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凋零》望笆

7、永恒之花

　　见江缙半天没有反应，谢亦继续说：“我这没有你能待的地方。”
　　江缙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将沙发上的碎零件捡起来放到茶几上，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现在有了。”他坦然地说。
　　谢亦站在原地没动，脸陷在玄关处的阴影里，过了一会他将地上的零件猛地踢向一边，给自己踢出了一条路。
　　他顺着这条路走到沙发旁，再将沙发上其余地方的纸屑和零件扫到地上，做完这一切后他也坐下去。
　　“江缙。”
　　“嗯？”
　　江缙还在看着地面上的那些零件与碎片，下意识回。
　　“你不是有事吗？”
　　“嗯，我想想。”
　　“你还没想好?”
　　“马上。”
　　眼前忽然被一片阴影覆盖，原本靠着沙发坐的人突然站起来，忍无可忍地指门口下逐客令：“不说就滚。”
　　江缙：“…想起来了，你的分析器出问题了？”
　　“哦，没问题，看错了而已。”
　　“好。”
　　说罢，江缙转头：“那z2那件事呢，你怎么看？”
　　谢亦漫不经心地又坐下去：“能怎么看，用眼睛看。”
　　“你支持全部清除？”
　　“我服从命令啊，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江缙轻笑一声：“你的话可信度确实不高。”
　　“既然你知道，你就挑能听的听，要么就别听了。”
　　江缙低头摆弄起桌上的零件，过了一会才说：
　　“就现在的观察来看，z2已经具有人类的情感表达能力，共情和反馈没有更好的参考材料，但z2拥有全部情感分析与反应能力是迟早的事。”
　　谢亦：“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江缙：“你也很肯定。”
　　蓦地，谢亦的通讯器响起来。
　　是通讯联系部发来的讯息，这种讯息一般都用来发布任务和反馈任务进度，不过……
　　谢亦点开它。
　　【今日下午16：31左右，特殊军事部组长王致在临时军事基地遭遇袭击，目前处于昏迷状态，所有16：00之后坐标位于军事基地的特击队队员，请立即向总部报备当时的具体行动情况。】
　　消息重复发了两遍。
　　“王致被打了？”
　　他顺口说了句，垂眼看着讯息，见旁边的人挪过来，视线停在发来的讯息上。
　　“我打的。”
　　江缙的语气很平淡，也很认真。
　　谢亦笑了：“怎么，下午被灾变体攻击之后，你脑子也萎缩了？”
　　“分析器。”
　　昏暗的灯光下，江缙言简意赅地提醒谢亦说：“我给你的分析器是他忘记给你的。”
　　谢亦没明白：“所以呢？”
　　江缙平静地说：“他拦住我不让我拿，我拿分析器把他敲晕了。”
　　“江缙。”
　　许久，谢亦突兀地叫了江缙的名字，江缙把手里把玩的碎零件放下，气定神闲地说：“怎么了？”
　　谢亦扯了扯嘴角。
　　“我看起来很像傻逼吗？”
　　一个数据分析师拿分析器敲晕了军事行动部部长？他是来搞笑的？
　　江缙低低地笑一声：“你不信也无所谓，现在很晚，你该睡了。”
　　残月划过日落城的末梢，带下一整座城的阴影，周遭的暗色加深，江缙垂下的发丝遮住眼睛，在眼前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那你还坐在这干什么？”
　　从坐下起，江缙就一直在摆弄桌上的碎零件，到现在他拼好了三个小型折叠刀的模型，顺手把零件搁在桌上。
　　“好了，再见。”
　　江缙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去，忽然他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对着谢亦说。
　　“如果再失眠，别摔东西，试试写点什么。”
　　他的瞳仁是如墨般的黑色，听起来像是在提建议，言语间却透露着笃定。
　　谢亦下意识反驳道。
　　“我睡得着。”
　　在门关上后，谢亦直接进了房间拉上遮光帘，再之后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他躺在床上用手臂遮住眼睛，试图让自己睡过去。
　　黑暗中的沉静持续了十分钟左右。
　　二十分钟后。
　　谢亦开始翻身。
　　三十分钟后。
　　谢亦睁开眼。
　　被子被掀开，谢亦下床弯腰拉开抽屉，翻找着什么东西。
　　翻了一会，他拿出一支笔，又随手在桌上扯了张卫生纸摊在桌上，用笔在纸上画了一道线。
　　“能用。”
　　他低声说了句。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谢亦桌上的稿纸不自觉已经被写满，他手肘抵在桌上，用左手撑着头，右手拿着笔在某一处顿了顿，打了个圈。
　　一眼看过去，有不少打着圈的字。
　　z2/情感/进化/目的/废城/爆发/清除
　　还有一个名字被反复地打了叉号。
　　他的视线游移在字里行间，笔锋划过纸张。
　　谢亦慢慢地皱起眉。
　　灾变体的第一次进化就在废城，而目前日落城周边本该是灾变体密集的地区却没有战况传来，仍是有关z1的各种清除报告。
　　而z1发生这么明显的进化，为什么要在被清除的第二天下午突然大规模爆发？
　　这次的袭击，就像是预谋。
　　z1当然不可能预谋这件事。
　　但如果z1在很久以前就发生进化并策划了这次袭击，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江缙的声音。
　　“模仿和接近人类是灾变体进化的目的。”
　　“z2已经拥有人类的情感。”
　　有预谋就有目的。
　　有情感，就有欲望。
　　不过为什么是废城？
　　这次的行动太轻松了，两三天内就宣布收尾，甚至没有多少人死亡，显然不符合预谋这两个字。
　　谢亦思索着，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横线，又想到什么，啧了一声。
　　总不能是z2当时脑子没进化完，想了个傻逼方案直接实行了?
　　那他写的这张纸算什么?
　　算他能写?
　　谢亦手指习惯性地去摸手腕，摸了个空后绕上自己的头发，转了一圈打了个旋儿，再松开，接着拿起笔。
　　如果它们真的在预谋着什么，这次袭击废城一定达不到目的。
　　他们还会为了所谓的目的怎么做？
　　那目的会是什么?
　　能是什么?
　　他想了半天，抓了抓头发，手指翻飞地转起了笔，笔从他指尖滑落，他顺手就把笔扔了。
　　线索太少了，想不到。
　　还有z2进化出情感这件事。
　　谢亦的思绪拉远，他肯定z2进化出情感是在之前的那次行动中。
　　在那个向他笑的精致少年出现后，另一个幻化成女性的灾变体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女人留着及腰长发，很擅长躲避攻击，实力不俗，直到秦岚的精神攻击出其不意地从后方刺中她，她的身影才停滞下来。
　　谢亦趁此机会闪身到她面前，尖刀高扬，猛地刺向女人的心脏。
　　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女人的眼神已经逐渐恢复清明，但她就那么直直地望着谢亦向自己刺来，没有逃也没有躲。
　　谢亦刺下去时，看见眼前的z2轻轻启唇，用生涩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杀，戮，的，意，义。”
　　“是，什，么?”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但更多的是落寞。
　　谢亦瞳孔微缩，落下去的刀忍不住慢了下去，此刻眼前的女人突然睁大双眼，朝他笑了笑。
　　接着她跳起躲开谢亦的刀，抬手抓伤了他的手臂，正将手伸向谢亦的脖颈时又蓦地停下来，再看时，她的眼神已经涣散。
　　回神时，刀刃已经呼啸着刺进了女人的心脏。
　　蓝色血液迸溅开来的那一瞬，好似正在绽放的永恒之花。
　　永恒之花片刻凋零。
　　如同她的生命，再无声息。
　　……
　　废城的危险程度超过了谢亦的预估。
　　他将视线重新落在边角微微扬起的纸张上，又把打过很多遍叉号的那名字圈了出来。
　　能在废城活下去的人，要么有手段，要么有靠山。
　　而那个人什么都没有，想活下去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笔尖重重地压在纸上，晕开一道深深的墨痕。
　　熟悉的声音在记忆里不断回放着，熟悉的那张脸却越来越模糊。
　　“你以为我不想死吗？！”
　　“死是解脱。”
　　“谢亦，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解脱。”
　　谢亦将纸折起露出背面，那个反复被画叉的名字此刻才显露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随着浅色的光透过折叠的纸张。
　　那轮廓渐渐变得清晰，直到那三个字完全显现。
　　谢知夏。
　　慢慢地，帘外透进些许微光。
　　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