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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发霉9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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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苦夏撒谎了。
他有自己的小房子,兜里也还有一两百块钱。
但为了追老婆,人不能太老实。
而且,他这一辈子都挺擅长撒谎的。
比如,在父母的葬礼上板着脸,平静、毫无波澜的听着身边那些从未见过的亲戚哭到嗓子沙哑时,弯下腰去安慰他们。
比如,在他们为了陈苦夏的寄宿问题吵的不可开交时,他主动从人群走出,背着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吉他,淡漠开口:“都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陈苦夏想,或许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是块浮冰了。
在炽烈的夏日,只会迎来最糟糕的结局——
消散于烈阳下。
再比如,当家暴的邻居叔叔撞到他询问逃跑的小女孩的下落时,他指向了相反的方向。
但有时候撒谎真的会带来麻烦——
当陈苦夏在凌晨三点被细微却不断的敲门声吵醒,看到门前站着肮脏卑微的小女孩时这般想着。
“哥、哥哥...”
貌似才十岁大的小女孩头发凌乱、白衣已经变得肮脏破烂。她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颤抖着身子。
单单一句话,似乎就会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啧。”
陈苦夏烦躁的揉了下头,尽力压住自己的起床气,侧身示意她进屋。顺便别开眼脱下衬衫系在她腰间。
“水。”他隔着安全距离坐在小女孩附近,将室内的温度调高了些。
女孩没动,声音却平静了些,“哥哥,你能帮帮我吗?”
陈苦夏轻笑出声,“我记得周边的阿姨都让你们离我远些,我可不是个好哥哥。”
女孩却摇了摇头,亮晶晶的眼眸坚定的看向他,“不是的。”
“你怎么知道就不是的?”
“因为...因为哥哥弹的吉他...很好听。”
陈苦夏非常讨厌插手别人的事情,冷眼旁观是这个时候的他最需要做的事情,毕竟自己都吃一餐没下餐的。
但是,他还是费劲力气联系上了小女孩的母亲,再东拼西凑搭上自己半个月的饭钱,送小女孩上了去往新生的火车。
“听哥哥的话,以后就别回来了。”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像你爸一样,也别像我一样。”
“不是的。”
小女孩拼尽全力摇头,小手死死攥住陈苦夏的手。
“我以后,也要像哥哥一样善良、勇敢。”
“哥哥,你弹吉他真的很好听,能不能再弹一次?”
远处,鸣笛声渐响,尘埃染地,模糊了晦暗的廊道。
陈苦夏少见的笑了。
“可惜,哥哥这次没带吉他,而且时间也到了。”
他松开女孩的手,往后退步。绿皮火车发出闷响,巨大的喧嚣湮没了一切,也慢慢融化了女孩的容颜。
陈苦夏单手插兜,转身离开。
忽然,女孩用力将头伸出窗外,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
“哥哥!”
“哥哥,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还能听到你弹吉他的!我相信你!”
女孩自始至终都没能听到陈苦夏的回应,也没看到他转身。
直到老破的火车站被毫不留情的甩下,等到陈苦夏孤独的身影只残存在她的记忆里。
她抚上脸,早已是湿润一片。
小破房子里,只有简单的几个家具。
陈苦夏彷徨的躺倒在只能靠弯着身子才能容纳自己的木板床上,目光停滞在黑暗里的吉他包上。
他敛下眼眸,缓缓闭上了眼。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喃喃道:“好。”
也不知是梦话,还是回应。
但就在一年之后,早已回到正轨的女孩某天从信箱里收到了一封信,上面只写上了几个潦草的字,没有署名。
“好好学习。”
而后附上的,是一个貌似从路边摊捡的U盘,和一张照片。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拍摄的人貌似也不会用,很紧张。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坐在桌前,弹唱着那首熟悉的歌。
是陈苦夏。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女孩擦了下眼角的泪,看向照片——
是陈苦夏和一人的合影照,那人青涩单纯,眉眼温柔。
照片背后只有简单洒脱的四个字“和你嫂子。”
后来女孩知道,这人名叫宿淙玉。
时间倒回至现在,陈苦夏坐在不久前宿淙玉做过的沙发上,目光还没能从他离去的背影处离开。
他长长舒了口气,随后起身套上那件粉色HelloKitty围裙,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拿起抹布开始整理房间。
贤夫,陈苦夏自我催眠着。
陈苦夏选择了一首舒缓的节奏布鲁斯,歌词从他几百块买来的手机中传出,音质虽差,但此时此刻却增了丝缠绵的味道。
他轻哼着歌,小心擦拭着房内的一切,尽量避免一些私人物品,连宿淙玉的房间他也不过是擦了下门把手。
直到在客厅的转弯处,脚却不经意撞到了突然凸出的东西。
陈苦夏定睛一看,是个贝斯包。
可惜,已经是很久没人碰过了,满是灰尘。
他蹲下身,定制拨片透过他单薄的裤兜轻扎了下他的皮肤。
陈苦夏黑眸凝了下,抿着唇掏出那枚拨片——
完美对应。
于是,几个小时之后当宿淙玉推开家门看到的,便是早已被打开的包中,放着被擦拭整修到近乎全新的贝斯。而那枚定制拨片静静躺在一边。
以及,坐下沙发处,半张脸隐入黑暗里的陈苦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