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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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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先找到的辛航。是辛航来找他了。
这场以时间为代价的拉锯战,辛渔彻底输了。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每节课间,男生女生们聊起八卦的时候总会把话锋转到这个人身上——“魔术师Sailing”。
辛渔笑了,弄什么字谜,又拽什么英文,Sailing不就是航行吗?
东林唯一的航,就是辛航。
辛航实在厉害,短短两周的时间就像一阵猛烈的风一般席卷而过他的学校,从一中的高三年级到高一年级,无人不知Sailing的存在。
高满拉着他看魔术视频。
从抖音追到b站,再从微博追到豆瓣,他倒是成了这个蒙面人的头号粉丝了。
这是不是应该叫,我的下铺成了我的头号情敌?
辛渔盯着视频里眼花缭乱的手法,心思完全不在魔术上。
辛渔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这个黑衣人摘下面具之后,会有几分像自己幻想中的辛航的样子。
他盯着那双细长的手出神,他的指节是粉的啊。
答案是……他不知道。
这一年网络直播兴起,短视频逐渐进入人们的视线。
辛航的魔术跟上这一波风,学校里不少人都成了他的迷弟迷妹。而网络平台上也一下子有了几十万的粉丝。
辛渔觉得自己不算是粉丝吧,他毕竟是亲弟。
他当然比别人更高一等。
辛航很会运营,短短几天就多了不少粉丝,马上就快破百万了。
辛渔从来不知道他还会这个。他好像不知道很多事。
辛航之于他,好像真的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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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高中时光彻底进入了倒计时。备考的焦虑马不停蹄地逼近每一个痛苦的高中生。
东林一中,师资不咋地,学生也不咋地,活动倒是可以摆一地。
做卷子之余,学校也想着法子地办线下活动,试图给学生们整点乐子。但其实高三年级早被打入天牢俩月不得放出了。
整天听着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在教学楼外面叽叽喳喳,高满做完一张卷子就骂娘,辛渔等他骂完后非常自然地在心里默默附和一句。
离毕业典礼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东林一中这时候就已经开始给毕业演出造势了。
这次学校弄了个小型加油会,请校外的人来唱歌跳舞。
给自己喜欢的演出嘉宾投票是线上的,高三还能有手机的那部分被特许准入。这啊那啊的投票活动在一中的网站上掀起了热潮。
学校不行,可是真的有钱,校领导也听学生的话,办得那是一个如火如荼。
辛渔看着魔术师Sailing从第八名一跃到了排行榜第二名,第一是一个当地的演员,演过肥皂剧n部,但辛渔一部都没看过,这奶油小鲜肉说是要来即兴表演说唱,整个一天雷滚滚。
以高满的说法,要强迫他们用课余有限的时间看这种东西,不如让Sailing演满整场算了。
反正高满雇水军又买票,在截止日之前紧赶慢赶把他哥送上了榜一。
辛渔对高满的狂热表示打心底里的敬佩,一边努力学习,一边赶着追辛航的魔术更新,还要拉人投票,感觉他一个人能分成八份使。
不过高满就算不拉着他投票,他当然也是会投的。
视频里叫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在他脑袋里经常晃,他想看看现场的辛航到底能有多蛊惑人心。
好吧,他其实想抱抱他。
可是真的要见到辛航了……他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呢?
辛渔戳着自己的草稿本,数字和英文单词乱七八糟地聚在一起,一点又一点。公式糊成一团,看不清哪个是正确的计算结果了。
唉,重新算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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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真的冲刺阶段了。
每一位老师进班级总会点一点黑板上贴的倒计时,日子从三位数到两位数,再从3打头到2打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曾经哭着喊着离不开辛航的样子还在眼前,好像现在也已经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了。
时间就是这样,流逝得太快了。
他终于发现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叫习惯的怪物闯进了他的脑子,继而霸占了所有关于辛航的部份。
辛渔不由得心脏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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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习课,高满和他同桌换了个位置。
辛渔正在看英语阅读,高满戳了他两下,辛渔回过头看他。
哟,他下铺这哥们儿胆子不是一般大啊。
高满竟然课上摸出了手机,他点点屏幕,往辛渔那一转。
“微博……?怎么了?”辛渔看了一眼,看不懂。
“哎你小点声。”高满捂住了他的嘴,朝讲台上的班长那儿心虚地望了一眼。
“Sailing第一次现场表演,微博官宣了!刚刚发的,在我们学校呢,要表演大变活人!我跟你说我真的要落泪了不亏我投那么多票啊啊啊!”
高满真的像是要挤出两滴眼泪来,辛渔让他往后稍稍,他打扰他做题了。
大变活人……辛航还会这个呢?辛渔实在没法把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不过期待倒是真的挺期待。
没想到高满更加激动了,拿着辛渔的卷子就开始擦眼泪。
带自习的英语老师回来了,刚踏进班级就看到高满在那儿不知道干嘛,一律打成开小差,点他名要他站着。
长发的班长做了个鬼脸,幸灾乐祸地回了自己座位。
高满抓着试卷扯着嘴角,不知道该怎么狡辩,手里的手机跟个烫手山芋一样。
辛渔看着已经一塌糊涂的试卷,悄咪咪地插了一句:“老师……能不能再给我一份卷子。”
英语老师大手一挥批准了,顺便给高满又加了几套。
最后高满的卷子辛渔帮着做了。
因为高满说他愿意把前排的位置让给他,近到有机会上台和魔术师互动的那个距离。
甚至都能看到台上的演员的手有没有颤抖,那样近的距离。
他其实想再近一点的。
辛渔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和他靠得多近了,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再靠近辛航的资格……
想了半天,只得到了一本被他撕得稀烂的草稿本。
辛渔的本子里,密密麻麻的字写的全都是“辛航”和“Sailing”,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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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自习结束,高满拉着他去校外吃烧烤,还没到地方,这小子非要闲得蛋疼给他表演单手骑自行车,结果把车骑到交通指示桩上了。
幸好是没被交警看见,不然两个人不但吃不上晚饭还得去立正检讨。
辛渔坐后座,哪怕车速不快,也愣是被甩出好几米摔了个鼻青脸肿。
后来那顿烧烤也没吃上。
妈的,夏天的风一点儿也不浪漫,特别是晚风。这句话被写在辛渔送给辛航的第三百八十五封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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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着炽热着,那个不被人看好却被高满特别看好的加油会来了。
魔术师Sailing为这次活动提了个观众入场时人手一张号码牌的主意,被完美采纳了。发到辛渔手上的那张,是他特地嘱咐的。
按号码抽奖,然后表演节目,简直就像是他的婚礼一样。
辛航的面罩非常不透气,但他一刻也不敢摘。
他不怕别人看见他的脸,就怕一个人,其实除了辛渔以外,这个学校里根本没人认识他。
但他这一刻真真切切地慌了。
他把一脸懵的辛渔请上来以后,手开始不住地颤抖。
“S老师,没事吧?”辛渔也看出他的异常了。
辛航定了定神,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继续进行魔术。
魔术师请幸运嘉宾配合着表演了几个开胃菜,然后让人推出了大变活人的箱子。
辛航牵着辛渔的手,走向箱子。
短短的几步路,他却感觉自己灵魂都在颤抖了。时隔将近十年,他再一次紧握他弟弟的手,却不能告诉他,他的身份。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就要晕倒。
“S老师,我要躺下了。”辛渔说。
有点儿低沉的嗓音撩拨了风,辛航从思绪中抽离,却被自己和辛渔紧握的手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我们继续。”
辛航把不自然的表情咽下,回身自信地张开双手:“让我们一起见证奇迹!”
箱子里有一面单面镜,给人活动的空间不算小。
辛渔被一整块的玻璃挡住了视线,这时只能听见远处辛航的声音和台下疯狂的欢呼。
空中的彩带爆开,四散而下,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辛渔闭上眼,后知后觉地感到手中全是湿润黏腻的汗水,脑袋也被蒙住了,嗡嗡地。
他感觉自己在做一场马上就要醒来的梦。
他不愿醒啊。
那天的武术演出,辛航的确来了,绝不是他的错觉。
他当时把他放跑了,这一次他不会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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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幕落下,乌压压的工作人员扑到台上,辛渔刚从箱子里被扯出来,就又被不知道是谁推着到了后台化妆间。
一中的化妆间很大,中间又摆着密密麻麻的化妆镜,让人眼花。忽然进到明亮的空间,辛渔的眼睛和耳朵一起开始抗议。
辛航……刚刚的人真的是辛航。粉色的指关节,和视频中一致的微微沙哑的嗓音。无不告诉他,他就是那个已经拥有百万粉丝的博主。
可是竟然会那么巧合,几百个人的场子,辛航却偏偏挑中前排靠右的他。是算准了他认不出来他啊……这么贴脸开大。
缓了一会儿,辛渔的视线在人群中游走。
他想问辛航的太多,只有在台下才能毫无顾忌地问。
辛渔抑制着自己的心跳,茫然地、步子自己匆忙地动了起来。
后台的人实在多,被推搡着的辛渔勉强辨认着每个人的衣着,试图从外貌上找到他丢了太久的哥。
黑色西裤,白色衬衫……是他!
辛渔冲到那人面前,抬头一看,愣在原地。
那人是个光头中年大叔,油腻腻的脸上满是揶揄的表情,似是在等他开口。
辛渔想了想,这大哥应该是负责后台秩序的,赶忙道:“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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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一个角落中。
辛航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凳子坐下。
他把领带扯松,勒得脖子透不过气的衬衫领子敞开了。他早在不知什么时候,浑身上下都被汗浸透了。
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刚从鬼门关回来,久久不能恢复正确的呼吸。
差点就对视上了。
辛航回想着刚刚和辛渔合作表演的一场戏。
他太紧张,完全不知道自己演得怎样,有没有漏出马脚。
辛航在角落里的纸箱子中拿了瓶矿泉水,然后回到他的椅子上窝着。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整个人都卸了力气,辛航一只手扯开了面罩,另只手只能勉强握着矿泉水。
他自嘲地笑了。
教师资格证面试,把自己的课题讲错的时候都比不上刚才在台上那么紧张。仅仅只是因为辛渔。
被辛渔牵过的那只手还在发抖。
他害怕他的思念被辛渔看见,却又害怕辛渔看不见。
突地,辛航一哆嗦。他的手被抓住了,矿泉水瓶没拿住,全泼在了他的衬衫上,面罩和裤子也没能幸免于难。
从头到脚的冰凉让辛航回过神来,他面前这个人,分明就是那个他又爱又怕的人。
周围的演出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忽然有人开始惊呼尖叫。
为了压轴嘉宾被自己泼了一身水而惊讶吗?辛渔怎么想都觉得好笑。
辛航的面罩被沾湿了死死贴在脸上,他透过面罩的黑色网纱去看辛渔,刺眼灯光下的辛渔一点儿都不真实,他浑身上下冒着奇形怪状的寒芒。
熟悉的人,却不那么熟悉的感觉。是什么变了?
“跟我走。”
辛航被这话极低的音调震得头皮发麻。
辛渔力道非常大,拉着他跑,竟然把辛航扯得飞了起来。
身上湿黏让他很不舒服,加上辛渔毛毛躁躁的动作,辛航的心情不悦到了极点。
走廊尽头,辛渔把他拽进了男厕所,门大力地合上。
辛航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看这架势,再狡辩也是徒劳无功。
于是沉默被蹙着眉的辛渔打破。
“把衣服脱了,在这等我,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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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罩扔在一旁,辛航斜靠在洗手池边,用卫生纸擦着上身。
他心知有一场无可避免的争吵即将到来,而此刻正是风雨前的寂静。
只消一个动作,他就知道了他弟弟认出他了。
他再怎么幻想,再怎么设想,再怎么侥幸。
他们终究是亲兄弟。
有些东西,已经成了不必言说的默契。
不过他从来没想过,是在他这样窘迫的时候和辛渔相认,如果可以,他不想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