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他的雕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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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好了，阿夜弟弟恐怕要在学院里面出名了。”贝贝揉着脑袋，语气乍听起来有点像抱怨，却带着掩不住的赞叹，“学院史上年纪最小、修为也能排名前列的新生，不知道有多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要来围观。”
他对千重夜的好感度也很高，毕竟谁会不喜欢颜值高又安静乖巧懂礼貌的小孩呢？反倒是平常看起来总笑盈盈的唐银，贝贝直觉这个人水很深。
尤其是在唐银提出让他转交推荐信之后。
唐雅没好气地说：“这群家伙，我看就是课上少了，闲得慌。”她转头嘱咐霍雨浩，“小雨浩，我跟贝贝都在其他年纪，只有你和阿夜弟弟一起，你平常可能得多看顾他点儿。”
霍雨浩乖巧地说：“我会的。”
四人往前走了约两百米，就看到了学院的地标建筑之一，十尊由花岗岩雕刻而成的雕像。当先的三尊雕像并排而立，是三名中年人，据贝贝介绍，这三位是史莱克学院第一代正副院长；其后的七尊雕像都是年轻人，排列成一个松散的阵型，姿态也各不相同，唐雅说这七人是第一代的史莱克七怪。
“站在最左边的是白虎斗罗戴沐白，历史上他曾担任过星罗帝国的皇帝；第二位是……嗯？阿夜弟弟？”
唐雅一转头，发现千重夜不知何时走到了第三尊雕像下，正默默地仰头望着他。
那是一尊青年男子的雕像，身着劲装，容貌俊美，发色与瞳色都是明艳的蔚蓝，深蓝色的藤草盘曲在脚下，叶脉闪烁着璀璨的金光。他正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大海一样的眼睛里酝酿着晦暗的浪潮，像是有无尽的悲伤与痛苦，也像是盛着无尽的疯狂。
……不知为何，看着那双黯沉沉的眼睛，千重夜忽然感到心头一阵近乎绝望的荒芜。
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只能怔怔地攥住腕间的手绳，又往上按在自己的胸口，听到胸腔里空洞而麻木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淋漓地渗出鲜血。
“……阿夜弟弟？阿夜弟弟！”
唐雅下意识上前，轻轻地拍了下千重夜的肩膀。小孩儿没有动弹，仍呆呆望着雕像，迟了四五秒方如梦初醒地回头，眼泪无声地从那张苍白小脸上滚落下来，打湿了他颊边绒绒的领子。
“怎么了？”他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哭，嗓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这可让唐雅心疼坏了，赶紧掏出手帕给他擦脸，一边担心地问：“阿夜弟弟，你怎么哭了？”
千重夜怔了怔，茫然地说：“我哭了吗？”他抬手摸了摸脸颊，湿漉漉的，还在不断流着泪，“……我不知道。”
他就是……很迷惘，完全理解不了自己此刻空洞的感受，并且莫名地很想见到唐银。
很想很想，以至于一想到唐银低眉对他笑的模样，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啊啊啊你别哭啊，都快成花猫了……”唐雅手忙脚乱地擦着他的脸蛋，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哀嚎了起来，“贝贝、小雨浩，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贝贝的脑袋也大了一圈，赶紧蹲下来拍着小孩儿后背哄，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千重夜还是哭个不住。还是霍雨浩想到了什么，小声问他：“阿夜弟弟，你……是不是想二师兄了？”
千重夜抽噎着，半晌，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贝贝连忙说：“没事，咱们学院虽然是寄宿学院，但是也不是不能进出，你要是想唐银大哥了，可以出学院见他的！等会儿交完学费看完宿舍咱们就去，好不好？”
唐雅也紧张地附和着，“对对，阿夜弟弟，我们快走吧，啊？”
两人又劝又哄，总算让千重夜慢慢止住了眼泪。他勉强平复一下呼吸，声音断断续续，“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千重夜缓了缓，又接过唐雅的帕子捂在眼睛上，闷闷地回答贝贝，“不去了，我没事的。”
他有种没来由的感觉，要是让唐银看到他哭肿的眼睛，恐怕不一定会担心，却一定会发火。
……到那个时候，没准他就会被对方囚鸟一样地锁在手边了。
千重夜直觉唐银干得出来这种事。
贝贝和唐雅忧愁地对视一眼，也不敢再在这个地方待了，唐雅抱起千重夜、贝贝拖着霍雨浩，飞快地跑向新生教学楼。千重夜靠在少女肩头，目光追随着那尊越来越遥远的雕像，恋恋地流连不去，倏然间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行为，也许该叫做不舍。
新生教学楼位于教学区的最南端，即使招生季已经要结束了，还是十分热闹，一路上有不少人朝这队奇怪组合投来好奇的目光。两个大的一律无视，带着两个小的注册交学费，轮到领校服时却开始犯难——学院的新生从没有出过千重夜这样小的，根本没有适合他的衣服。
这边做注册的也是学生，见状头秃地咬了咬笔头，“嗯……不好意思千同学，学院里没你这个尺码的衣服。”他用笔杆虚虚比了一下千重夜的身高，在纸上记下来，又说：“等我回头把你的情况报上去，大概明天下午两点吧，你再过来领，行吗？”
千重夜乖乖地点头。
贝贝翻了翻他俩分配到的宿舍钥匙，一个是三零八，一个是三零九。他皱了皱眉，转头温和地跟学生打商量，“同学，可以麻烦你帮忙调整一下宿舍吗？最好能让他们俩一起住，我弟弟年纪太小了，还是让认识的人看着更放心。”
学生为难地说：“贝学长，不是我不想帮忙，主要是现在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报名结束入住了，楼里根本没有全空的宿舍……就连挨着的宿舍也就只剩这两间了。”
贝贝捏了捏鼻梁，叹口气，“那行吧。”
唐雅则拉着霍雨浩，小声跟他交代着什么，霍雨浩连连点头。千重夜看了看叹气的贝贝，又看了看絮絮叨叨不停的唐雅，渐渐的，手再次无意识地捂上手绳，垂下了眼睫。
等拿到宿舍钥匙和新生徽章后，贝贝和唐雅又要带着小孩们去找宿舍。但这回千重夜摇摇头拒绝了，“小雅老师，大师兄，你们去忙你们的事吧，我跟着三师兄就可以了。”
贝贝不放心地问：“真的不要我们陪吗？”
千重夜觉得这两人好像真有把自己当儿子照顾的倾向，“不用，三师兄会带我的。”
两人只好作罢，又拉着霍雨浩千叮咛万嘱咐，唠叨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原地只留下霍雨浩和千重夜大眼瞪小眼。半晌，霍雨浩朝他伸出一只手，温和地说：“阿夜弟弟，我们走吧。”
千重夜盯着少年人的手看了一会儿，没握上去，只是拉住了霍雨浩的袖角。他小声说：“我不是很喜欢肢体接触……”
霍雨浩这几天多少也看出来了，这小孩儿不仅避着人，还很抗拒旁人的亲近，也就唐银能抱一抱。像刚才唐雅能把小孩儿抱走还是因着他哭懵了的缘故，一恢复过来立刻就要求要自己走了。
“没事，但你要跟紧我，别走丢了。”
他们穿过教学楼，走到了后面的宿舍区。新生的宿舍楼也跟教学楼一样是白色的，楼下门口还摆着一张摇椅，一位灰衣服的老人悠闲地半躺在阳光下，看起来似乎是看门的宿管。
霍雨浩下意识走上前，千重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巧无声，几乎整个人都要潜进对方身后的影子里。只听少年人谦逊地说：“您好，我们是今天刚报名的新生，来入住宿舍的。您需要检查下我们的新生徽章吗？”
老人慢吞吞地坐起来，伸出右手，嘶哑地说：“徽章和钥匙宿舍拿来看看。”
千重夜从后面把自己的徽章与钥匙都递给霍雨浩，后者接过来，连带着自己的一起交给对方。老人随手拨弄了一下，又还了回去，“好了。三零八宿舍在三楼右数第五间，三零九在第四间，四楼往上是女生宿舍，男生不能上去，一经发现，立刻开除。”
霍雨浩鞠了一躬，“谢谢您。”
千重夜仍躲在他身后，只用那双银色的眼睛观察对方，颇有种敬而远之的意思，直到离开时才小声说了句谢谢。
眼看这两个小孩走进了楼中，老人不禁晃了晃摇椅，有些郁闷似的喃喃：“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不过，还真是敏锐啊……那个孩子。
#第一代史莱克七怪的雕像
万年以前，史莱克学院的正副院长及第一代的史莱克七怪奠定了学院的基础，令其从原本破落的私立学院一跃而成大陆第一魂师学院。为了纪念他们的功绩，后世人依照世间流传下来的画像制作出十尊雕像，安置在学院的进门处。
七怪的雕像或站或坐、或正色或微笑，乍看上去都很是闲适，但只有近距离细看才能发现，他们的眉宇间多多少少带着一点风霜之色，尤其是排在第六位、以侧坐姿态浅笑面对来客的七宝斗罗宁荣荣，她嘴角的弧度完美得挑不出一丝差错，眼中却镌刻着如有实质的深深倦怠。这或许与他们的画像均是在功成名就的而立、甚至于不惑之年方才着笔有关。
而七怪之中，唯一一尊与其他雕像风格不同的，便是排在第五位的小舞，她甚至仍是稚气十足的少女模样，正俏皮地背手歪着头，脸上大大的笑容仿佛能晃花人眼。她是七怪中唯一未能修炼至封号斗罗的，流传下来的画像也最少，但据说每一幅画像都是由七怪里的其他人亲手绘制而成——譬如这尊雕像依照的原型，便是出自她的义兄、也是唐门初代门主，千手斗罗唐三之手。
……
“不——！！！！”
他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
猩红月光似满目淋漓的鲜血，无声地自晦暗天穹流淌进人间，照亮了那人滴血的剑锋，也染红了女孩洁白的裙裾。那双银色的眼睛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澄明一如天边的孤月，即便浑身已经浸满鲜血，依然如此的无情又动人。
“……”
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女孩的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沁着泪的眼睛混混沌沌倒映出他的身影。她勉强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可她甚至没能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就已然断绝了残余的生息。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闭上双眼，永远化为一团冷透的小小尸体。
而他始终无能为力。
“她死了。”对方静静地说，尾音轻飘飘的，有一瞬间，竟好像疲倦极了。
……啊。他木然地想，是错觉吧。
那个人，明明连感情都理解不了，又怎么可能会觉得痛苦呢。
……
后来很多年里，唐三再想起小舞时，都只能回忆起少女灿烂的笑脸，和最后她写满遗憾与忧虑的、无神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他的雕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