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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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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帮我了?”林铄皱着眉抽手,指节扣紧耳机,窗外的风一直往窗内涌,大巴行过一座小山,没顾得上陈长风的表情,林铄逃也似地别开脸,“我不需要朋友。”
“那怎么可能?”
陈长风睁大了眼睛。
大概两秒之后陈长风打量起了林铄,那视线叫林铄心烦,一大早上怨气堆积成了小山,被凉风吹熄了一点,林铄把窗户推开,让更多的风吹进来。
旁边的人一直不愿意安分,找准一切时机要和林铄讲话,耳机里的声音和陈长风的声音混在一起,一时间居然叫人分不清。
“绝对不可能,你需要朋友,约翰多恩说过,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话音没落,林铄凉飕飕的扫了他一眼,心里平静的不可置信,嘴里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粪青。”
说完,便不再理会这个人了,这一路够烦人的,一直在讲话,虽然林铄看上去一点都不想讲话,他的嘴够毒,可以赶跑一切接近他的人,这让叫他有了许多的安全感。
果然,旁边那人噎住了。
很久没有说话。
林铄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闭嘴了,他透过车窗去看外面的天和山,那是相互连接的两个神奇的物种,天离了山显得空寂,山离了天显得孤独,这是相依为命的天和山。
良久,旁边的人小声嘟囔:“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从小什么都不好,学习最不好,算不上份青吧。”
林铄短暂的愣神,片刻后回头。
他十八岁,脸上还有没褪去的稚嫩,如果那双眼睛里多一点温度,少一点拒人千里的神色,他多半会很受欢迎,林铄不解的看着陈长风,不可置信:“你没听出来我在骂你?”
陈长风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林铄的心里有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流,缓缓的从心尖上淌过,这人多半脑子不太好,林铄心想,脸上不受控制的多了点愧意,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是不是傻子?”
陈长风点了点头:“是啊。”
林铄不相信,怎么会有思路这么清晰的傻子:“真的?”
“假的哈哈哈。”陈长风看着林铄认真的那张脸,不厚道的大笑了起来。
“.......”林铄的表情短暂的空了一瞬,过了几秒钟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睁大了点,下一秒,又因为无语蹦出来一个白眼,“有病。”
他重重的往旁边挪了挪,脸色不太好看。
他手里还捏着那枚蓝牙耳机,右耳耳机响起了音乐,轻音乐里夹杂着男声:Live yourself as a light,because you don’t know ,who by the night out of the darknes.
“朋友,你叫林铄是吧?”
“你怎么知道?”
“你猜。”
“无聊。”
林铄烦的要命,旁边那人还在叽叽喳喳的同他讲话,腿脚在狭窄的座椅间也伸展不开,车身在不怎么稳当的路上颠来跛去,他既不想回答这人的问题,也不太关心这人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旁边的人不讲话了,懒懒散散的靠着。
也跟着林铄的目光往外面看去。
路途行了不到三分之一,大巴车在一个中转站停车,原本喧闹的大巴车安静了下去,吃饭的,上厕所的,全走了,林铄等着人走的差不多,站起身,刚准备迈步,低头发现陈长风紧紧盯着自己,那双长腿也挡住了自己的路。
他顿了一下。
“让一下。”
“你去哪?”陈长风问。
林铄的脾气被磨光了,眼皮耷拉着,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他耐着性子拖长了音调:“吃饭,饿。”
“一起去啊。”陈长风从座位上跳起来,这双长腿被狭窄的座位封印太久了,快麻了,刚一跳起来,险些站不稳,直愣愣的往前跌了一步,顺势将手臂搭在林铄的肩上,轻轻一勾,“走吧,时间不多。”
烦死了。
林铄沉着脸不说话,绕过陈长风,像是不经意又像是故意似的踩了陈长风一脚,“受害者”轻轻的唔了一声,居然低头朝他笑了。
沉默了,林铄沉默的看着那张笑脸,一言难尽:“能别跟着我吗?”
“那不能,这一车几十个人,我只喜欢你。”
林铄翻了个白眼,有病。
林铄本来想的是,这人总不该跟自己一路吧。
可这人好像就打算跟他一路,像只怎么也赶不走的尾巴,直到林铄再一次疲倦的摊在座位上,偏着头去看外面,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整个人处在一种极度疲倦但亢奋的状态下。
在这个中转站停留了不到半个小时,再一次启程了,轰隆隆的声音是发动机在鸣叫,车身整个一颠,像一只蜗牛似的挪了出去。
“人生是由无数次意外组成,总有一天,我们会无脸可丢。”耳机里的声音说。
“你在哪一站下车?”旁边的陌生人陈长风问。
林铄本来就没有睡着,这时候眉毛都拧成了一条线,他怎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陈长风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林铄闭着眼睛扭头:“不知道。”
话音刚落,正处在高速上的车传来一声轻轻的噗嗤声。
像是什么东西漏气了似的。
那声音听得林铄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仿佛心上被人戳了个小孔,气体正在缓缓出走。
坐在旁边的陈长风那双眼睛微微睁大。
好在大巴刚好下了高速,速度降下来,撑到了下一个中转站......开车师傅红温着脸下车,半晌后跑了上来,那张黝黑的脸上表情生动,活像一个刚从锅里捞出来的卤蛋:“各位,爆胎了。”
有人说:“快修啊。”
师傅脸更红了:“修了也没用,前面那座高架桥限重了,过不了。”
换句话说,旅途,中断了。
林铄格外冷静的背起旅行包,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般,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踢开陈长风的脚,神色淡淡的:“我下车了。”
“你到站了?”
林铄点了点头,其实不是到站了,他得在这个站点换乘高铁,在这之前,他习惯性的点开短信,看到了未读短信:
您购买的10月3日D151次列车因故停运,请在11月10日前办理退票手续。
他的运气真的很差。
坏运气总是一波接着一波,林铄的旅程终于还是被彻底打断,他从陈长风腿间挤了过去,之前的恼怒全都消失了,和陌生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似乎不需要那么多的恶意和抱怨,反正以后也不复相见。
“我改道,换乘。”
“哦?”陈长风来了兴致,“带我一个。”
嘶!
萍水相逢个屁,明明是碰见一个甩不掉的502胶水。
林铄沉着脸几步跑下车,拖着行李就要走,被陈长风忽地叫住:“小林,要不要商量个事?”
“没什么好商量,还有能不能不要随便给别人取绰号,很烦。”不知道为什么,林铄的心理升起一种要逃的心思,他好像对这种陌生人接近他的行为感到恐惧。
他在前面快步走,陈长风也在后面快步追。
“我们貌似还没有出江西,距离四川稻城还有几千公里,我们要不要自驾?我这边刚好有朋友,借车方便。”
林铄闷着头往马路对面走。
身后的人追着他滔滔不绝,很快就越过他走到前面去了:“这地方靠近景区,酒店不好订,你年纪又小,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我发誓,本人从来没有什么诱骗小孩儿的案底。”
闻言,林铄猛地刹住车,行李箱的小轮子撞在踝骨上,轻微的疼,很快就消散了,他提起了兴趣,但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你靠谱吗?”
“你觉得呢?”
陈长风见林铄果然停下了脚步,松了一口气,这人笑起来大大咧咧的,一副不靠谱的样子:“难道我不靠谱吗?”
“第一次见你这种人,上赶着当冤大头。”林铄别无办法。
一路上全是意外,让人不高兴的事情堆积成山.....本来有够烦的,偏偏还遇见一个总跟着自己的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林铄整个人,烦透了。
斑马线上有一颗不大的石子儿,林铄置气一般的一脚踹开,隔着远远的距离滚到陈长风的脚边,啪嗒一声砸在这人的鞋帮上,滚到路边去了。
“嘿。”陈长风笑着回过头,“你打我作什么?”
“.......”林铄快速几步越过陈长风,说,“石子挡路,免得再扎爆车胎。”
越过陈长风之后,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哪里去了,无所适从的感觉悄悄的把他包围,马路上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和车流的喇叭声。
林铄停在原地,茫然的往前面看了一眼:“走哪?”
“......”陈长风:“前面一百米处,你在那里等我行吗?”
城际公交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带起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掀起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树叶,这些树叶哗啦啦的朝着风去的方向滚。
快日暮了。
公交站的牌子上的倒映着行人的影子。
赶路的人奔跑出了残影,赶时间;散步的人静悄悄的注视着残阳,一天又过去了,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又好像又浪费了一天。
分不清。
要是把一天的时间铺成路,也根本不够这些人走,想做的事情太多,想要的东西太多,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或者把一小时定义为一辈子,那大概是够了。
天还没完全黑,林铄却已经出了省。
车辆上了高速,天也快黑了,朝远处看过去,灯火通明一片,车里光线幽暗,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从车顶倾洒下来,旁边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林铄向后面靠去,陌生的感觉从心口涌了上来,夜风从窗口逸了进来,拂起沉睡的衣领,他的目光落在陈长风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陌生人同行。
良久,才终于收回目光。
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窗上。
“你要开一晚上?”
“那不可能。”陈长风嘿嘿笑了,“朋友,我会猝死的,到时候无人驾驶,你也会死的,所以我们两个人的生命在这一刻是捆绑在一起的。”
林铄淡淡的哼了一声。
“你累了我们换着开。”
他听见旁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莫名的耳熟,但是他不记得在哪里听见,那个人说:“有驾照吗?”
“......”林铄哽了一下,第一次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的沉默像是深夜的钟摆,他好像在内心深处听到了倒计时的声音,“随你吧。”
他刚打算闭上眼睛,却忽然听到旁边人好不容易正常下来,用一种严肃的语气:“所以现在我们至少算是朋友了,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
刚才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窗外的灯光闪烁,五颜六色,林铄坐的笔直:“我们不是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说完,他扫了陈长风一眼:“我要去环游中国。”
“环游中国?”陈长风歪着脑袋想了想,“听上去很有意思,我也打算环游中国,你介不介意多一个伙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长风,目前是一个旅行博主,去过中国325个县,曾经到过珠穆朗玛峰,遗憾的是没上山,你看我够不够资格做你的朋友?”
“你有资格,但是我介意。”
林铄靠在车窗上,有点困,困意正在一寸一寸的将他吞噬,但他强撑着没有闭上眼睛,定定的看着灯,“我不需要伙伴,到四川我们就分开。”
“哎,你别这样嘛。”
“哪样?”林铄偏头,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疏远和回避叫人不能忽视。
但那人好像没有察觉到一般:“这么冷漠,好让人伤心呐。”
“那你就离我远点。”
“不要。”
“.......”林铄啧了一声,忍无可忍了。
天很黑,路上的车却是川流不息,闪着灯的一座座高楼就在不远处,林铄实在是困极了,他已经几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一路上颠簸,别人眼中流浪者的自由其实是由无数条苦痛的河汇聚而成。
旁边那人好不容易安静了下去,苦苦支撑的眼皮终于垂了下去。
“其实我在云南见过你,你应该在那里旅行,旅行包空空的,手里握着一只相机,脸色阴沉的拍着梅里雪山最漂亮的风光。”陈长风自顾自的说着,片刻后找到一个停车站停好车,从包里取出一个日记本,“但是你在那里落下了东西,呐,还给你了......”
他一转头,处在阴暗处的少年已经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嗨。”陈长风把日记本塞进林铄的旅行包里,“怎么睡得这么死。”
“还总一个人往外边跑。”
他低头看见林铄的眉骨,像林铄本人一样坚毅。
不怪有的人忘了,因为真的好久不见。
时间和生活像是磨砂纸,将一个人的记忆消磨殆尽,从前的故事像是放完的电影,逐渐闭幕。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流淌。
车里的灯光暗了下去,林铄做了一个梦,梦到天边有纸飞机永不落地,然后.....陈长风把车开进阴沟里了......
哐当一声。
林铄吓醒了。
猛地睁开眼睛,搭在肩膀上的大衣缓缓滑了下去,不知道是谁给他披上的,窗外金灿灿的阳光照了进来,早晨的空气总是充满生机,但早上的人总是半死不活,他有些生硬的扭过头,看见陈长风正趴在方向盘上睡得正香。
刚才的噩梦还在脑袋里盘旋。
车没有被开进阴沟里,天上也没有永不落地的纸飞机。
林铄不太清醒的晃了晃脑袋,啪嗒一声打开车门,温热的风扑洒在他的脸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陈长风,等到了四川,他就和这人分开走。
他不适合有伙伴,就算是同行的旅客也不行。
晨风舒适。
站在桥边的林铄听到后面传来啪嗒一声响,车上的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