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清风雪棠

5、礼物

　　“拜托了，就在今天下午7：30，你带着孩子到医院东南面的那个小门，会有人来接她。”
　　女人哀求的脸色又浮现在面前，一个护士状的年轻女孩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条项链，一笔巨大的横财，却让她的心里却毫无半点喜悦。真的是以生命换钱财的事，那么肯定不论谁在做之前都会着重思考一番的。‘我……不是为了钱…’面色凝重的女孩快步走着，闪进一条阴暗的小路。那个女人面容…那样的美丽又那样悲戚。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到春日尽情盛开的花，达到极盛的时刻，也是凋零的预告。盛极而衰，世间万物皆是如此规律，那么不同就在于个体何时能认识到。
　　小路…不，说路其实还是高估它了，实际上，只是在医院大楼的后面和围墙之间的一道狭窄的缝隙——只容许一个成年人侧身才能通过。常年照不到阳光让它显现出如此阴冷的模样，墨绿色的苔藓肆意的蔓生得到处都是，墙上爬着少数一些不知名的藤蔓，已经干枯了。卷成海螺状的枯叶挂在与它一同死去的纤弱枝条上，再往上，虽然还是绿色有几片嫩绿的小叶，但已经是生命的暮年了；再往上，戛然而止，‘谁折断了？算了，没时间了…’她不管不顾闷头走着，只想快点完成女人托付给她的事。
　　一种奇怪的感觉逐渐生出，无法遏制的成长——它慢慢的缠住她的心脏，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女孩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被不安和恐惧深深的绊住了。前天刚下了雨，外面的地面都干了，谁能想到这里还是一片潮湿——这里简直就像是被人遗忘了，连地砖的没铺，软湿的淤泥沾污了她白色的鞋子。肌肉紧绷，手臂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熟睡的孩子。
　　“呵呵……真是好手段……”一个黑影，赫然出现在小路的尽头……
　　手表上的指针无情向前，昭示着时间的流逝。像黑色的流沙将一点点她吞噬…毫无发觉……
　　7：28、7：29，7：…30……
　　“叮！”
　　刺耳的闹铃声骤然响起。
　　！

　　“咚咚。”
　　‘终于来了？’林茉不由自主的笑了，呼得一声吹飞了手里的蒲公英。看着蒲公英飘飘悠悠的飞出窗外。澄澈的天空，丝丝缕缕的云雾织在湛蓝底色的天上。无比阔大，无比遥远的苍穹，蒲公英飘飘悠悠的飞向远方。
　　她站起来，手提裙摆快速转过身。浅绿色的纱制裙摆瞬间绽开，星河一般的光泽尽情流淌着，仿佛春日精灵在她的周身环绕飞舞，洒落点点仙尘。
　　她跳跃着飞奔向门口。
　　“咔”的一声打开门，顺势又转了一圈。裙子荡漾着，裙子上的绿色仿佛飘逸着浮到半空忽然之间就在房间里氤氲开来。一阵风突然闯进屋子里，在贴着屋顶盘旋了一圈后，卷着四处弥漫的绿色薄雾，流向了半开的窗子。窗棂上一株翠绿的爬山虎在风中摇曳。“好看吗！”细长的眉毛高高扬起，眼睛忽的睁大，快乐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你准备让你的爬山虎长出窗外吗，那窗户还要不要关。”生机勃勃的春景悄然爬上了林逸南的嘴角，并带着它一同扬起。而原本的目的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啊，先不说这个了，重要的是……礼物！”林茉微微撅起嘴，睁着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盛着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期盼。
　　‘啊……糟了……’林逸南的额头开始悄悄的冒汗，‘真是的，就是这个事。’
　　真是的，自己又忘了给茉儿准备生日礼物了。啊……总是只记得悠悠的生日而忘了茉儿的生日。他并不肯承认是自己偏心（所有父母都这样），只觉得是自己的记性太差劲了。毕竟如果不是林悠那个大嗓门提前两个月就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个不停，连她的生日他也是记不住的。而茉儿又不提醒他，自然就更是记不住了。
　　‘悠悠啊……’如一丝微风略过他的脑海，掀起来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波澜。
　　说实话，林悠并不是他的孩子，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事情还得从那件事刚发生不久后说起。
　　妻子出了车祸，当场就没办法了；而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就是凭空消失了。哪里都找不到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出各种恐怖的事情来：害怕孩子会被人虐待、害怕孩子死了也找不到她的尸骨、害怕孩子活在这世间独自生存、害怕……
　　害怕、害怕、害怕，仿佛一把把尖利的冰刀，一次又一次的剖开他的心脏。一想到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可能被别人当成什么，就只感觉浑身发冷，像坠入了漆黑的深渊。被不安，绝望用力缠住使其无法脱身，只能一步步堕向更黑暗的地方。
　　不愿得到光明的救赎，而只愿在黑暗中永远沉沦。
　　因为快乐，既为背叛。

　　内外交困的处境让他几乎无法忍受，甚至产生过一死了之的想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一个亲戚，已经忘了是谁了。把这个女孩送了过来，告诉他孩子找到了。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这小女孩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但他却犹豫着始终无法做出决定，看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稚嫩面孔，刚一见到他就展现出来的活泼开朗……他不忍心，女孩的来历他并不知道，只是看见她，就不由自主的想保护她。想让这个女孩子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他自己也仿佛被宽恕——卸下了痛苦的重担，自己终于能得到片刻喘息。
　　说实话，林悠这个名字其实也不是这女孩的，是他的妻子在之前已经和他商量好的——未出生的孩子的名字。把林悠当做一个替代品，他也觉得很心里愧疚，反映到生活上，就是内心会不由自主的更偏向林悠。更何况……可能是林悠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或者就是天性如此，总是一幅嘻嘻哈哈的模样，像个温暖的小太阳似的，谁见了谁不喜欢？所以也从来没有而且以后也绝对不会产生那种想法——把林悠送回去。
　　“所以……“林茉眼里的喜悦慢慢沉寂下来，她默默的垂下头，转过身。
　　“那个，茉儿……”林逸南极力想挽回。
　　“你给我走！”突然转过身，眼底积压着不可遏制的怒火，使劲的推搡着他。
　　‘唉…’林逸南轻轻的叹了口气，任由她把自己推出门外。透过门缝看见了林茉通红的双眼，“砰！”地，门被关上了。手轻轻的扶住门，听到里面传来上锁的声音。
　　眉毛倒竖，自眉心紧紧纠缠在一起；牙齿不由自主咬得咯咯作响；眼里瞬间漫开一丝水光，冰凉的泪水顺着脸庞慢慢蜿蜒而下。那一刻，自己的心仿佛被怒火烧成了灰烬。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结冰一般静止不动冰冷阳光。嘴微微张开，眉毛默默的撇了下去，满是泪水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白水晶，眼中的情感无法越过泪水的屏障，愤怒被悲伤所覆盖，随着泪水一起滚下脸颊，碎在地上。
　　为什么？！她把自己扔在床上。为什么明明都是他的孩子，自己却始终不能得到和林悠一样的关照。如果这样偏心，当初又为什么要把自己从孤儿院里领回来。
　　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爆发出来，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黑色漩涡。

　　“爸爸，姐姐怎么了？”林悠抬起眼睛，视线向上移动，镜子里映出他整理林悠头上的大红蝴蝶结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吵架了。我忘记给茉儿准备生日礼物了。”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好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声开口道。
　　“那把我的给姐姐不就好了吗。”林悠有点着急，话也说得飞快。看着自己老爸的目光里似乎也带上了焦灼的色彩。
　　“没事，悠悠，我明天给她买一份就好了。”他如此说到，似乎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啊…这……还是…”林悠只感觉头都大了，姐姐的性子她不是不知道，那么敏感似乎又有点小心眼。本来是很容易解决的问题啊……但这样的话……
　　“没事。”他松开手后退了几步，看了看林悠头上的蝴蝶结是否端正。林逸南的脸上终于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林悠的肩膀，“好了。”他的手比出一个“OK”的姿势。
　　“哇哦——”林悠一边站起身凑近镜子，对着镜子偏过头，拼命的转动着眼睛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边伸手去摸蝴蝶结想，看看位置到底在哪儿。
　　“好了好了。”林逸南有点哭笑不得，也觉得自己的小女儿真的很可爱。“已经很正了，再动就又歪了。”
　　“啊，”林悠惊讶的叫了一声，神色慌乱一瞬，手触电似的缩回，她立马收起自己的动作正正经经的站好，“那现在歪吗？”
　　极力克制住的笑声却还是调皮的溢了出来，他似乎想摸摸林悠的头，但又顾及到她的发型因而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很正。”
　　“哦！——”仿佛终于得到解放似的欢呼起来，一抹红色在门口停滞了一瞬又迅速闪开，明媚的笑容被微笑的阳光点亮，“咔嚓”一声将永存于时间之流。林悠离弦的箭一样冲出房间，外面马上传来下了楼梯的“噔噔”声。
　　林逸南的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他像得到什么感应似的扭头看向窗外，一只燕子可巧正掠过窗子。

　　林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当她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明亮，几乎有点让人睁不开眼，她这才发现自己是正对着太阳的。“姐姐，姐姐，等等我。”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朝她飞奔过来，大概只有八九岁的年龄。女孩从她的面前跑过，林茉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另一个，看起来稍微大一些的女孩。“姐姐，你怎么不等我。”小女孩抓住另一个女孩的手臂摇晃着，委屈巴巴的。女孩的神色明显的露出了惊讶，瞬间又抹上了不知所措。
　　西沉的太阳，淡淡的光辉铺撒在一边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面浮动着金色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