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鱼有股绿茶味》风暴鸽子

44、发现

　　一句话不知到底是说给谁听的，但秦暮心里一暖。

　　晚上吃过晚饭回家，裴昱就请裴向阳去书房与他交谈。
　　再出来时裴向阳的火气十分明显，没有与其他人有任何交谈，径直冲回房间。

　　秦暮摸不着头脑。
　　这是说什么了才能气成这样？

　　他悄摸溜进裴昱房间时，对方正在洗澡。
　　百无聊赖地半躺在房内的小沙发上等待，想要问问清楚。

　　裴昱出来时就看见他半条长腿耷拉在沙发外晃悠。

　　特意将浴袍的腰带系松，自动忽略掉早已在床上放好的睡衣，他径直走向秦暮。

　　“暮暮？”他唤了一声，秦暮从沙发上转头来看他，“怎么在这里躺着？”

　　“没有洗澡。”秦暮揽住走过来的裴昱，浴袍里露出无限大好风光。他强行将视线移开，咳了两声，问道，“你跟叔叔说了什么呀？他气成那样。”

　　裴昱半撑在沙发上，脖子被人搂住。
　　他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人，默了两秒，低头亲了亲秦暮的嘴角。

　　“我出柜了。”

　　话刚说完，秦暮就怔住了。

　　大脑宕机了好久，像被塞入了无序的乱码，扰乱了所有的思绪。

　　“你……”良久，他才开口，但说了一个字后又不知怎么接下去。

　　裴昱把他从沙发上带起来，捞到自己腿上坐着。
　　秦暮像是受了惊似的想要逃离，被他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别担心。”裴昱的手指触摸他的面颊，顺着弧度往下滑落到唇边，轻轻描绘他的唇形，“我只说了我的性取向，没有说其他的。”

　　秦暮感觉嘴唇被他摸得有些痒，伸手拂开，换来面前人忽然委屈下来的表情。

　　“……”他顿了顿，把要问出口的问题暂时压下去，主动靠近将嘴唇贴过去。

　　“裴昱，你给我出……”

　　房间的被重重打开，正对房门的沙发上两个互相亲吻的身影映入眼帘，裴向阳高昂的声音瞬间止住。

　　许琦跟在他身后，想要让他不要这么气，却也在看见那快速分开的两人时原地愣住。
　　“你、你……你们！！！”裴向阳的脸都涨红了，手指颤抖着指向他们，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秦暮脸色发白，退到旁边，嗫嚅着嘴唇，想要辩解，却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反而裴昱比较镇定，拉好浴袍站起身，走到裴向阳面前，低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我喜欢秦暮。”他开了口。尽管面上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但声音不可避免地也有些颤抖。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不在他预料之中。

　　他可以选择在秦暮不在的时候道出事实，也可以等裴向阳慢慢接受他喜欢男性这个事情之后再坦白。
　　但绝对不是被如此直接地看见他和秦暮在亲密地接触。

　　“啪——”
　　巴掌落到脸上，白皙的脸庞上瞬间染上明显的红印子。

　　秦暮慌了，他强行按下心头的恐惧与惊慌，想要上前两步，却发现腿脚像是被钉在原地，迈不开来。

　　许琦也终于反应过来，拉住裴向阳的手：“你好好说！”
　　“我好好说？！”裴向阳的声音气得发抖，脸上因愤怒而染上的怒红色不比刚挨了打的裴昱少，“你看他在做些什么！裴昱，这是你弟弟！”

　　挨了巴掌的裴昱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说话的声音低哑，却倔强：“不是亲生的。”

　　这句话恍若变成一根丝线，串联起裴向阳脑子里所有零散的碎片。
　　和罗盼吃饭时那句强调、不让人加秦暮微信，还有在罗家的所作所为。

　　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裴昱早就在暗示，只是他一直没想明白。

　　他的眼神扫过站在后面的秦暮，对方脸色煞白，站在原处，表情像受了惊的兔子，睁着眼睛望着他们。
　　那眼里是无尽的悲伤与恐惧。
　　就像他在十几年前刚从医院将人接回来的时候，那副小孩子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一切的悲痛模样。

　　忽然心里的脾气降了许多。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秦暮视作亲儿子对待，秦暮也待他们很好，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但他怎么忘了，秦暮的名字一直都是单独的一页，那上面的关于父母的两页纸已经印下了无法重来的印章，宣告着他的亲生父母已经永远离开。

　　“你……是你强迫秦暮的吗？”他再开口时，声音已不像刚才那般高昂，沉下来时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

　　“不是！”

　　沉默了许久的秦暮突然出声，像是做了巨大的决定，终于将脚上的钉子拔下，抬腿走过来。

　　裴向阳盯着他。
　　就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看护了十几年的小孩子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二十几岁拥有独立意识的成年人了。

　　秦暮走到裴昱面前，又像想起什么，拔腿从他们旁边跑开，没过多久就回来，手里多了张银行卡。

　　他双手捏着银行卡，弯下腰，十分恭敬地递到裴向阳的面前。

　　“叔叔，这里面是这么多年来您在我身上花的钱。”

　　话音刚出，三人皆是震惊。
　　裴向阳更甚，他的声音抖得不行，眼眶也有些发涩：“小暮，你……”

　　“叔叔当年愿意接我来到裴家，待我像亲儿子一般好，这些都没法用金钱来衡量。”
　　“但我和裴昱在一起……是我表的白，是我主动的，不关他的事。”

　　“秦暮！”裴昱脸上的镇定悉数卸下，着急忙慌地想要打断秦暮。

　　根本不是这样的。
　　是他先喜欢上秦暮，是他一步步逼着秦暮表白。

　　“是我让我们的关系变成这样的！”秦暮没有理会他的打断，尽管他已经尽力让自己显得正常，但不断掉落的泪珠和发颤的声音都暴露了他在哭的事实，“我把这些钱还给您，您在我身上投入的所有一切，我也都会在以后尽力偿还。”

　　话里话外都像是在和他们家撇清关系。

　　裴昱更急了，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能想象没有秦暮的日子。

　　“你不许走！”
　　“但我还是想和裴昱在一起！”

　　阻止和坚定的话同时响起，说完后大家都愣了愣，只有秦暮依旧维持着递出银行卡的姿势。

　　裴昱看见他的脊背在微微颤抖。
　　也许是害怕，也许是激动。

　　裴向阳也没想到他那番话语后是这么一句，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会搬出裴家，用自己的能力生活，用自己的能力和裴昱站在一起。”秦暮说完这句话，终于将头抬起，脸上早已布满泪痕。

　　面前的脸庞在裴向阳心中与另一张与之极其相似的脸重合在一起。
　　那张脸曾向他抒发关于未来的畅想、向他介绍新婚的妻子，最终躺在医院里，被一块白布遮盖。

　　那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是生命中除了亲人外最重要的朋友，也是对他的公司发展到如今地步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恩人。

　　所以当他在医院看见哭泣的小秦暮时，二话不说就将人带回了家。

　　但当时的他怎么都没想到，会看到今天这一幕。

　　一旁的裴昱更是震惊。
　　他没想过秦暮居然会说出这番话。

　　他以为秦暮可能会退缩、会逃避、会站在他的身后接受他的保护，但他似乎真的低估了秦暮对他的爱。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他感觉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因秦暮的表白而欢喜，也因他话中的坚定与决绝而感动。

　　“爸，你别听他说，是我先喜欢他的。”他再说话时声音已不再有不确信的颤抖，手掌在两位长辈面前大方地覆上秦暮，“你如果要赶他出门，就顺便把我也赶了吧，公司我会继续照看，赚的钱都会进一份不落地进你们的口袋。我喜欢秦暮，我离不开他。”

　　裴向阳忽然就气笑了。

　　“你们两个到底把我当什么？”他感到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在受到挑战，“我是那种只看钱只看家庭的人吗？”

　　“……”裴昱撇嘴，“那你为什么老让我相亲。”

　　“那还不是担心你的未来！”裴向阳瞪眼，刚沉寂下去的火气又被裴昱简单的一句话挑拨起来，“平时你总是独来独往的，好像对身边所有人都不在意，我怕你未来孤独终老才总是想着给你介绍女朋友！”

　　裴昱听他这么说，心里的石头彻底着地。
　　他把秦暮举着的手牵下来，银行卡塞回他的口袋里，然后像是证明什么似的握住他的手在裴向阳面前晃了晃：“现在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秦暮有些迷茫。
　　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太对劲。
　　不，应该说好像太过顺利。

　　裴向阳瞪了他许久，最后终于忍不住卸力，绷紧的肩膀坍塌下来，被许琦扶住。

　　“你晚上跟我说你喜欢男的，我一开始是很生气，后面想了很久，你妈也一直劝我，我又觉得好像能接受，所以才说来找你谈谈。”
　　“现在的年轻人都开明，我也知道。刚看到你和小暮……那什么的时候，我也很气，但是气过之后，又认为小暮能喜欢你也算是你这辈子积来的福分。”
　　他白了裴昱一眼。

　　裴昱：“……”
　　到底他在他爹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小暮以后有其他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出去住我还得心痛呢。”他宽慰地看了秦暮一眼，又看到两人紧牵着的手，忍不住又对裴昱翻了个白眼，“倒是便宜你这小子了。”

　　裴昱再次默然。
　　秦暮在他爹心中到底又是个怎么样的形象？
　　怎么差距这么大的？

　　“叔叔，我……”秦暮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但裴向阳打断了他：“小暮，我是真这么想。”

　　一旁的许琦替他把未说完的话补全：“本来我们很担心，裴昱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淡淡的，好像对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不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好像对你是有不同寻常的关心与在乎，也只会在你面前露出写平时不会有的表情。”

　　其实早该发现的。
　　说到底，他们也不算什么合格的父母。
　　小时候为了工作把裴昱一个人扔在家里，忽视了他的感受。只有将秦暮接来家里，才能偶尔在他脸上看到点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要你们不怕外界的流言蜚语，我们就不会多说什么。”裴向阳心里有了底，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反倒带起些他身为父亲的责任感，“裴家不需要你们用婚姻铺路，也不会束缚你们的感情。你们……咳，以后克制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