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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发完结 ...

  •   入夜不久,大雨倾盆,有人敲响了王家的大门。
      小厮骂骂喋喋地跑来开门,就见一个淋成水鬼的人,面色惨白,眉目含煞,他当时就看得心中一颤。
      “劳驾,告知一下老爷,就说浩儿回来了。”水鬼还是笑眯眯地说道。
      小厮本来懒得理这莫名其妙的人,但被那目光盯着,竟不由得心中一虚,不敢赶人,他嘟哝着什么,便说要去通告老爷,狐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他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水鬼还在虚虚笑着,甚至满怀喜悦地勾起了嘴角。
      没过多久,门又打开了,还是那个小厮,他只开了一条缝,隔着门恶狠狠地说道:“哪里来的叫花子!我们府上没这个人!快滚!”
      说完他便将那条缝也关死了,里面窸窸窣窣,兴许还在加锁。
      水鬼的嘴角僵住了,那弧度缓慢地放缓,最后恢复到它常在的位置。
      阴郁充斥着他的眉间,他动了动脚,牵扯到身上的伤,疼痛让他脚步一顿。
      若是那小厮眼神再看得开阔点,就能看见这人脚下颜色暗重的血迹。
      他缓慢地离开,一步一回头,第五次看到的仍是紧闭的大门后,他转过身,再也没有回过头。
      ——
      元九端起茶杯,润泽了一下自己干裂的唇,却没有张口喝下去。
      有一个作寻常百姓打扮的人走到他身边,躬下身悄声道:“林长生到了寻月阁。”
      元九点点头,低声道:“继续跟,不要打草惊蛇。”
      那人低低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元九坐在二楼靠窗,低头看向街上。
      对面酒馆的老板娘正用她那尖锐的声音大声骂着。
      一个人被推搡着出了酒馆,被老板娘指着骂的就是他。
      “赊账赊账!我看你是想占便宜!没钱喝什么酒!穷酸样,滚!”
      那人似乎醉得不轻,他摇摇晃晃地还想回酒馆里,嘴里也口齿不清地含糊着:“老板娘,别啊,你的酒最好喝了,我现在是没钱,等我有钱了第一个还你!”
      老板娘斜瞥了他一眼,干净利落地回了个“呸!”
      “我请他吧。”元九早在看到那个人时便下了楼,此刻他来到那人身旁,丢给老板娘一两黄金,“喝个够。”
      老板娘收了钱,顿时脸上含笑,“哎呦,没想到是贵客,里面请,里面请。”
      那人皱了眉,但他手脚无力,被元九强硬着拉进了酒馆,刚一落座,他便趴在了桌上,状似睡死过去。
      老板娘亲自拿了坛酒过来,他也依然趴着。
      元九将酒水推在一旁,看着眼前可谓是邋遢的人,面色微冷:“这副模样,可还是昔日的榜首染骨?”
      趴着的人终于支起了身体,醉酒不是什么美妙体验,更何况他本不擅饮酒。他皱着眉,按着阵痛的额头,闷声道:“与你无关。”
      元九面色愈冷:“你究竟喝了多少酒?”
      酒鬼也没什么好脸色:“不知道,反正一直在......”
      元九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饶是冷静如他,也难得暴怒:“元六!”
      这一声似乎把酒鬼震清醒了,他冷眼看着元九:“我记得宫主曾答应我,我若是能闯过生死阵,便放我自由。”
      元九登时怒上一层楼:“我放你自由,可不是让你如此......作践自己!”
      “染骨既然已经脱离了翩然宫,该怎么活,宫主应该管不着吧。”
      酒鬼伸出手握住元九的手腕,元九这才看到,那双手枯槁如饿鬼。
      元六以前的双手,可是他最得意的地方,碰见个漂亮的小娘子,都一定要掏出他并不常用的折扇显摆一下。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皮包骨,且干瘪脏污。
      老板娘听见客人们的惊呼,转过头就看到刚才那贵客提溜着酒鬼,从靠江的窗边跳了下去。
      天气尚暖,但这江水还是让人一激灵,元六猝不及防,呛进好几口水,酒是彻底醒了。元九将人丢进江中,待他滚过一遭后又将人提出,他脚尖点水,衣袂是一点没沾上。
      “清醒了吗?”将人提上岸,元九也消气了。他冷静下来,看着元六趴伏在地。
      “我清醒得很。”元六低声道,他想爬起来,却不知道牵扯到了什么,疼得嘶了一声,没能起来,而是翻身躺在地上
      他这一声算是压抑了,但还是被元九听到了。
      元九俯下身,扯开他胸前衣襟,果不其然,看见这该有半月的伤还攀爬在上面,有的甚至还在吞吐着新鲜的血液,还有的甚至因为没好生对待而化了脓。那伤又遍布得密密麻麻,着实是触目惊心。
      元九是镇定不下来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人这半月过得是什么日子:“跟我回宫!”
      元六懒得扯回衣襟,就任那些伤这么敞着,他看着天空,轻飘飘地说:“我不。”
      “你想死吗?”元九一拳砸在地上,元六微眯着眼,他觉得脑袋被震得有些发昏。
      “我一个浪荡子,无拘无束,生死听天由命。”他仍是那轻飘飘的语气。
      那眼神让元九心中一凛,那哪是一个生者该有的眼神啊,他低垂下眼,像是服软了一样:“六哥,先跟我回宫吧,至少先把你这身伤养好了......你来去自由,我不会再牵制着你了。”
      “养好干嘛?”元六推开他,想要起身,但这动作还是扯着了伤口,让他歪了下嘴角,他就这样半支着手,眉眼低垂,“我就指望着它让我暴尸街头呢。”
      “六哥!”元九咬唇,“我不知道你离开翩然宫后经历了什么,但是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去荒漠,想去雪山,想去看海么?你还说要把榜上的美人都见一见......你......你不要这样,你想去看,我陪你去,可以吗?”
      元六听闻,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略带嘲讽地说:“我一个伶仃之人,还有什么意义。”话毕,他推开元九,撑着地站了起来。
      元九当时便愣住了,他伸出手想要挽留一下,可终究是无力地放下了,他后知后觉地看向元六离开的方向,可街市喧闹声依旧,连驻足探望的人都快步散去,哪还有那个人啊。
      ——
      入夜,深雪点燃了房间里的烛台。
      禄荣在擦拭着他的武器,那是做工精巧的薄刃,方便他贴身带着。
      刺翼从窗台翻入,顺手扯下了面罩,他还喘着粗气,刚一站稳便对禄荣说:“那林长生住进了月阁,周遭守卫很多,怕是有点难突破。”
      禄荣闻此,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深雪。
      深雪盈盈一笑,柔声道:“看来今天得我出马了。”
      禄荣没有反对,而是向刺翼问道:“宫主有何吩咐?”
      刺翼摇了摇头:“我并未见着宫主,参怡楼的天字阁里没有人。我在那等了许久也没见着有什么人过来,也许宫主有其他事给耽搁了吧。”
      “那就便宜行事好了。”深雪受宫中束缚颇久,这一下子便有些兴奋。她迫不及待地将随身带着的荷包拆开,将枯萎的花瓣散落一桌,然后从那边的箱匣里取出新鲜花瓣装入其中。
      “小心行事,保命要紧。”禄荣突然伸手拉住跃跃欲试的深雪,低声道。
      深雪拨开他的手,莞尔一笑:“那是自然。”
      眼瞧着美人款款离去,刺翼伸手在禄荣眼前晃了晃:“喂,回神了。”
      禄荣收回目光,还是不太放心地说:“那么多守卫,若是暴露了,她如何应付得过来?”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眼里这个西施可不柔弱。”刺翼打趣道,他想起了一些让人寒颤的画面,顿时打住,没有再继续说了。
      ——
      陈老爷为他那金孙办了个满月宴,邀请了各方人士,好不热闹。
      金孙的生母已是大少爷的第三个妻子,前两个都因为未能孕子而被休去。
      陈少爷已过而立,而陈少夫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正是娇花一般的年纪。可惜现在娇花低眉顺眼跟在夫君身边,好似一个做工精致的纸偶。
      深雪没有闲心理会这些事,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一个老人。他正和陈老爷有说有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注视着他。
      深雪收回目光,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确定了这副人皮面具的完美,等她再抬起头时,那阴郁的神色已收敛一空,取之而代的是舞姬应有的娇艳笑容。
      ——
      本该轻飘飘落在林长生身上的花瓣被一把折扇挡住。
      深雪看着眼前面覆狐面的白衣公子,有些不敢相信。
      下一秒,那白衣公子的折扇一转,扇骨好似尖厉的刀刃,恍惚间划出一道亮光。
      突然后颈一股大力将她扯开,避开了那朝向脖颈的一划。
      禄荣穿着陈府下人的服饰,他还是不放心,乔装跟了进来,也幸亏他跟了进来......
      禄荣心中暗道万幸,脚上动作却是一点没敢停。
      连深雪都能被吓成这样,他.....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那白衣公子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身形鬼魅,真好似那狐妖一般神出鬼没,转眼间就逼近了他。
      然而就在那扇骨快要割上脖颈之时,一个酒杯突然飞过来,力道之大,竟将白衣公子手中的折扇打落,折扇脱手,如飞刀般斜插入柱。
      白衣公子的脚步顿时刹住,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禄荣来不及看是哪位英雄好汉投杯相助了,携着深雪飞快地翻出墙去。
      深雪一直默不作声,也未动作,她的眼眸离开那个白色身影,映入了另一个灰衣人。
      元六难得打理了一下,但难消这段时间的放纵,看上去还是过分消瘦,萎靡不振,仿若一个重病之人。
      刚才的骚乱之中,那些个宾客也散得差不多了,连陈老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撤的场。
      元六环顾一周,没看到那个精致纸偶般的少夫人。
      白衣公子没有动作,林长生看向眼前这个人,微眯起眼:“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元六却是看向白衣公子,面无表情道:“他是死是活?”
      林长生发出一声奇怪的笑声,面容有些扭曲:“你说焉狐是死是活?”
      元六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按理说林长生还不过半百,但现在的他看上去却好似古稀。
      没有得到什么回应,林长生便自顾自的说起话来,状似癫狂:“那个蠢货居然把我最得意的作品毁了,我花了好久才拼起来!”
      元六目光游走,瞥见白衣公子衣领下露出来的一截脖颈,密密麻麻的针脚爬了一圈。他移开目光,依旧不为所动,不咸不淡地说:“师父真是好雅趣啊。”
      这一声师父让林长生微楞,他沉着下来,看着眼前这个阻拦他的灰衣人:“我为那个王八蛋教了十二个徒弟,死了七个,一个大逆不道,三个助纣为虐,剩下一个。”他忽地又裂开嘴笑起来,“那你一定就是那个怎么都养不坏的乖孩子吧,我想想,是老六吧?”
      元六没有吭声。
      没等林长生有新动作,不知从何处飞来数片薄刃,如网扑来,那薄刃不是朝着他来的,所以元六未挪一步,而林长生却脸色巨变,竟是不顾一切冲上前挡在白衣公子面前。
      林长生双指如铁铸,愣是没让那薄刃伤他分毫。
      元九面色微冷,缓步走来。
      林长生看见他便阴阳怪气道:“哟,徒儿们今儿个聚一处,是来给老头子庆生么?”
      元九冷哼一声,当机便反唇相讥:“是来送终。”
      元六冷不丁插进来一句:“元三他们,也都是如此么。”他指了指白衣公子。
      林长生一面向他又裂开嘴,摆摆手:“那些不过是些半成品。”他笑哈哈地说完,浑浊的目光便黏在了元六身上,“你倒是值得。”
      元九听得这人将元一尸体制成傀儡还不够,竟还打上了元六的主意,登时怒了,没想到元六倒是难得带着笑意应道:“随时恭候。”
      没等到元九向他出手,林长生大笑一声,那白衣公子随他身形而动,很快两个身影便消失于夜色中。
      元六看向元九:“你不想杀他?”
      “那人该由深雪来杀。”元六回道,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讨要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六哥,你刚才......可是真话。”
      “真,可真了。”元六走到廊柱旁,取下插在上面的折扇,将它递给元九:“给小七吧,她恨意最深,此物于她,意义也最深。”
      他顿了顿,直愣愣地看着元九:“以后少喝酒,喝多了,手不稳。”
      翩然宫的人从不饮酒。因为喝酒似乎总和误事相关联。
      元六一身酒气,迟了和刺翼的约定,连这次都是半路碰上深雪,她说自己恍惚看见了染骨才来的。
      “六哥缘何在此。”元九将折扇接过,收入怀中,低声问道。
      元六想起雨夜被拒之门外,妇人眼中的躲闪,好半天,才悠然道:“吃外甥的满月宴......走吧,姻世伯要来赶我了。”
      ——
      元一和被买来的大家不同,他本就是孤儿,被林长生拾回来的。难得在这么个贼窝里,他能长得如此正直。
      他视林长生如生父,林长生待他也确实不同。
      可到底还是看样品的眼神。
      他正直,若是可以,一定会对后来的多加照顾,尤其是元七,也不知道林长生打的什么算盘,和这个女童仿佛隔着血海深仇。但他也孝顺,林长生说的,做的,他一概顺从。
      也得是在林长生的衬托下,元七才会觉得元一仿若她世界的光。
      深雪将折扇接过,贴近自己脸颊,她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像是痉挛一般靠着墙缓缓蹲下。可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元一是在她面前被杀的,这是故意的,带着极大恶意想要摧毁她。
      那个王八蛋喜欢看她发疯,想要把她最后一丝理智都榨干,把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把为他所用的刀子,最尖厉的刀子。
      元九和刺翼站在一旁,只有禄荣上前,本该是拥抱,但最后却变成背脊上的轻抚。
      ——
      元九离开房间,在走廊尽头看见了靠墙站着的元六。
      “在我走后,你是不是逐渐在遣散翩然宫?”
      元九站定,迎着他的目光,沉声道:“是。”
      “为何?”
      元九朝前走近,双眼毫不躲闪:“狼子野心的是纯羽,林长生纵容我的野心,他想看我成为这个样子......我又何尝不是深陷其中,以为自己的毕生追求就是如此。”他在离元六很近的地方站定,双眼仿佛盛满温柔的光,“直到六哥离开我,我才发现并非如此。”
      元六转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宫里还有多少人?”
      元九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拢袖:“除了我们,还剩些厨子和守卫。”
      “陈牙和绣灵呢?”
      “绣灵选择废去武功,领了盘缠走了,陈牙选择闯生死阵,没能通过。”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迄今为止,六哥是唯一一个闯过生死阵的人。”
      闯不过的人,自然都死在了阵中。
      虽说想要离开翩然宫,只要闯过生死阵就能保住武功,自行离去,但是,说到底创立这规矩的人所想的,也不过是,想要离开的,自废,或者死。
      元六却是摇摇头:“没有人能闯过生死阵。所有踏入此阵的人没有人能离开。”
      元九微楞。
      “也得亏当时林长生不在翩然宫,不然我也走不出来。”
      “六哥都知道些什么?阵里都有什么?”
      “有什么?”他挺身,从怀中摸出一把银簪,丢到元六面前:“有所有本该死了的人。”
      那银簪簪头本是一朵五瓣的不知名的花,最里头那瓣不知怎地断裂了,成了一朵缺口的四瓣花。
      那是元五的银簪。
      她死在了生死阵中。
      尸首是元六亲手收殓的,他亲手下葬,亲手将这支她最爱的簪子放入墓中。
      “应该说林长生还在翩然宫的时候死去的人。说点题外话。”他歪歪头,“他真的叫林长生吗?他只是林长生吗?”
      ——
      元一被赐名焉狐,他常常面覆狐面,着白衣,手持折扇,并不常领命,因此并未在杀手榜上。
      元二被赐名禄荣,他最擅的乃是长枪,寡言,最为沉着,也不常领命,常守于宫中。
      元四被赐名刺翼,他并未学什么致命招数,唯有轻功登峰造极,常常传达一些重要讯息。
      元五被赐名敛光,使的是柔剑,榜上排名第三。
      元六被赐名染骨,林长生说他根骨奇佳,十八般武艺皆习,但未有一样精通,仗着手够稳,心够冷排名榜首。
      元七被赐名深雪,精通用毒和易容,甚至无人知其本貌,因手法残忍而鲜少领命。
      元九被赐名纯羽,林长生只教他些保命功夫,却是不断灌输他些权谋之事,甚至怂恿他弑主。
      元三,元八,元十,十一,十二还在暗营时便死于非命,并未得名。
      他在放大他们的特点,抹去他们作为一个完整之人的中庸,将这一特点发挥到极致,成为一样器物,并非完人。
      “原来六哥是知道的吗?”
      元九突然说道。
      这次换元六愣住了。
      “六哥知道翩然公子么?”元六将银簪拾起,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翩然宫的创立者,那时的翩然宫并非如此,可他却在壮年之际暴毙而亡,之后的翩然宫,才变了样。”
      “没人知道翩然公子姓甚名谁,可我听说了些别的,翩然公子,字焉狐。”他将银簪交到元六手上,将他的手指合拢,“想必也是喜爱白衣,手持折扇,面覆狐面吧。”
      ——
      烛光悠曳,五个人都沉默不语。
      元九好歹当过领袖,便率先开口:“林长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禄荣带着深雪,你们不要正面冲突。”
      深雪面色不善,但她那幽怨的目光流转,最后还是一声不吭,只是起身,离开了圆桌,推门而去。
      禄荣看了一眼元九,也起身追了出去。
      刺翼狐疑地看着元九:“之前不是说好,由深雪动手吗?”
      “那就遂了他的意。”元九未开口,却是元六开口说道。“那老不死的就盼着深雪如此。”
      元六补充道:“深雪恨着林长生,却敬着焉狐,有焉狐在,她杀不了林长生。”
      他看向刺翼:“还请你注意一下四月十八之前他的动向。”
      刺翼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元六,然后也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元六突然觉得气氛不太对。
      “事成之后,六哥打算如何?”
      “各回各家。”
      看他已不似那副颓废样子,元九猜这其中也有林长生的手笔,而且看样子元六也没有把自己着了他的道这事高诉自己的打算。
      元九托腮:“若仅是如此,六哥当初何须闯生死阵。”
      “不闯阵,难道要自废?”元六忽地笑起来,“绣灵现在何处?”
      他和绣灵都是榜上的杀手,废去一身武艺,便是块失去盔甲和尖刺的肥肉,不仅保不住自己,还要连累他人。
      离开翩然宫,终究只有死路一条。
      “我原本是想,六哥若是一直如此,就把你绑回去,永远绑在我身边。”元九颔首,“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王家惧怕林长生,才不认你,若是林长生死了,便没什么好怕的。六哥有家可回了,我却孤身了。”
      元六心中一虚,他并非不知元九的感情,只是不敢认。他唯一一段暧昧模糊的感情夭折于对方的死,甚至还没长出嫩芽便被抹去。
      而对元九,到底是当弟弟的多一些。
      元九站起身,朝元六俯身,“六哥可否愿意收留一下我呢?”
      ——
      四月十八,乃是翩然公子的生辰。
      刺翼传来消息,林长生在这天会去东湖。
      元六这段时间在元九的监督下也有好好吃饭,也不再沾酒,逐渐恢复了一点当初的神采。
      “......也不用如此小心......”面对元九坚定的目光,元六还是投了降,老老实实穿上了这件细铁索织成的背心。
      元六叹了口气:“我武艺不佳,帮不上什么忙......”
      元六歪头:“你这不挺会出谋划策的吗?我们当中应该只有你能气着林长生了。”
      元九哑口,权当这是在夸他好了。
      ——
      元六不打算对付林长生,他一心只瞄准着白衣公子,果不其然看见林长生的脸色越来越差。
      他把焉狐带着,说是护卫,有时候自己又更像是焉狐的护卫。
      焉狐虽然也不赖,但他常年呆在宫中,哪里比得上实战无数的元六。逐渐地他便落入了下风。
      元六手中长剑一挥,将焉狐手中折扇挑落水中,再一转,长剑是要砍向脖颈。林长生身形一动,竟是不顾一切冲上前来要为焉狐挡刀。
      元六心道果然如此,抬脚将焉狐踹开,一剑砍向林长生。
      林长生抬手,握住剑身,他那手仿若铁铸,不仅不见鲜血,顿时长剑难近半步。
      元六皱眉,当机松开握住剑柄的手,借力一推,整个人向后退去。
      也是如此,他看见林长生张嘴吐出透明的不明液体,要是他慢了一步,估计就要沾上了。
      那液体落地,滋起一阵白烟。
      “我果真没有猜错,焉狐只会攻击攻击你的人,说到底,还是只会执行最初定下的死命令的傀儡。”
      林长生一震,转身看向元九,元九只是站在焉狐身后,并未制住焉狐,他抬手,将匕首靠近焉狐的脖颈,而焉狐一动不动。
      看见林长生黑了脸,元六心情甚好,他的匕首上下滑动:“传说有一种蛊虫,能控制死尸,甚至可以将一人灵魂转移到另一个人体内。我想想,这蛊虫,是住在......”匕首在焉狐下颚处停住,“这吧?”
      林长生面色不善,他眼神如毒蝎:“小子,我待你可不薄吧。”
      “那是自然。”元九微笑,将匕首交于另一人手中,自己退后。
      林长生目眦尽裂,他看着深雪,深雪却是神色平常。
      “你把这具叫林长生的身体炼得刀枪不入,我是杀不了。”深雪晃动了一下匕首,“可是这具身体不是啊。”
      她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忽然展颜一笑,“唉呀,师父为何看起来这么不开心。你不是希望我如此吗?他们都说我这颗妇人心毒得不得了,可我本是一个弱女子,都是师父教得好。”
      匕首刺破了皮肤,本是尸体,却有鲜红的血流出,深雪一凛,却是更加坚定地握住了匕首。
      “不要动他!你们要我死,想我怎么死,都可以!不要动他!”林长生突然大叫,他跪伏在地,近乎恳求地对深雪说。
      “死?你现在死得了吗?我不想你死。”深雪微笑,“我想看着你发疯。”
      那匕首又刺进一步,林长生颤抖着,他突然发狠,站起来冲向深雪。
      深雪心一横,匕首刺入,然后她将焉狐往前一推,借力后撤,那匕首尖端,串着的是一只模样骇人的蛊虫,但看样子已经死透了。深雪心中恶心,将虫子甩在地上。
      “不!!!”林长生将焉狐推开,却是扑向那虫子,他捧着蛊虫尸体,状似疯癫。
      禄荣挡在深雪之前,元六也将元九拉向自己身后。
      元九有些懊恼,有焉狐在,还能制住林长生,没了焉狐,怕是没有东西可以压制他了。
      林长生放下蛊虫,抬起头,那双眼睛怨毒地看着深雪,深雪被那眼神看着,竟是拢了拢秀发,微微一笑。禄荣将长枪一横,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长生。
      就在林长生暴起之时,突然,元六只看见一个白影一动,本该死去的焉狐从后扣住林长生的咽喉,林长生被这一扯,立马停住了,禄荣当机立断,一手环过深雪的腰,带她离开这里。
      那焉狐凑近林长生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林长生浑身一抖,最后卸下了所有力气,全身躺进焉狐怀中。
      焉狐向旁翻转,带着林长生落入水中。
      林长生刀枪不入,但却会溺死。
      这些变动,也不过几个眨眼。
      元六和元九在湖边站了许久,也不见湖面有什么响动。
      这个结局仿佛一个荒唐的喜剧,就这样匆忙落幕。
      半晌,元六才开口:“世上真有能转移灵魂的蛊虫?”
      元九看着恢复平静的湖面,想起林长生那突然放松的表情,缓缓道:“也许吧。”
      ——
      元六最后还是没有回到王家,他在附近挑了个小院,元九厚脸皮地也跟着住了进来。
      六月五日那天,禄荣带着深雪拜访了他们。
      禄荣不再板着一张脸,他带着腼腆的笑意,给他们递上一张喜帖。
      深雪在他身旁,没有人皮面具,那是一张半边脸被烧灼过的脸庞,只能从完好的一边看出也曾是个清秀的姑娘。
      刺翼也曾来过,告诉他们东湖捞出两具尸体,已是白骨,却交缠在一起,缠得很紧,根本分不开,只好作罢,一同葬在了湖边草地。随后,他便说自己打算踏遍山河。短时间内不会再见了。
      日子一月一月地过,什么波澜也没有掀起,元九总算是放下心来。
      “那事算是结束了,可是新事又来了。”元六将钱罐子倒过来,一个子都没有掉下来,“无所事事的日子到头了。”
      元九愣住,和元六大眼瞪小眼。
      元六想了想自己有什么一技之长,缓缓道:“看来得重操旧业......”
      “不行!”元九猛然起身,可他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正经营生手段,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会编蚂蚱。”
      元六:“......”
      他眯起眼,摇摇头:“那可不行,你说好只给我一个人编的。”
      元九猛地抬起头,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元六这是要出门,便改口问道:“六哥去哪?”
      元六坦然道:“去厚着脸皮问爹妈要钱。”
      ——
      元九到底是什么有考取功名这个想法的,元六回忆了一下,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吧。
      元九本就善于管理,这个小县官他当得是风生水起,要不是他婉言谢绝,早就升职了。
      地方偏,也没什么勾心斗角,甚至连个刺客都没有,让他这个县官家里唯一的护卫觉得甚是寂寞。
      元九今天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说他收到一个调令,要他到另一个隔得很远的县去。
      “沿途会路过许多地方。”
      他这么说。
      “还会有各路土匪,六哥你不是觉得悠闲吗?可以活动活动了!”
      元六一听,二人相视一笑,当晚就迫不及待地动身了。
      至于第二天,原县官跑了是如何传成原县官带着他夫人跑了,再如何传成原县官原是一女扮男装的美娇娘,便不是他们能考虑得到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发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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