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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9 ...

  •   靳怀明白天的投资谈的不算顺心。

      对方请他吃饭,明明已经谈好随便吃一顿便餐,最后不知道什么情况,又变成了正儿八经的一拨莫名其妙的人聚在包间。而且对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他之前长年的海外生活经历,选的菜系中不中洋不洋,价格极贵,但主厨却水准不够,全靠包间的环境氛围来凑。

      一群并不熟悉的人凑在一块儿,聊的就全是不尴不尬的话题。他身边年近五旬的本地人老板套近乎,思路也比较传统,要聊股市、聊国际大事、最后还要聊女人,他听得全无兴致,面无表情。饭局刚开始,老板攒撵着要桌子上的小姑娘陪他喝酒,他冷着脸不配合,老板反应过来,笑着夸他怜香惜玉,即刻要求年轻女孩们回家去,换成桌子上的小伙子们找他喝一杯,靳怀明就随便抿一口,就算对付了。

      就这么一顿不顺心的饭,喜欢的东西没吃到几样,车却不能开。挺烦人。

      一整天不合心意,靳怀明当然不要对方派专人开车送他,但他还没有雇到新的合心意的司机,于是最终一通电话打给马成军。马成军给他做了三年司机,虽然现在已经转职做了家政公司的老板,但对他仍旧还是尽心尽力。

      “二少今天去哪儿?”

      马成军为人朴实厚道,做事靠谱,从来不说假话和大话,这是他的优点,也是靳怀明乐于投资他的原因。但这样一个人,唯独有个习惯不太让人受得了——马成军总喜欢用一些尴尬的称呼把人捧得高高的,给他每天开车那会儿,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消息渠道听说靳怀明在家里排行老二,愣是学那些电视剧里老得掉牙的称呼叫他,至今仍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直接开回去。”

      他闭着眼睛吩咐,然后酸得牙倒,根本受不住,“要么叫老板,要么就闭嘴。”

      靳怀明说话不好听,马成军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应声,按照之前的习惯,放上靳怀明爱听的一些曲子。

      靳怀明不喜欢古典乐,也不喜欢品一些所谓的冷门老歌,从来什么不吵听什么,什么顺耳听什么,在别人眼中应该算音乐品味不怎么好的。但他无所谓。从小到大,他对任何人的评价看法都挺无所谓,无论是面对家里做主的靳世刚,远在异国他乡的亲娘,头顶的大哥,下面的“小弟”。

      马成军还擅长没话找话,继续乐呵呵:“这段时间,公司这边派去服务您的人表现应该还可以吧?”

      靳怀明不走心地点头。马成军就舒了口气,笑着道,挺好。跟着公司老人的那个小姑娘是他的老乡,虽然年轻,但人比较听话、细心,所以他才派来跟着学习、多长点见识……

      靳怀明捏着额角,又嗯了一声,脑子里跟着浮现出一张脸,耐心听他说完。

      他也够直接:“夸这么多,你是有意抬举她?”

      马成军便叹了口气,并不遮掩:“主要您不晓得,我这个小老乡,看起来年纪轻轻,实际上很不容易。”

      于是,冯屏的身世便被简单地概括了一遍。什么亲妈走得早,家里头的亲爹和奶奶不是人,长年累月尽可着这么个小人折腾,连好不容易拼出来上大学的机会都被折腾没了,只能一个人跟着亲戚跑出来混口饭吃。小女孩明明年纪刚好和他女儿差不多,却已经过分会看人脸色说话,不免就让人有些感叹……

      靳怀明眼睛闭着,看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际若有所思,回忆起和冯屏见过的前几面。

      车平稳地开到公寓车库。靳怀明要给他车费,马成军不肯要,直接一个步子率先进了大厅,干脆打车走人。和还算处的来的身边人呆了片刻,好不容易不顺心的气快消了,屏幕上又显示一通电话。是远在北京的老爷子的来电。靳怀明没有接的心思,直接挂断,几秒后,打来电话的人就又换了一个。

      他的日理万机的大哥冷声冷语,平静如水。

      “给我一分钟。”

      靳琛显然了解他的脾气,上来直接提出一分钟的要求,压根不做废话。

      “老二,我知道你对爸有意见,但也不能连通日常的电话也不接,这是原则问题。”

      靳琛在电话对面方法仿佛很有道理,把话说得很稳重,“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平衡,你现在是还年轻,难道以后打算就这样和家里人一辈子都杠下去?”

      靳怀明笑起来:“不然呢,像你一样生活工作结婚事事都要老头子说了算?哎,亲爱的大哥,你是有为家人牺牲的爱心,想要图个继承人位置的野心,我跟你不一样。”

      “何况我这样老远呆着,不听话,不结婚,不是彻底对你一点威胁都没有?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们俩这么多年,也用不着在我面前演什么假惺惺的兄友弟恭。”

      他说着说着就懒得再留任何情面。

      靳琛被说得沉默。进电梯前,靳怀明也不关对面的人在想什么,格外有耐心,直接祝他一句,工作顺利,订婚快乐,未来更快乐——

      靳琛和他同父异母,年纪差距不算大,但性格迥然不同。对方眼中,那种所谓的要把未来一股脑放在继承和撑起家族事业的幸福是目标,对他从来不是。

      靳怀明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有点醉了。

      公寓门刚打开,他一眼看见老老实实蹲着乖巧干活的女孩儿,和平时一样,随口多问一句,等两个人单独在卧室的时候,分明不必多说,却又把人审视着,鬼使神差,多随口提了提。

      他问她在紧张什么。

      靳怀明从来对自己的想法看的明白:不可否认,她整个人刚巧踩在他的审美上。

      否则,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绅士的他也不至于在派出所扔下那件衣服,后来又给人难得少见的好脸色,送她小礼物。可惜,这踩在他审美上的人实在太年轻,太天真,白纸一张,怎么也不算可以寻常办法对待的对象——

      时机身份,不算太有缘分,随便见见面也就算了。

      但今天和靳琛通完电话,他忽然就觉得规矩实在没什么意思。

      马成军在车里以一个同情冯屏的长辈的视角评价:“挺可怜的姑娘。”

      是挺可怜。

      靳怀明想,比如现在她抬头看他,大而剔透的眼睛,尖尖的下巴,茫茫然的神情,一味的紧张,却分析不出来她自己紧张的缘由,也不知道是真想不明白,还是在故意装傻。但无论哪种可能,应该和她曲折困难的身世有关。

      怪不得都说男人的好感总有一部分出自于怜惜。这也是男人这种性别劣根性的证明。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人看了片刻,看女孩嘴巴张了又张,睫毛微颤地扑闪,始终没有憋出一句话,最终挑了挑眉,放人一马。

      手机微微震动,他接起手里的电话,径自出了房间,装作没有看见冯屏如释重负的表情。

      冯屏闷头站在原地,茫然过后,只觉得还是摸不透他。

      ……

      当天晚上,她从衣柜底摸出那瓶香水,久违地放在床上看了看。她现在有了还算稳定的工作,但仍旧知道这并不算她可以消费得起的商品。之前她决心把这东西当做奋斗的目标,现在再回头看,还是觉得距离遥远,仍需很长一段时间的奋进。

      冯屏不是傻子。

      几次与靳怀明的接触,她了解不多,但能大体勾勒出来他的性格轮廓——直接、自我、脾气对熟人绝对算不上好,反倒是对着她们这种只需要单方面服务他的人要略略好说话一些。除此以外就是一无所知了。

      他对她,大多时候会顺嘴多提一句问题,至于她回不回复,回复的又是什么,好像并不怎么重要。

      冯屏还在小镇上读书的时候,虽然和家里相比,在学校并不算遇见过什么大事,但还是经历过一些比较常见的麻烦小事。比如她渐渐不再是初中瘦猴一样的模样后,隔壁职业学校的男生来围堵过找她麻烦,也有跳脱的男生故意在班上为难她吸引她的注意力……冯屏那时候心思全在怎么继续读书上,在外面又没有必要像在家里一样忍耐,从来是怎么直接怎么来,加上那时候的班主任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对她多有照顾,麻烦怎么也能解决过了。

      可靳怀明不一样。

      他应该比她大很多,对她的问的多,看起来不太在乎答案,漫不经心,态度却总让她心底微微发紧。

      冯屏并不太能想得明白——毕竟他的背景条件,总不至于和高中时的那帮男生一样,对她有什么不同的想法。

      想不明白,索性不如不做任何反应,发呆愣神就行。

      她在床上琢磨,脑子里反复起伏,不知不觉入了梦。

      第二天一早,在店门口送走运货二伯父,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时,她心里仍旧还残留着昨日的余韵,一边出神,一边静心,刚要进去,眼皮先一跳,敏锐地注意到悬挂在帘子上用来做防护用的小铃铛。

      铃铛歪了。

      冯屏呼吸一停,眉头蹙起,立即想也不想,把帘子干脆直接掀开——

      帘子后面的空间空无一人,看起来陈列摆设也和她出去之前一样,床上床下,整整齐齐。

      但她心中有数,并没有糊弄,而是仔仔细细地将各个角落检查了一番,很快便排查出装内衣的收纳柜层被人动过。

      “……”

      整个家里,上上下下,能有这种小动作的人选并不做他想。

      冯屏心中冷笑,径自掏出手机将现场拍下,装作一无所觉,仍旧该上班上班,该做完做饭。

      哪怕需要花完手里所有的积蓄,租房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她想得明白,拍完照,又想了想,给师傅发去一条短信,询问是否这周就能跟着去谈谈租房的事情。

      直到第二天晚饭时分,弟弟妹妹都被二伯母赶着去了房间里写作业,客厅里只剩几个成年人了,她才一边给大家削苹果,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这件事。

      “本来我的东西不值钱,翻了也就翻了。”

      她的余光注意到明显身形变得格外僵硬的人,平静地往下叙述,“……但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应该说明白,私人物品,再不值什么钱也好,归根结底也还是我自己的东西。何况,动的还是贴身的衣物。”

      二伯母盯着电视上播放的古装剧,没太入心,随口嗤笑一声,“是不是多心了,家里还能有谁能动你的东西?”

      二伯父在旁边戴着老花镜,看着新闻,却认真一听,当即明白过来。

      他看了眼场面里唯一一个年轻男人僵硬的表情,往下一细想,哪里还有不清楚的,当即脸色一黑,要冯屏先下楼去门面上守着,留下他和二伯母两个长辈跟小周谈话。

      冯屏下了楼,守在柜台前,支着下巴,看着门外的天幕,心中却很冷静。

      小周肯定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处理这件事。

      这个家虽然站在情感上站在她这边的成员不算多,但有些事情,总还是掌握着经济命脉的二伯父说了算的。她之前忍让,无非是顾虑二伯父,还想留面子,而且年纪小,能力也并不够,收入不稳定。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冯屏达到了第一步目标,有了稳定的收入,自然就有了底气。

      她早就明白经济独立对现在的她的重要性,只是到了这一会儿,又萌生出了更多的对于成为更高层次的独立女性渴望。

      冯屏没有忘记二伯父跟她说过的工作前景——如果能够一直工作下去,顺利升职,到时候无论是收入还是社会地位,应该都能比现在要好得多。

      以前在小镇可以靠一哭二闹三上吊解决的一些问题,到这里根本行不通,就只能靠实力。

      人吃一堑长一智,她在今天把事情不动声色地说明白,但不点名,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更是为了更新刚来这里的软弱的形象——

      她尚且没有针尖对麦芒的实力,但已经不是任人随便欺负的对象。

      冯屏平静地坐着,一直等到二伯父下楼,面色难看地找到她谈话。

      两人在卷帘门外的夜色中站定。二伯父燃了一支烟,但并没有吸,只是静静地捏着,半晌终于出声。

      “小周是不是一直在骚扰为难你?”

      冯屏点头。

      二伯父沉闷片刻,才又缓缓道:“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清楚?”

      冯屏却不说话了。

      二伯父知道其中关窍,看着老实低头的她,叹了口气,半天没能憋出一句话。

      哪里还能不明白?他是过来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早懂事,早看得懂人际关系变化,也更早地懂得在没有任何能力前做忍耐。何况,这其中显然还牵扯着这个家里夫妻双方的亲戚关系,说不准就要导致核心人物之间的矛盾。

      最后还是冯屏率先开口。

      “我已经问过我师傅了,”她耐心地说,“她那边有亲戚刚好说是有一套要出租的房子挺适合我的,我想去看一看,如果合适的话,尽量下个月之前就搬出去。”

      “这样处理的话,对您和对我都是最好的。”

      冯屏微微笑了,她看着面色沉沉的长辈的脸,并不觉得难堪,反而十分轻松:“您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如果不是您当时愿意管我的‘闲事’,帮我说话,我现在说不定真就留在老家被逼嫁人了,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任何逃出来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路再难,我也不能一直倚靠您,得靠自己走。”

      “我自己走,也会走好的。”她看着二伯父的眼睛,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

      夜色渐深,冯屏躺在床上,有些难以入眠。

      她又翻出来那瓶香水——这次终于壮着胆子开了封,但只喷了很少的一点在枕头上。干净、清新的暖香弥漫,于是脑子里的梦也变得温暖平静。

      二伯父提出周末陪她一起去看看房子,她也拒绝了。二伯父看她态度坚决,也没有办法,索性打电话给她的顶头老板马成军,确认了她口中的师傅确实靠谱之后,才彻底放了心。

      “你比当年的我要更懂事一些。”

      他和她一样的年纪,还在吃丧父后的苦,对于家里的母亲帮不上忙,只知道压抑地读书,一边怨天尤人。

      “也要想得更明白一些……”

      二伯父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又叹了口气,“你伯母拉不下那个脸,要我给你带一句话。”

      “她说,她是护短,但并不是不明事理。小周为难你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也给小周的妈说了,让小周先回自己老家去呆一段时间想明白,不然以后万一真闹出其它丑事,她这个做姑姑的也不可能去警察局丢那个脸……”

      “有任何困难,都记得找我。”

      二伯父郑重交代。

      冯屏鼻头发酸,重重点头。

      周末,她在师傅的陪伴下见了房东。房子离公司不远,面积果然不大,只做过一次套一改套二的隔断,反而很适合她一个人住。对方开价一开始并不松口,但冯屏提前跟师傅打听过对方的喜好,知道对方家里有个学美术的小孩,于是掏钱买了一些能用得上的美术用具,又买了水果,加上师傅从旁劝说,最终还是松了口,让她只按月缴纳房租,只需另外一个月的押金即可。

      “还算你人有心。”房东提着她的礼物,也不含糊,“我总不能拿了人的东西,这点步也不肯让。”

      于是,冯屏有了来到鹏南后,真正属于自己的一个空间。

      她算过自己的收入,虽然整租整个房子还比较吃力,但她也有一定的计划,预备等稳定之后看能不能再同事里筛选出靠谱的可以合租的姑娘……不过这都可以放在后面做计划。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平时就做事认真,但房子定了以后,整个人又比平时格外有活力,惹得马叔叔都忍不住过问了一句原因。

      “还能有啥,要乔迁新居了,人开心呗。”师傅替她做总结陈词。

      冯屏笑意盈盈,嘿嘿直乐。

      隔天如常去到定时隔期清扫的公寓,整个人也依旧精神格外饱满充沛。

      这回的公寓主人久违地一早在家——靳怀明人在房间里睡懒觉,起床时,对客厅里忙活的两个人视若无睹,全当成空气懒得多看,黑着脸出来倒了水,又黑着脸端着杯子进了屋,整个人一副被起床气笼罩的状态。一个小时后,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了,仍旧有些低气压。

      他头发还有些乱,散发着一股微微的柠檬香。一套白色的家居服,整个人坐在餐桌边,低头翻着平板上的今日新闻。

      冯屏已经摸透他爱吃水果的癖好,主动将一碟切好的水蜜桃连叉子放在他面前,听到男人低低地、顶着微哑的嗓子发话:

      “听说你要搬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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