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真天子》苍梧北海

11、相见即别离

　　三月三，上巳节，是江州城的年轻男女外出郊游，洗去一身污秽的日子。
　　学舍里提前半月就有人在讨论如何跟心仪的女子表白。
　　王延年一般是不爱参加这些活动，他又不跟女子表白，不过今年有人起哄，让他把丹玉也带过去，大家都想一睹仙颜，哄得他心花怒放，便答应该去了。
　　卫终乾也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足足让江念准备了两大盒零食。
　　宋渊专心学业，柳青云是个不着调的，卫终乾更不必不说了，到地方就开吃，整个上巳节，他们仨能接触到的唯一女性便是柳青云的妹妹，柳青瑶。
　　“瑶瑶，快尝尝这个五香瓜子，好吃到爆。”
　　“谢谢乾哥哥。”
　　小姑娘还没到及笄的年纪，喜欢跟哥哥一起出来玩，被柳母精心打扮过，扎着两个发髻，穿着嫩黄色的小裙子，像风里的迎春花一样。
　　君子如兰，若是女子遇见心仪的男子往往以兰草相赠，男子亦可送给心仪的女子。
　　柳青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数三位哥哥得到的兰花草，比比谁的多。
　　“哥哥5枝，宋哥哥7枝，哇，乾哥哥收到的最多了，13枝！哥哥最少了”
　　“切～”，柳青云不屑地撇嘴。
　　卫终乾的脸上洋溢出灿烂的微笑，跟青瑶碰拳，张开手，是一把五香瓜子。
　　“香草赠美人，哥哥赠给小青瑶一把五香瓜子。”
　　“什么嘛，哪有送五香瓜子的。”柳青瑶郁闷了，“为什么没人送我花。”
　　“等你长大了就有人送你了。”宋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枝兰花，去哄柳青瑶，“我的给你吧。”
　　“谢谢宋渊哥哥。”
　　“这小丫头，小渊，你就惯她吧。”
　　“臭哥哥。”柳青瑶拉着卫终乾和宋渊，“我们去水边玩，不理他了。”
　　公子小姐们去玩了，随行的小厮可没那么自由，江念和其他人一起把这里收拾干净。
　　凌之他们其实也来了，只是人手一把兰花草，早跑的没影了。
　　“早知道我也溜了。”江念嘴里嘀咕。
　　心动不如行动，他没跟着去水边，自己转了起来，还碰上女孩递给他兰花，只是没等他上去聊两句，女孩就红着脸跑开了。
　　正想着，忽见一群人围在一起。
　　“真奇怪，一群男人围着一个男人丢兰花草。”
　　江念听到旁人谈论，心中好奇，也围了过去。
　　定睛一看，站在中间的那个人不正是丹玉。
　　他站在那里，像物件一样被人围观着，许是江念的目光太过炽热，丹玉也看到了他，二人目光相交那一刻，丹玉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羞赧，好似众人投过来的兰草如同臭鸡蛋一般砸在他身上。
　　“我有点累想回马车休息一下。”
　　王延年脸色不豫，不过现在人多，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把他拉在怀里亲了一口，状似亲昵地叫他赶快回去休息。
　　趁着没人跟过来，江念一直跟在丹玉身后，等到没人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丹玉，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江念上前抱住他，把他深深拥在怀里，迫不及待想要诉说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丹玉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相反，他冷静的不像样子。
　　他二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以往都是丹玉先说话，这次他静静地看着，倒是让江念满腔思念不知如何倾诉。
　　沉默片刻，还是丹玉先说话，“看起来，你这两年过得不错。”
　　“嗯，我如今在卫府，卫府对待下人很好。”
　　丹玉似乎没有力气再问下去。
　　“我走以后，紫玉阁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在王延年身边？”
　　“你走以后，老鸨把那天看管你的人都杀了。”
　　他的眼睛一瞬都没有离开江念的脸，想看看他是否会有半分后悔，就因为他想跑，连累了那么多人命丧黄泉，也连累他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若是能重来，丹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再救他一次。
　　江念不发一言，懵懂的大脑下意识指挥他去看丹玉，以前，他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都是去找丹玉。
　　“骗你的，老鸨怎么会为你杀那么多人。”丹玉故作轻松地说道。
　　他们只是找了个替死鬼，说是他把人放跑的，老鸨就杀了他一个。
　　“那你呢，在王府过得怎么样？”
　　丹玉几乎就要崩溃了。
　　当初被润玉日日骚扰，不得已，他才哄着王延年赎他回家，本以为日子会好过一点，没想到王延年家里一院子美貌男子，合起伙来作践他，各种下作手段他都尝过了。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嘴唇在颤抖。
　　“你快说啊，到底怎么样了。”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我已经被他们玩废了！”丹玉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我求求你，别问了。”
　　江念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抱住丹玉，任由对方发疯似的打他。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这一刻，江念痛恨自己一直过着安稳日子，却不知丹玉活在生不如死。
　　“我带你走好不好。”江念向他发誓，“我带你去治病，治不好就一直治，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你当真愿意陪着我？”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江念伸手擦干了他脸上的眼泪，看着昔日神采奕奕的丹玉如今憔悴成这般模样，他心如刀绞。
　　“我们快跑吧。”江念紧紧握住丹玉的手，寻着没人的小路逃窜。
　　“不行，今日太仓促了，王延年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来找我，说不定找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那怎么办？”
　　“只有他带我，我才能出来。下月初八，他会带我去天香楼，我们那时候见。”
　　“好。”
　　“你快走吧。”
　　纵然不舍，二人还是分开了，果不其然，王延年正派人四处寻他呢。
　　回去之后，江念一想到丹玉在王延年手里受苦就寝食难安。
　　“你是不是病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公子，我……”江念欲言又止，“我是有些头疼。想回去歇两天。”
　　“好吧，记得让凌之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看着卫终乾如此关心他，江念险些把丹玉的事说出来。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张不开嘴跟卫终乾说他是从紫玉阁里逃出来的男倌。
　　回到自己的屋里，江念把这些年攒的钱全都拿了出来，卫府待他不薄，这些钱足够他带丹玉离开江州城了。
　　可是他走了，干爹怎么办。
　　思来想去，江念把钱分成两份，一份留给马大山他们，权当给他们养老了。
　　他去马厩看了千里雪，不能跟别人道别，只能跟他马兄好好说再见。
　　“马兄，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喂你了，我要走了。”
　　此马极通人性，它感受到江念在悲伤，用头去蹭他。
　　“我对不起老爷，他出钱供我读书，我却要走，我也对不起公子，他对我那么好，还有卖饼的老伯，我答应他今年过年的时候，要去山上看看大夫人、二夫人长什么样，也食言了，还有干爹他们。”
　　江念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太大还把王海引了过来。
　　“你在这哭啥呢？”
　　“我太想千里雪了，呜哇哇哇。”江念哭的更起劲儿了，抱着千里雪的脖子不撒手。
　　“真重感情这孩子。”王海赞叹道，“只要你愿意过来，这儿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离开马厩，江念揣着钱，去找马大山他们。
　　“小念来了！”老刘吆喝着让人都进来，“大山，快来，小念来看咱们了。”
　　“干爹，刘叔，还有赵叔，黄叔，孔叔，张叔，林叔。”江念跪着挨个给他们一人磕了一个头。
　　“孩子，你这是干甚么，不过年不过节的。”
　　江念把钱袋子放到桌上，把事情一五一十跟他们说了。
　　“是丹玉救了我的命，如今他在王家受苦，我得去救他。以后就要离开江州城了。”
　　老刘说道:“哦，对对对，当初你提过一嘴，我还以为他是你相好。”
　　马大山说:“孩子你去吧，救命的恩情，不能不报。”说着，从衣服里摸出钱袋子，“你们路上要用钱，我这还有点，拿去用吧。”
　　众人纷纷掏出自己的钱袋子，连同江念给他们的一并递了过去。
　　“出去以后，生活艰难，没有钱怎能行，我们在府里没事的。”
　　“干爹，叔叔们，这不行，我已经没办法给你们养老了，只能留些钱财给你们，我怎能反要你们的积蓄。”
　　“快拿着！逃命要紧。”老刘发话了，把钱袋子一股脑塞到江念怀里。
　　四月初七晚。
　　江念在兰桂院里端茶服侍。
　　谢老爷刚来过，勒令卫终乾乖乖读书，凌之，清寒，无风，霁雨他们都在一旁陪着。
　　卫终乾捏着本书，苍蝇嗡嗡般读着，他们四个发呆的发呆，打盹的打盹。
　　一切仿佛回到了江念过来送马的那天下午。
　　江念眼前模糊不清，眼睛被一层水雾笼罩，他舍不得这里所有人。
　　“公子，我都会背了，你怎么还背不下来。”
　　“多嘴。”卫终乾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眼怎么红了？”
　　江念猛的吸了下鼻子，没让鼻涕掉出来。
　　“哭了？”凌之凑过来看他。
　　“没，没哭，只是有点困了。”
　　“那快去睡吧。”无风接过茶托，霁雨揽着他的肩膀让他回去，“看把孩子困成啥样了。”
　　清寒也跟他说:“回去睡觉吧，公子有我们陪着。”
　　江念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五个静静地站在那里，昏黄的烛光照的江念眼疼。
　　四月初八。
　　天刚蒙蒙亮，外面还没什么人。
　　江念背着包袱，在卫府大门前磕了三个响头。
　　老爷，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随后，头也不回地骑上马就走了。
　　他把马拴在天香楼隔壁，蹲在墙角，直等丹玉过来。
　　天色大白，人也多了起来，江念去天香楼里，找了个不起眼的桌子，要了一碟花生，一壶酒，慢悠悠喝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看见王延年领着丹玉过来，他们上了二楼隔间，江念也跟着他俩上去。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出来，江念心如火燎，不会遇见什么事情了吧。
　　又等了一会儿，王延年出去了，趁着机会，江念闪身进了隔间，只见丹玉端坐在桌前，手脚都被绑着，江念赶忙过去把他口中的布取下。
　　“快走，他们要来抓你。”
　　可是，当江念踏入这个房间，一切都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