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号》须臾xuyu

14、保密人

　　常予和俞舟慕正月初五半夜才落地到了临宜，两人下了飞机便直接去了酒店。

　　因为三人要去临大的后街，所以他们酒店也订在了临大附近。

　　这天晚上，周漾本想直接去酒店等他们来，最后却因为周遇知父母来了南湾路而作罢。

　　周绍京和方瑾缘去年没赶上在临宜见周漾一面，所以这一次，说什么都要在南湾路多待一段时间。

　　这么些个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里，方瑾缘还是最喜欢周漾，也最心疼周漾。

　　每每方瑾缘想起什么东西，除了儿子女儿，那就一定要有周漾一份。

　　“漾漾，你哥除夕那天给你发信息没有？他给没给你发红包？”方瑾缘拉着周漾问。

　　“给了，姑姑，哥他每年都有给我，不过，哥他自己还是个学生呢。”

　　“你哥早就开始赚钱了，他给你，你就收着。”

　　“妈，我哥什么时候回国啊……”周遇知插嘴问。

　　“他九月份才去的，这才刚去不到五个月，他读研究生没那么多空闲时间，想见他，我们多飞去看看他就好了。”

　　“妈，我今年中考完上了高中就没时间飞出国去看我哥了。”

　　“没事儿，爸妈替你看了。”

　　“……”

　　正月初六一早，周漾便准备起身出门，他本来想自己打车去临大，最后还是拗不过戚宁，被家里的司机张叔叔送了去。

　　周漾走之前，戚宁还不忘嘱咐他，“要回来的时候给张叔叔或爸妈打电话，我们都有空去接你。”

　　“我知道……”周漾心不在焉地答着。

　　他坐在后座上，头又靠着车窗，盯着窗外。但其实他的眼睛根本没聚焦，看不清窗外东西，只是发呆罢了。

　　经过南湾路25号时，周漾突然瞥见盛明锡正要上车的身影。

　　待他眼睛聚焦，张叔叔早已经开着车，从25号门前一晃而过了，等他再转头往后看时也看不到了。

　　只是那抹双目失焦时看到的身影似是还在眼前。

　　非常非常模糊的身影……

　　那是周漾的背影……

　　盛明锡在临大下了车，司机刚刚将车开走，他就看见了周漾，看起来，他正往后街去。

　　不一会儿，周漾转身，便消失在了街头转角。

　　盛明锡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在校门口定定站了片刻。

　　没几分钟，于净以、姜元和郑拾翼便来和他汇合了。

　　他们又一起在门口等来一会，等到了付老师和另一个来参加交流课的A班学生张熙雅。

　　“走吧，我们进去了。”付京墨招手冲五个学生说道。

　　交流课的步骤流程很简单，先是外教们的演讲和学生们的提问环节。不过这一步虽简单，却是耗时最长的一步，从早上八点到十一点半，三个半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不过盛明锡倒是听得认真，三个外教的演讲，他还贡献了两个问题。

　　午饭后，他们移步去了学校的咖啡厅，这才是真的到了“交流”的环节。

　　到目前为止，整个交流课活动，进展顺利。咖啡厅的挂墙电视先是放了一个关有关中国春节的纪录片，留学生们都很活跃，和教授聊和同学聊也和这群来参加交流课的高中生聊。

　　交流课的主角主要还是学生，在场的大家都还不过是一群十几二十岁的人，所以他们只简单聊了聊春节，很快就偏离了主题，真的聊起天来：关于中外学校的不同，关于大家以前的经历……

　　过了几小时，交流活动接近了尾声，学生们早就离原话题很远了，而咖啡厅的电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一直在放《哈利波特》的电影……

　　“所以，我的魔杖呢？”

　　完了，又来了……

　　俞舟慕闭上眼，有点忘了自己是怎么被这两个人说服“浅喝”两杯的……

　　现在他只想穿越回一个半小时前，摁着这两个人脑袋，一滴酒也不让他们碰。

　　那样的话就没有这会儿，常予又挂在他身上、周漾又开始找魔杖的事儿了……

　　上次，是一顿只吃了一半的夜宵，这次，是一顿只吃了一半的晚饭……

　　“盛明锡？”周漾突然转头盯着和自己相隔不远的人。

　　盛明锡听见喊声转过头，当他看清周漾时明显愣了一瞬，片刻才挪步往他那走去。

　　周漾见他走过来便向他笑了一下，也不说话。

　　盛明锡走到他身边，才觉得他和平时不太一样，于是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啊。”周漾被问得有点懵。

　　答的还挺快，俞舟慕心想，嘴上赶忙解释道，“他喝醉了……”

　　“你是……”俞舟慕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周漾一嗓子“停”给喊住了。

　　“你们看，”周漾指了指盛明锡，说道，“这我是在附中的同桌，盛明锡。”

　　“好好。”俞舟慕应和道。

　　他应得敷衍，但周漾点点头，似乎是很满意，他放下指着盛明锡的手。

　　然后，他突然又抬起手指着盛明锡，对常予和俞舟慕说，“我跟你们说，这个人，特别讨厌……”

　　“诶诶……”俞舟慕想提醒他住嘴，但是周漾喝了酒，根本没受他影响。

　　“我？”盛明锡看着周漾，伸手指了指自己问道。

　　“对，就你。”周漾当着人家的面，把坏话说得理直气壮。

　　“那个，不是，他应该没这……呃，你别和他计较，他喝醉……”俞舟慕结结巴巴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记得人家盛明锡借了笔记和资料给他了吧？周漾这会儿在说什么啊……

　　“等等，”周漾又打断了俞舟慕。

　　“我还没给你介绍吧，这我庆元一中的同学。这两人几乎天天被我们教导主任骂……”就好像刚刚的坏话不是他说的似的，周漾又给盛明锡介绍起人来。

　　“你不也一样。”常予听了这话，抬起头就是怼。

　　周漾像是没听见似的，又说，“对了，刚刚，说到哪了……”

　　“你说介绍我和常予……”

　　“哦，对，这个盛明锡特别讨厌……”周漾完全不理会俞舟慕都快气绿了的脸，又绕回了刚刚的坏话……

　　“不对，”周漾摇摇头，接着喃喃一道，“不是讨厌，没觉得讨厌……”

　　“你到底在说什么？”俞舟慕已经没了脾气，无奈地问他。

　　“但是，你知道吗，他几乎每个榜都排第一，我的排名却惨兮兮的……”

　　“等我下次，我就把第一给考回来……当然，要等我先驯服政史地……”

　　“不过，我的历史和地理，真的……”

　　不是，原来就这事儿——

　　“……”俞舟慕有点无语，赶忙和盛明锡说，“真是对不住，让你碰到他这个样子……”

　　“没事。”盛明锡笑道。

　　“你看，俞舟慕，你特别喜欢急，你知不知……”周漾指着俞舟慕。

　　俞舟慕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出声打断了他。

　　“行了行了，你差不多了啊，我送你回家，等会儿……”俞舟慕这才想起来，周漾爷爷奶奶家和爸妈家这两个地址他都知道，可他来之前，竟然忘记问清楚周漾到底住哪里了。

　　一拍脑袋，他和常予就已经到了临宜……

　　“周漾，你住在哪个家里？我送你回去。”俞舟慕出声问周漾。

　　“我家？我家在……不告诉你。”

　　俞舟慕像是受了当头一棒，两眼直冒金星，他耐着性子问，

　　“行吧，不告诉我，那你想告诉谁？”

　　听了这话，周漾抬眼皱起眉，看样子是真的在认真思考。

　　他看看常予，又看了看俞舟慕，最后，突然伸手又指了一下盛明锡——

　　“我告诉他。他是我的保密人。”

　　“保…密…人……？？”俞舟慕简直想用胶带封了周漾的嘴。他觉得周漾不像是喝醉了，更像是中了邪……

　　“是啊，保密人。”周漾答道，然后把手机举到面前和盛明锡说，“我微信发你。”

　　“好。”盛明锡点头应了一声，“但是……”

　　不等盛明锡把话说完，周漾就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皱着眉似是有些不耐烦。

　　“你微信是哪个？列表乱七八糟的，我找不到……”

　　“你还没加我。”盛明锡弯起唇角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来吧。”

　　他接过周漾的手机，从班群里翻找自己的头像。

　　加好微信，他将手机还给周漾，说道，

　　“现在加好了，你发给我吧。”

　　“嗯嗯”周漾喃喃几声，接过手机开始打字。

　　他见盛明锡凑过头来看，立马挡住屏幕，“你不许看。”

　　“好，我不看。”盛明锡笑着偏过头。

　　周漾又看了一眼刚向自己走了一步的俞舟慕，俞舟慕和他对视，最后败下阵来，不情愿地说道，“行，我不走了，我就站在这行吗？我也不看……”

　　周漾根本不信他的话，盯了他半天，看他确实没再走过来，才继续打字。

　　过了好一会儿，盛明锡手里的手机才终于震动了一下。

　　“已经发你了。”周漾懒懒地说。

　　盛明锡解锁手机，愣怔地看着周漾发来的消息，最后还是没忍住又弯起唇角。

　　“他……给你发的什么？”俞舟慕问。

　　盛明锡举起手机屏幕给他看。

　　【ZY：霍格沃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

　　俞舟慕看清楚消息，差点没撅过去。

　　“呃，他其实住在……”盛明锡话没说完，就被周漾一把拽住。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了周漾一眼。

　　周漾盯着盛明锡举起给俞舟慕看的手机，然后生生将盛明锡举着手机的手拽下来。

　　“我们不是有赤胆忠心咒吗？你不能告诉他。”

　　“嗯……”盛明锡点点头，说道“是，赤胆忠心咒。”

　　见周漾还盯着自己，他像是安慰似的，又补充一句道，“我没给他看，他刚刚，嗯，没看见……”

　　“嗯……对，我没看到。”俞舟慕别开眼，无奈地说。

　　他知道和喝醉的周漾讲道理没用，周漾听不懂。而且，说实话，就算懂，他也不听。

　　盛明锡又看了一眼周漾发的消息，笑着问他道，“斯莱特林，你是蛇院人？这么说你是纯血统巫师？”

　　蛇院人点点头，对盛明锡这种上道的人很满意。

　　他盯着盛明锡，顿了片刻才问道，“对了，那你是哪个学院的？”

　　“我？我是拉文克劳的。”

　　听到这里，蛇院人稍稍蹙起眉头，随后又点点头。

　　“鹰院啊，怪不得你考第一……”

　　“不是，你俩还聊起来了……”俞舟慕有点哭笑不得。

　　“……俞舟慕，你为什么偷听我俩讲话 。”

　　“我偷听？我……”

　　“我罩着他，等我找到魔杖，第一个石化你。”周漾冲俞舟慕挥了挥手。

　　俞舟慕皱了一下眉头，并不打算理会他的醉话。

　　“行，你罩着。”盛明锡知道周漾家地址，却心下一转，耐心问他道，“那，你在麻瓜世界的家在哪里？”

　　“麻瓜世界？麻瓜……，哦。”周漾脸上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抓起手机开始打字。

　　【ZY：临宜市，南湾区，湖滨大道，南湾路17号】

　　这一次，确确实实是他家的地址没错了。

　　俞舟慕视线扫过低头看着手机的盛明锡，然后定定看向了自己的好兄弟周漾。心里不禁想起他已经丢得差不多的脸皮……不对，是已经丢完了的脸皮……真是想想都替他尴尬。

　　和人家新同学才一起待过三个晚自习，现在已经快贴到人家身上了……

　　话说，这个盛明锡人真的挺好的，对周漾这样的酒鬼居然这么有耐心，而且他和周漾待一起的时间也就才晚自习那几个小时吧？

　　俞舟慕，叹了一口气，对盛明锡说道，“实在是对不起，他这个人喝了酒就特难对付，我们加个微信吧，你把他地址发我，我送他回去。”

　　“好。”盛明锡刚举起手机，就被周漾一手按住了。

　　“不行，你是我的保密人，我们有赤胆忠心咒，你不能说。”

　　“周漾，你以为你喝醉了我不揍你是不是。”俞舟慕威胁他，给了他一记眼刀。

　　谁知，周漾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的眼刀，反而一把抓住盛明锡，往他身后挪了挪，“你还带着喝醉的常予，而且你没他高，你又打不过他。”

　　“……”

　　“要不还是我送他回去吧，我和他家住的很近。”盛明锡抬下巴指了一下还挂在俞舟慕身上的常予，说道，“而且你送两个人也不方便。”

　　“好，我觉得可以。”周漾应道。

　　俞舟慕盯着周漾看了一眼，最后无奈地摇摇头，“那麻烦你了，我加你微信，到时候你带他回家打车多少钱我转给你，麻烦你替他报个平安。”

　　“没事，不麻烦，不用转钱了，有司机来接我，而且我带他回去也顺路。”

　　两人加了微信，俞舟慕连连道谢。

　　没几分钟，俞舟慕打的车就来了，临走前他还特意和盛明锡说道，

　　“等会他在车上说胡话或者乱动。你别惯着他，你……”俞舟慕顿了一下，开玩笑地接道，“你到时候给他一拳头他就老实了。”

　　盛明锡笑着应好。

　　俞舟慕带着常予走后，没一会儿，盛明锡家的司机便开着车来了。

　　几分钟后，汽车启动，周漾确实应了俞舟慕的话，不老实。

　　盛明锡侧身拉过安全带替他系好，周漾这才终于老实了一点，安安静静靠着车窗，一言不发。

　　看他安静下来，盛明锡才拿起手机，给俞舟慕发消息。

　　他把周漾家的地址转发给俞舟慕，又自我介绍了一句。

　　【SH：盛明锡。】

　　【木鱼：俞舟慕。】

　　【木鱼：今天真的是太麻烦你了。】

　　【木鱼：感谢（表情包）】

　　【木鱼：感谢（表情包）】

　　周漾只安静了一会儿，便转回头来。

　　他看盛明锡拿着手机，就凑上前去问，

　　“你在和谁聊天？”

　　喝了酒，周漾说话不太过脑子，想也不想就问。

　　盛明锡倒没觉得他唐突，答道，“俞舟慕。”

　　“？？？”周漾瞪着眼，“你怎么认识俞舟慕的？”

　　“嗯，就刚刚在临大后街遇见了，你不是和他一起吗。”盛明锡说。

　　“哦，对了，他今天是来找我的，我也在后街遇到他了，不对，我们是一起来的好像……”

　　周漾思绪几转，就是没理清楚，也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话毫无逻辑性。

　　他沉默片刻，转回身，又靠着车窗。

　　周漾盯着车窗外的街道，眼睛又慢慢失焦，这街道，没有一点他熟悉的影子。

　　“我只有俞舟慕和常予这两个好朋友。”周漾声音很轻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人倾诉。

　　“我以前喜欢临宜，但现在……”

　　周漾沉默半晌，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盛明锡侧头看着周漾，一时不知该默不作声，还是该开口安慰。他不清楚周漾转学来之前发生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但此刻他能感觉到，周漾转学过来，并不开心。

　　“盛明锡。”周漾突然喊了他的名字，转过头来看着他。

　　“怎么了？”盛明锡也转过头。

　　“你有没有去过庆元？”

　　“没，我这几年几乎都在临宜。”盛明锡如实回答。

　　“你是什么时候来附小的？”周漾觉得有点头疼，已经忘了自己上一句问的是什么，也不记得刚刚盛明锡说了什么。

　　“四年级的时候来的。”

　　“四年级下学期的时候？年后来的？”

　　“嗯。”

　　“你以前……从国外回来的？”

　　“嗯，你怎么知道的？”盛明锡疑惑片刻，心中突然了然，“是知知和你说过吗？”

　　“嗯，她有和我说。”周漾别开眼，不再看盛明锡，只觉得头疼。

　　他咳嗽了两声，没再说话。

　　“你觉不觉得闷？是不是头疼？”盛明锡问他。

　　“有一点……”

　　“那……”

　　“盛明锡。”周漾突然又开了口，打断了他的话。

　　“你知道吗？我们差一点就是同学了，小学的时候。但是你来之前，我走了。”

　　“嗯，我知道。”盛明锡皱着眉，心里还想着他刚刚咳嗽的模样，但依然答了他的话。

　　“你知道？你认识我？”周漾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聊什么，聊到哪里了，只是隐约顺着盛明锡的话来。

　　“不算认识，但我知道你。”

　　“那我们差一点就能成朋友了，是不是？就差一点。”

　　“总是这样，总是差一点。”周漾重复一遍。

　　“周漾……”

　　“我第一次听你喊我名字，盛明锡。”周漾笑着说了这句。

　　“我小时候，去过很多地方，很多。周海、宁江、华港、庆元……现在，我又回临宜来了。”

　　“都是……转学吗？”盛明锡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是啊，”周漾答得轻巧，“都是，转学这件事，我猜你找不到一个比我更有经验的人了。”

　　“我其实不是多开朗的人，没多爱交朋友，但是我觉得你很好，余添也很好，大家都很好，可是我不好，我……”

　　“没有。”盛明锡语气与平时无异却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没有？”

　　“你没有不好，周漾，你很好。”

　　“盛明锡，你不知道……”

　　话音落下，周漾抬手扶住脑袋，将那阵晕眩的难受强压下去，但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一丝难受也没表现出来。

　　盛明锡看着他，心里还在想着他刚刚说话时的模样，不禁想，周漾是不是已经酒醒了，只是借着酒劲在宣泄……

　　不过很快这个想法就被掐掉了，因为没过一会，周漾就突然问他——

　　“我们什么时候到霍格沃茨？”

　　他转过头紧盯着盛明锡的眼睛，等着他回答。

　　盛明锡也看着周漾的眼睛，那双眼里似是有熠熠星河，又如有通明灯火。

　　“很快就到了。”盛明锡答着周漾，他话中带着笑意，透着一丝极致的温柔。

　　“嗯。”周漾点头，应了声。

　　于是剩下的时间里，盛明锡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魔法世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