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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琴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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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中午,开学考的成绩已经出了。林亦松往班群里传了三份文件,分别是三份年级排行榜,另外还传了一张班级排行榜的图片。
盛明锡用电脑打开文件,只随意看了眼年级排行榜第一位的成绩—也就是他自己的成绩。
他刚想合上电脑,却心下一动,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第二份文件:
高一年级—理科成绩年级排行榜。
盛明锡看了一眼榜单,他是第一名,第二名是周漾,第三名余添。
他移动鼠标,又打开了刚刚的总成绩年级大榜,往下翻了好几页才找到周漾。
周漾这次的政史地比上学期期末考的好很多,能看出来是真的认真学了,所以他的年级排名提升很快。他们这届高一年级一共八百八十人,这回开学考,周漾排第四百七十八。
能进附中的学生,成绩都不差,一般排名靠后的,有两种。
第一种,是早已经决定好了文理科怎么选,这才导致了偏科比较严重,这批人分完文理是能直接“飞黄腾达”的那种。
而且,实话实说,除去艺体生的话,即使是偏科了,即使是附中的倒数,成绩也没有特别难看,放进普高也是能进特优班或重点班的……
排名靠后的另一种就是前面提到的艺体特长生了,像是艺术、音乐、舞蹈、体育这些……附中的艺体生和别的学校不太一样,他们不是因为学习跟不上而在高二选择走艺术或体育的人,能考进附中,就几乎没有在学习上突然开始吃力,突然一落千丈的人。
附中的艺体生属于特招入校,高一招新时,每一届只有六七十个艺体名额,而且附中招艺体生,对文化成绩是有一定要求的,不过相对正常招生分数线还是低了不少,对特长方面的奖项成绩也有要求……
而周漾,明显是属于前者,但他和前者还是有区别的。虽然他高二肯定是要选理科的,但他还在挣扎他的政史地,没完全放弃。而且现在,在年级理科榜上周漾已经稳住了,只是他自己觉得还不够,他是要冲年级大榜和市榜的人。
盛明锡看着周漾的政史地成绩,又回想着上学期的期末重点和最近几天自己给他的笔记,大概都能猜到他错了哪些题。
盛明锡放假一般不带书回家,开学考的试卷自然也就不会带,于是他随手拿出个草稿本,只凭着记忆回想着周漾的错题,把能记起的知识点都草草写上。
等他放下笔、收起草稿本时也才只过了十分钟。
最近他和周漾说的话很多,不过大部分都是在讨论题目,闲话并不多。
盛明锡记得,小时候自己是想和周漾交朋友的来着……不过现在,他简直觉得自己和周漾已经成了学习拍档了。
附中评奖要是像小学的时候一样有“学习标兵”这一项,他和周漾肯定能一人一张奖状……
理科上两个人几乎都遇不到什么解不出的难题。目前只有一次,两个人一起讨论了一道数学竞赛题。那还是几天前,在周二的数学晚自习上,当时殷老师还以为这俩人在聊天,走近一看,发现是在讨论数学题……于是很愉快地加入了他们,三下两下就把题目给讲出来了。
除了这次,大部分时间都是周漾单方面在问盛明锡题目。
问盛明锡真的很有用,要不是盛明锡的课本每天都安详地躺在课桌里,周漾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把课本给吃下去了,随口一问他都能答上来。
本来周漾只会问问盛明锡自己答不上来的地理题,或者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答的历史题。后来就渐渐发展成了……写历史时,他实在想不起来、却又不想翻书找的知识点,都问盛明锡。
现在,在老师们眼里,在同学们眼里,在所有人眼里,他俩一凑头,那肯定是在学习……
当然,这差不多就是事实。
盛明锡退出文件,合上电脑。
他拿出相机,翻看着照片。昨天考试一结束,他就带着相机出门拍摄去了。
周五傍晚的湖滨天街人群熙攘。街道两旁,人流如织,像涌动着的流水,人群不断向各个方向推进。落日余晖洒落在人群中,将每个人的身影拉长,再拉长。冬日的天暗的早,很快,落日收敛了微光,街灯开始闪烁,空气中弥漫着寒意……
盛明锡在天桥上站了很久,用相机记录着十字路口的人流,记录着落日余晖。
……
身为附中学生新闻中心的一员,盛明锡经常带着相机拍摄校园,保安都早已经认识他了,所以周一上课时,他直接明晃晃带着相机就进了学校。
周漾每天都提前早读五分钟到教室,而盛明锡到得比他还要早,可是今天他在座位上坐下时,旁边的座位却空着,盛明锡不在。他桌上,红笔压着开学考试卷,试卷上零星订正了几道题。
周漾再看自己课桌,桌面上放着几本笔记本和一本草稿本,这几个本子的封皮上没有标识,没写名字,但周漾想也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他同桌给他的。
周漾又一偏头,看了一眼他试卷上的草草几笔字,转回头拉开书包时,思绪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最近看多了盛明锡的字,工整的、潦草的、随性的……周漾先是想到他的字,再然后就是想到他这个人。
他不禁思绪百转,细细想来,开学考前他总算是把班上同学认了个脸熟,和他最熟的就是盛明锡了,不过,据他这几天的观察,盛明锡这个人每天只干三件事:学习、学生会、主持稿。他一边心想着,瞥了一眼盛明锡桌面上的试卷,一边也默默掏出了自己的试卷……
一整个早读,盛明锡都没回来,眼看还有五分钟就下早读了,周漾终于没忍住从他的物理题册上移开眼,戳了戳坐在前排的余添。
他问道,“盛明锡早读怎么没在教室啊,你知道吗?”
“哦,他拍摄去了。开学嘛,新闻中心要学校素材的,新学期都这样,等我们这学期末就要出招生宣传片了。”
“新闻中心?”
“嗯,他是新闻中心的干事,你都不知道,他上学期几乎天天带着相机来,我猜咱们学校公众号和官网推文里有一半的照片都是他拍的。”
余添话音才落,后门一响,有人推门进教室。
盛明锡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把相机放在桌上,细长的手指被冻的微红。
“你们两是又在八卦我?”盛明锡见他两人一直盯着自己进门,一直盯着自己坐下,便随口开了个玩笑。
结果——
“没有。”
“不八挂你八卦谁?”
“???”
“???”
周漾和余添同时回答,两人听清对方的话时双双愣住,对视一眼。
“……”
“……”
“周漾,你……”余添似是“恨铁不成钢”,和周漾沉默对峙。
周漾一低头,伸手立起桌边的语文必背古诗词,也不知是被谁戳中了笑穴,没忍住掩在书后笑了起来。
余添也没忍住一笑,伸手把周漾立起的书给放倒,转回身前还不忘说他。
“唉,你是来晚了,把盛明锡想的太好了,他以前和我说话的时候可不像和你一样。”
说到这余添一顿,想了想,突然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说,“当然,他现在和我说话也就还是那样……所以,也就你还能向着他说话。”
盛明锡:“……”
这些话是非得当着我的面说吗?他不禁好笑。
周漾转头看着盛明锡笑而不语的模样,心中不禁想,如果是他和常予、俞舟慕,指不定这会儿谁的脑袋就要遭殃了……
接下来的几周,过得越来越紧凑,同学们东奔西走,忙着参加学科竞赛的校内筛查考试,忙着应付周考,忙着应付英语语音语调大赛初试,忙着参加社团活动。
周漾已经参加了两次物理竞赛的筛查考试了,成绩很稳定,一次第二,一次第一。盛明锡比起他要更忙,身兼两个学生组织的任务,还要兼顾学习和竞赛。
这天,终于他和盛明锡都有了闲暇……不对,应该说是有了可以同路的时间。
下周三就是校庆节目初筛了,周漾最近去艺馨楼琴房都频繁了些,盛明锡也常去,不过他当然不是去琴房,他是去找祝声朗老师的。他和另外五位主持最近在适应性排练,按着上一届的稿子练几遍,走个过场,等下周的初筛结束,他们就要定主持稿了。
琴房在艺馨楼一楼,盛明锡今天要去三楼的阶梯教室,于是两人在楼梯口分别。
盛明锡今晚还带着相机。附中几乎所有的活动——不论是彩排还是正式活动开始,现场都少不了新闻中心的同学的身影,所以他们这个部门总能提前知道学校活动,不用他们去问,老师就会先来和他们交接工作。
今天是最后一次主持适应排练,正好盛明锡是主持,所以他就主动提出兼项来做了摄影,不过这任务自然是没全交给他一个人,新闻中心部长也特意来了。
“明锡,你来了。”周楷涵坐在阶梯教室第一排,身前的桌上放着相机。
“部长。”盛明锡走到他身边,把相机放在他旁边位置上。
周楷涵冲他一笑,“你好好排练,今天主要我来拍。”
“今天怎么是部长亲自来?”
声音从上方传了,盛明锡和周楷涵转过头,张今和正顺着级级台阶下来,他是主持人之一,和周楷涵同届,是音乐生,祝声朗的学生。
周楷涵一指盛明锡,玩笑道,“我们部门的干事,都快忙的找不着北了,还给自己揽活呢,什么任务都主动要做,我当然得来。”
没过几分钟,主持便差不多来齐了,只有姜元临时去了一趟广播站,耽误了点时间。
今天的排练学校的声乐老师和广播站的指导老师都来了,祝声朗开了阶梯教室的投影仪,调出了幻灯片背景,又调了教室的音响设备放背景音乐,排练便开始了。
他们完完整整按着主持稿走了一遍流程 ,偶尔老师们替他们顺顺台词,或给些意见,结束时下半节晚自习已经过半。
姜元拿着提词卡,心里复盘着刚刚大家的表现。
“姜元?”
她正兀自往教室后门走,准备离开,就先被盛明锡叫住了。
“嗯?”她转身刚想再走下去,盛明锡已经追到她身前。
盛明锡冲她一笑,说道,“你今天来得迟,湛颜来了一趟。”
姜元问,“他来找我?”
“嗯。”盛明锡点头,“我看你没带手机来,所以和你说一声,他现在还在大礼堂,他们社团今晚在礼堂排练舞台剧,他来是想叫你结束的时候和他一起回去的。”
谈及次就不得不提一提附中最人性化的一条规定,这也是同学们每次说到附中都要夸这一点:第二节晚自习校级学生组织可以安排活动或分配任务,这些有“公务”在身的学生,结束之后可以不用继续上晚自习直接回家。
陈湛颜和姜元都是走读生,住在附中后街的小区,离学校很近,但毕竟晚上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所以每天下晚自习,陈湛颜和姜元都一起回去。只是今天陈湛颜来找了姜元,她却不在,手机发信息她也没回复。
姜元听了盛明锡的话,笑道,“好,那我去礼堂找他。”
“嗯,去礼堂记得走有路灯的地方。”
“好。”
等到大家都散了,盛明锡和周楷涵还坐在教室里,两人过着刚刚拍的照片,足足多待了十五分钟才起身离开。
两人往楼下走,越往下,隐隐约约的钢琴声就越明显。
周楷涵从楼梯口出来,看着走廊那一头的琴房,琴房亮着灯,钢琴声正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盛明锡转头对周楷涵说,“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琴房。”
周楷涵一笑,“认识的人?谁啊?是余添吗?应该不能是郑拾翼吧?我好像记得他也在大礼堂,我没记错的话,除了几个女生,你们这伙人就你们三会钢琴吧?嘶,等等……林朔会不会弹来着?”
“他会,但不是他们,”盛明锡笑着回答,“是我们班新同学,周漾。”
“嗯?是他啊?”周楷涵不认识周漾这个人,却已经单方面对他有了点了解,毕竟校园墙上有关他的帖子不少,虽然,时间久了,本来是渐渐没有帖子了,谁知月初的时候,周漾开学考理科榜排第二,又让他“火”了一回,一个多礼拜前,初中部开学了,当时连初中生都在聊他。
周楷涵接着问道,“他报节目了?”
“嗯,就是张熙雅那个节目,她好像也去找了你们班严时颂?”
“哦,有印象……”
盛明锡走到琴房窗边,屋里的人坐在最角落的一架三角钢琴前,弹的却不是表演的曲子。
是《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
周漾坐在琴凳上,修长手指触着琴键,身影被柔和的灯光拉长。
盛明锡本想推门进去,却不觉定在了原地,他本能似的将相机举到眼前,取景器框定的世界似是被精雕细琢过,细腻又生动,对焦的瞬间,快门按下,眼前的人和景便被定格在了镜头的方寸之间。
只是,一曲还未尽,周漾已经先垂下了手,琴声就此止住,旋律犹在耳畔,逐渐模糊直至消散。
盛明锡看到他低下头的那一刻,只觉得呼吸都滞住了。他手指一收将相机从眼前移开。周漾侧着身,他看不清周漾脸上的表情,却好像能看透他的情绪,周漾这副模样是他从没见过的。
他的手垂在身侧,落在月光里,显得格外清晰修长,当空的皓月给他镀了一层霜雪,他的身影看起来淡漠又疏离。
这一刻,盛明锡想起了周漾醉酒时说的那几句话,也正是在这一刻,他突然就懂了这些话——
“……转学这件事,我猜你找不到一个比我更有经验的人了……”
“……我其实不是多开朗的人,没多爱交朋友……”
“盛明锡,你不知道……”
……
这些话,周漾酒醒了也就忘了,可盛明锡却怎么也忘不掉,那是他第一次窥见了周漾不为人知的一角。
可是,在此前,在他的记忆里,周漾是奶奶口中的“孩子王”。
在此后,在这段时间他真的和周漾认识之后,在他自己的印象里,周漾虽说算不得特别开朗,却也从来不是今晚这样。
从来不是现在这样。
他好像,再也热闹不起来了……
明明琴房的灯投下的是柔光,却怎么也遮盖不住清冷的月光,周漾就这么静静地坐在琴凳上,浸透在那月光里,看上去,真的热闹不起来了……
周漾沉默坐了半晌,伸手取下谱架上的平板,正要起身,琴房后门忽的轻轻吱呀一响,他回过头,是盛明锡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