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无声》左又左

3、第三章

　　周怀瑾刚踏进里间，见周桁半靠在床上，衣衫有些凌乱，忽地瞪大了眼睛，看看谢暄，又看看周桁。
　　周桁不知他为何这副表情，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只见周怀瑾向谢暄投去颇为赞许的目光，放下手中的烤鸡，转而严肃道：“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们得去佟员外家看看了。”
　　周桁：“佟员外？”
　　周怀瑾：“就是掌柜的提到的佟员外，请了仙师的那位。这烤鸡，就是我跟他买的。”
　　谢暄与周桁对视一眼：有古怪！
　　夜色渐深，四下无声。周桁三人走在月色下，忽然听到稀稀索索的动静。不远处一户人家开了门走出两个人。
　　这二人眼神空洞，步伐缓慢，一步一顿，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身后陆陆续续传来异响，周桁回头一看，不得了了，满大街都是人！皆如先前二人那般模样，乍一看像是误入尸阵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不难看出，这些失了魂的人虽然偶有碰撞搞不清方向，但大抵都和周桁三人前往一个方向-—佟府。
　　没搞清楚原因，三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加快脚步前往佟府。
　　佟府是镇上有名的富户，宅子修的气派的很，一道正门修得可谓气势磅礴，门口摆着一对石狮子。
　　佟贵夫妇早有准备，已经在门前候着了。
　　“仙师，你们终于来了！佟某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佟贵笑着上前，眉眼之间尽是谄媚。
　　周桁颔首：“佟员外，佟夫人，叨扰了。”谢暄面无表情，向佟贵夫妇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周怀瑾：“佟员外，就依我们先前所说，带我们进去看一眼即可。”
　　周桁三人跟随周贵夫妇进入红墙之中，“宅院布局规整，端方有序，从风水上看并无问题。”周桁小生对谢暄说道。
　　谢暄淡淡地“嗯”了一声。
　　两边都是红墙青瓦，过了中间的月亮门，便是豁然开朗的后院。
　　“家中仅有我夫妇二人尚且清醒，小女秀秀已经昏迷数日，每日靠着夫人喂些汤水续命，先前请的四位仙师不曾看出什么，只说让我们等。可等了几日，只等来仙师拿了我的钱财不告而别。什么狗屁仙师，明明是丧尽天良的狗东西，拿人钱财却不替人消灾，呸！您几位别介意，佟某心中气愤，绝无冒犯几位仙师的意思。只是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我却无能为力。幸而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等来了您，您几位就是我们平塘镇的救星啊！不然我们真的要坐以待毙了，只可惜小女生的花容月貌，有沉鱼落雁之姿，如今却日渐消瘦，我可怜的秀秀啊！小女的房间就在……”
　　周桁只觉耳边嗡嗡嗡地犹如置身蜜蜂群中，还是从一堆话中找到了疑点。
　　“令嫒处在昏迷之中？其他失魂者皆是白日昏睡，夜间梦游，为何令嫒与其他人不同？”周桁觉得这其中定有什么地方是他们忽略的。
　　佟贵：“这……佟某只是一个普通人，实在是不知道啊！”
　　几人来到佟秀秀房门前，佟夫人先进去，周桁三人和佟贵紧随其后。
　　周怀瑾四处检查，谢暄和周桁随佟夫人来到里间，隔着一道屏风观察躺在床上的佟秀秀。谢暄用灵力在佟秀秀周身探了一圈，闭着眼睛，眉头紧皱。
　　周桁：“如何？”
　　谢暄：“确是失魂之症。”
　　二人来到外间，周怀瑾向二人摇了摇头。
　　周桁觉得几个大男人不宜在女子闺房过多停留，于是提议出去再说。
　　三人随佟贵夫妇来到前厅，佟贵让佟夫人去沏茶，周桁婉拒道：“深夜到访本就不便，佟夫人不必麻烦。我们稍后还要去看看外面那些人。听客栈的掌柜说，您请的仙师被安排住在您家别院，不知是否方便带我们前去查看一番？”
　　掌柜犹豫道：“夜已经深了，别院在西南方向，实在是有些远，明日再去吧。”
　　周桁点点头，若有所思。
　　隔着红墙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周桁三人赶紧出门查看，原来这些失魂者你撞我我撞你，有几人跌倒被其他人踩在脚底下，继而绊倒更多的人。
　　谢暄和周怀瑾赶紧使用灵力控制这些人，避免踩踏闹出人命。但这些人身上好像有一种力量在跟他们的灵力抗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救下被踩在脚底的几人。
　　谢暄和周怀瑾对视一眼。
　　周怀瑾又懂了。
　　周怀瑾挑挑眉。
　　周怀瑾独自向另一边即将要发生踩踏的人群走去。
　　谢暄转身向周桁走去，道：“我先送你回去，师兄留在这里看顾这些人。”
　　周桁自知帮不上忙，却也不好麻烦谢暄，笑了笑道：“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吧。”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周桁知道他话不多，只当他默认了，于是转身向前走去。走了几步路，发现谢暄就跟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不近不远。
　　周桁回头看他，他就直直的站在那跟他对视，眼神满是坚定。
　　周桁叹了口气，真是个倔强的人呐！
　　谢暄始终离他三步远，周桁放慢脚步，想等他一起走，没想到谢暄也慢了下来。
　　周桁终于停了下来，转身轻声道：“谢兄，我不习惯别人走在我身后。”
　　谢暄垂下眼眸又抬眼看他，缓缓向前走了三步与他并肩。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周桁看到他们的影子靠得很近，黏在一起又分开，然后又黏在一起，不禁笑出声来。谢暄见他笑，朝他投来不解的目光，周桁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有点幼稚，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他们的影子，谢暄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
　　周桁抬头看看月亮，说：“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谢暄应道：“好看。”
　　明明挺长的一段路，周桁却觉得变短了。
　　客栈门口，周桁刚推开门，就见谢暄继续向前走，不解道：“谢兄你这是要去哪？”
　　谢暄：“西南方向，别院。”
　　“我跟你一起去吧。“周桁忙又从门里头出来。
　　平塘镇西南方向的住户较少，排除那些实在有些简陋的，一看就不是佟贵那样的富户能忍受的，还剩两处院子。这两处院子大同小异，周桁提议分开查探。谢暄还在担心会不会有危险，忽然间前方较远的那个院子里闪出一个人影，忽地又消失不见了。
　　二人赶忙去追，谢暄眼角一瞥门户敞开的院子，说：“不用追了。”
　　谢暄回头看去，只见整个院子一片狼藉，似是有意破坏一般。
　　“看此人身形，有些眼熟。”周桁仔细在脑中回忆，谢暄进门四处翻找，不知道在找什么。周桁也抬脚往里走去，这里几乎找不到能下脚的地方。垂首间，周桁在一堆杂物中看到一件奇怪的东西，勾在木板尖锐的断裂处。
　　周桁捡起那一缕细细的粗麻布，神情严肃，“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谢暄看着那一缕粗麻布，眼睛微眯。
　　“刚才那人影分明是个男人，排除佟夫人；佟员外应当是穿不惯这种粗布麻衣的，周兄说过，他找遍了整个小镇才终于在佟府找到了清醒的人，镇上其他人都得了失魂症，行动缓慢，不可能从你我二人眼前逃走，只剩客栈掌柜的了。”周桁突然感觉这件事真是复杂的很。
　　二人回到客栈，掌柜的睡眼惺忪一副被吵醒的模样，从里屋慢腾腾的出来。他衣着整齐，还是穿着白日那件外衫，谢暄低头一看，果然在他的袖口处发现了破损，衣料颜色与见到的那缕粗麻布简直一模一样。
　　周桁将那缕粗麻布捏在指间，提到掌柜的眼前定住。掌柜的低头向自己的衣袖看去，突然眼神一凛，抬掌向周桁胸口打去。
　　周桁慌忙向后退了一步，谢暄已经拦住了那道掌风，那人却不过多纠缠，一闪身跳出窗外，周桁忙向窗外探出身，只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又不见了，这人简直神出鬼没。”周桁自顾自地嘀咕，转身才发现谢暄一直盯着自己看。周桁被他盯着有些不自在，伸出手朝自己的脸上摸了摸。
　　他能感觉到谢暄此时情绪闷沉，甚至可能还有点生气，却不明白为什么。正欲开口去问，谢暄已经转身上楼了。
　　“我做了什么惹到他了吗？”周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谢暄才会不理他。
　　折腾了一通，天已经微微亮，那些镇民此时已经回家睡觉去了，周怀瑾也回来了。
　　周怀瑾一进客栈就见谢暄黑着脸坐在那里喝茶，周桁一脸无辜地坐在床边。
　　气氛不对！
　　周桁将夜里发生的是一字不差的讲给周怀瑾听，也希望周怀瑾帮他找一找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周怀瑾作为谢暄的亲师兄，一听就知道原因了——他师弟是在生自己的气呢！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只当作自己也不懂，向周桁表示了爱莫能助，便转头睡大觉去了。至于那劳什子掌柜员外的，他相信自家师弟自有决断。
　　下午，谢暄在自己房间打坐，周怀瑾推门而入，坐在椅子上，开口便是谴责：“师弟，你担心人家就要说出来让他知道嘛，你不说，只跟自己生气，他能懂你吗？他不能啊！方才还可怜兮兮地过来问我‘怀瑾师兄，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谢暄哥哥消气呢？’你说你这人这么别扭……”
　　“他不会叫我谢暄哥哥。”谢暄依然闭着眼，声音冷漠。
　　周怀瑾闭嘴了，站起身，又忍不住小声道：“你就别扭吧！”说罢转身大步离开房间。
　　谢暄在他走后睁开眼睛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