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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昔日苦厄如梦似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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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不是随便一两句话就可以改变的。”顾停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姑娘应当也知道,陛下和贺家的关系紧张,可早在许多年前,云贺两家还是同盟。”
“同盟?”时意微微有些惊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事实就是如此。”顾停云道,“这也是陛下一直不愿提起的往事——个中缘由我不便详说,也无法了解到具体的情况,姑娘若是想知道,不妨可以问问知情人。我想说的是,那时的贺家几乎如日中天,权力一度危及到陛下,最终才造成了四年前的事。所以陛下不是不想除去贺家,毕竟他们就像是一道隐患,永远横亘在陛下的心头。”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亦或是做不到。
时意想明白这一点,突然就觉得,原来不管是何种身份,也都有着自己的无奈和身不由己。
三人又聊了一会之后,顾停云因为还有任务在身,于是率先离去。
院子里又只剩下时意和兰音两人,兰音这才给时意建议道:“姑娘既然想弄清楚这些事,为什么不去问问殿下?他应该知道一些,我和顾停云不知道的事情。”
“他真的会说吗?”时意有些狐疑地问道。
她的印象中,云珏虽然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可如果真要细究的话,他的眼中似乎也根本没有看进谁的身影。换句话说,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根本没有把谁放在眼里。
兰音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但她很快便又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而且我觉得,殿下对姑娘比起旁人,也是不同的。”
时意觉得兰音可能是看错了,毕竟她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但她嘴上还是应着:“那我考虑考虑吧。”
兰音笑了笑,“好。”
其实时意虽然应下了,但也并没有真的打算去向云珏求证什么。一来是她的潜意识里,就已经有预感云珏不会直说,二来这么些天,她也很难见到云珏。
让时意意外的是,关于过去的事虽然不了了之,但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好消息。没过多久,云珏就带给她一个好消息,她可以自由出入都城了。
“是他们想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吗?”时意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些惊讶地问道。
云珏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不过是他们已经无暇顾及此事了。”
时意突然就福至心灵,想明白过来。恐怕是那些人被其他事绊住了脚,也根本无暇顾忌找人的事了。至于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时意猜测,大概也只能是宫中的变故。
就在时意胡乱猜测之际,云珏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姑娘。”
时意骤然回神,下意识地望向了云珏,“啊?”了一声。
云珏的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平静地望着时意,只听他缓缓说道:“我知道姑娘最近听说了一些事情,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什么,但,注意安全。”
时意被云珏这番直白的话说得一时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
其实稍一想想,就知道这事根本瞒不了云珏。这里是在云珏的王府,而且顾停云和兰音也都是云珏的部下,如果不是经过他的许可,这两人也根本不敢多嘴。反过来想,自己做的什么事,对方自然也全然知晓。
不过见云珏并没有要阻止自己的意思,时意也稍稍在心底松了口气。
见到时意答应,云珏的神情也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接着又叮嘱道:“虽然如今局势不明,那些人无暇顾忌旁人,但姑娘凡事也要小心。”
时意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有了云珏的准许,时意虽然仍旧住在王府,但也时不时会跟着兰音一同出门。而因为有云珏的庇佑,时意在外面也并没有被人为难。兰音偶尔会带着时意熟悉外城的环境,介绍着与之相关的情况。
“先前城内的守卫军大半都是贺家的人,也是自从四年前起,这些人才都被统一换成了陛下的人。再到后来殿下渐渐有了声望,也掌握了一部分城内的兵力。”
听着这么多天,兰音和顾停云对这位陛下的描述,其实时意也不难猜出,这位皇帝是个多心狠手辣且疑心很重的人。但就是这样的人,却又不得不分去自己的一些权力,去依仗一些人,否则他将彻底孤立无援。
时意忍不住好奇,他是否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还是在时间更迭后,慢慢变成了如今这般。
*
“你是说,她现在在摄政王的府上?”
敞开的轩窗前,一个青年正面朝窗外,神色莫辨地看着院内的湖泊。他拥有着令人艳羡的容貌,但他的那双眼睛,却无端让人想起藏匿在草丛里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他即便是坐在那里,也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的长发随意束在身后,可即便是这样,也难掩他的矜贵。他身穿一身玄色衣衫,动作间袖口处还能若有似无地看到绣着的花纹。
可即便他此刻表现得再平静,也依旧掩盖不了他眼底那快要呼之欲出的情绪。
“是的。”
男人的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他的年龄比坐着的人小一些,看起来也只是一个少年模样。可是在面对青年时,他的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仿佛早就习惯了面前这个人的性格。
“又是他。”青年的神情忿忿,先前的平静突然荡然无存,“每次都是他,总是坏我的好事!”
少年并不答话,只是道:“我只是答应你,将人引到北岳国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她来到北岳国之后的事,可就不归我管了。”
“……”青年似乎没想到他只是关心这件事,他推着身下的轮椅转过身来,瞪向少年,“我没忘记!我不会因为这事就怪罪你!”
“是吗?那就好。”少年微微挑眉,心情颇好地道。
青年微微阖眸,似乎是不想看到少年,但片刻后他还是重新睁开眼睛,看向了少年,“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做。”
“好说,只要你付得起报酬。”少年一口答应,甚至连要他去做什么都没问。
青年也了解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顿了顿,少年突然又问道:“对了,听说陛下突然病重?”
青年闻言,忽然看向少年,后者无辜地看着他,仿佛自己刚刚就只是随口一问。他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答道:“我会想办法进宫,打探一下情况。”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少年嗤笑一声,无情地戳穿了青年平静面具下的谎言,“贺家可是打定主意,要趁着这个机会,一雪前耻——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二殿下。”
平和的假象被骤然撕破,云珂似乎是怔了一下,好半晌后他才恼羞成怒般地喝道:“放肆!”
少年并没有因此就被吓到,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你说,如果她在这里的话,那个人会不会也会回来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少年无视了云珂眼底陡然生出的恐惧,毫无负担地转身离去,留下云珂一人留在了原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少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此时也根本无暇顾及到旁人。少年的话就像是一把钥匙,骤然打开了他心底尘封的那段记忆,他曾经以为自己全都忘了,可是此刻再看,一切却都只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
所有人都说,一个人做一件事都是有目的,那么他所做的一切,恐怕也都只是为了消解当年那件事带给他的恐惧。就好像只要一切造成那个后果的因都消失了,他才能真正的安心。但直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
其实他心底也知道,这些恐惧更多的还是来自自己的内心,外界和那个人所加诸到他身上的,只不过是放大了他的恐惧。这些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突然信仰崩塌,那一瞬间自身的情绪像是一道烙印,被永远烙在了脑海里,以至于他在之后的日子里,一旦看到有人在跪拜,那些情绪就会再次出现。
直到过去许久,云珂才缓过神来,他放任自己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抬手时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无意识地任凭指尖刺破了掌心,鲜血淋漓。深红的色彩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忙放下双手,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没关系,就算他回来,我现在在宫中,他也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样……他当时,就只是趁人之危而已……”像是在后知后觉地回答那少年,又像是在自我安慰,云珂喃喃自语着。
但说到一半,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他猛地掀翻手边的杯盏。杯盏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就碎裂开来,发出了剧烈的声响,很快就引来守在宫殿外的婢女。
“殿下——”婢女推门进来,看到一地的碎瓷片,又抬头看向云珂。
“把东西收拾一下吧。”云珂冲她摆摆手,吩咐道。
余默已经很久没见到云珂情绪起伏这么大,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殿下因为什么烦心?”
云珂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说道:“那个人可能会回来……”
余默愣了一下,很快便意识到云珂在说谁,她知晓云珂的过去,所以也自然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她宽慰道:“殿下不必感到害怕,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而且,这里是北岳国。”
“我知道。”云珂阖眸,不愿再去想这些事情。
余默注意到云珂手心上的鲜血,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她向前走了两步,一边去找药一边安慰道:“殿下既然知道,为何不去试着直面这些呢?既然有足够的胜算,那就将从前受到的伤害,悉数奉还。”
云珂听着余默冷静的分析,忽地察觉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他睁开眼睛,就见到余默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至于现在,殿下,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