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适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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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月末考核仅剩十一天，路德维希一如往常趁早叼了支营养液赶往图书馆。营养液这东西其貌不扬，喝起来其实怪难喝的。有股怪怪的中药味，很涩，路德维希得摒除心中杂念一口气喝完，不然说不准中途扭头吐出来。
等肉身到了图书馆，他已然无情无欲，十分能够投入十二分到学习当中。
他端了杯水四处找位置，口腔里仍弥漫着一股涩味，熏得他脚步飞快，眼神空虚，已然忘我。
不巧的是，图书馆外围的座位已经被起早贪黑的体力怪抢占一空。其中不乏有熟面孔，都看到他就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慢悠悠晃一下手里的书本。
好欠揍，有本事来打一架。
路德维希默默捏紧水杯，环顾四周，只看到黑黢黢一片军帽，不禁叹气，快步往内围走去。
图书馆内围环境相对幽静，空间开阔。唯一不足的是从馆口走进来约需十五分钟，还不包括走错路拐角一看是厕所的可能。
路德维希认路，但不代表他愿意平时多花半小时的来回就为了寻个清静。没必要，每次他往哪一坐，方圆五头之内是个活物都会浑身不适，遂走之。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图书馆内围，一路上只能看见银白的金属墙壁，愕是只有他一个活人在平缓呼吸。
他心里琢磨，该不会大部分一年级新生已经发现内围区域就是个连干啃早餐都怪无聊的废物利用区域吧？
走到门口，虹膜扫描通过，光洁无暇的大门从中裂开一条缝隙，些许窃语的人声钻出来，低低的，用的一种非帝国通用语言。
路德维希就纳闷了：他知道斯拉夫语体系的特点就是弹舌，问题是他又没学过任何一种斯拉夫语，每次旁听这些贵族子弟激烈对峙，他自然过滤成外星语，一脸魂脱躯壳。
门启没有声音，他也无意打搅别人，仅仅瞥过去一眼。
靠近室内花围的一张长桌前二人相对：一人笔铤地站直，双手贴拢大腿裤线，昂首挺胸，神情正肃，时不时幅度轻微地点头；另一人则端坐于椅，军服外套披肩，一只手肘撑着扶手，大理石般细腻薄透的皮肤隐隐有青筋突兀跳动，食指轻轻敲扣扶手，一下又一下，如他出口的一字一句那般不紧不慢。
然后，他突然止了声，把面前摊开的书一合，推向对面，一手扶住额角，眉宇间隐有倦色，用英文低低说了句“有完没完”。
路德维希一介平民百姓，对大皇子阁下的烦恼-无所知，就这样直直走开啦。
大皇子阁下静等了几秒，扭头一看，刚刚那开门的不是来三叩九拜说漂亮话的？
月末考核倒计时九天，路德维希第一个赶完论文，提交作业后无所事事，专门跑去太空单兵系旁观文森特训练。文森特的计划表被他做了调整，暂时把重心放在身体格斗与实地测训上，为期末考核的地表作战做足准备。
改换实地场景时，路德维希官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说实话，我这里的战备人选只有你一个，我以后不一定会是正级指挥官。”
“嗯？”文森特从屏幕上移开视线。
星舰战斗体系庞大且严谨，细则众多，人数少则上百多则过万，是绝不能让身兼舰长的正级指挥官一人独裁的，因此诞生了与之对应的副级指挥官。所谓的副级指挥官并不同等于副将，他们的权力等级只比正级指挥官低半级。当星舰作出使用武器进攻或空间跃迁时，舰长必须获得副级指挥官的准许权限。
路德维希此语，非常不委婉地传递了一个明示信息：他作为一个在读星舰指挥系的军校生，欠缺招揽亲信的能力，以后极有可能成为降半级的副级指挥官。
文森特半蹲在他旁边，一手撑着膝盖，笑出一口白牙；“多大的事呢，我知道啊。”
“我现在只能训练你的适应能力，但以后你的上级不一定会是我，可能是个不喜欢你的家伙……所以这四年里我会尽量教你东西，毕业后你再自选一支舰队。”
文森特一怔：“欸？你这是后知后觉向我透露内情吗？”
场景布置选定，路德维希推推镜框，认真确认了一遍，身子往后一倒，坐进椅子里，面无表情道：“不，在我开始针对你进行训练调整后，和我同级的大部分指挥已经集体孤立我十一天整。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吃组队的亏。”
文森特惊诧地起身，面部是错愕的凌乱：“这，你们、啊，他们……”
“所以我真的很讨厌勾心斗角。”路德维希打了个响指一道门在他背后打开，“进去，新测试。”
门中有一层薄似水银流动的膜，没有暴露门后场景的真面目。可文森特刚伸出手接近，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高温？沙漠么？
他带着疑问踏出一只脚，瞬间感觉靴底似乎踩上了坚硬的岩石，烫得能让后脚跟融化。
“火山？！”
两个小时后，路德维希抬眼看表，吐出一口浊气，刹住脚步，解下绑在小臂与小腿上的重物扔进回收篮，扯扯汗湿的背心，感觉身上有汗的地方哪里都脏，嫌弃得不行，迅速确认负重长跑已完成，转身回到休息室。本意是想灌两口水就冲个澡，没想到喝水中途就瞥见文森特灰头土脸踏出门槛，棕发都湿成一绺一绺的，还打着卷儿。
路德维希没把杯沿从嘴边移开，只用招手代替他有在注意文森特的意思。
军校的环境模拟室显然比市面上的要真实，不仅是在感官上做出错觉，在场景布置选定后，室内的温度、地表、空气成分也会发生相应变化。只确保不死人，不确保不受伤。
火山环境对人类显然不大友好，譬如可以清楚认出文森特手背上连片涨鼓的小水泡和通红的皮肤，训练服也被烫出一个大洞，焦边翻折掉灰。
路德维希喉结微滚，把一整杯水灌进喉咙，抬手抹了把嘴角，淡淡“啊”了一声：“只是初级火山环境而已，喷发时间设置在你进去后的第四十分钟，有树有水，怎么会狼狈成这样。”
他用的不是问句。他这个人一般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持有疑问态度。
文森特捂嘴闷咳，弯下的肩背痛得在哆嗦，“环境太恶劣了……以前我也在虚拟网络对战里进入过火环境，给我的感觉只是热，空气质量没有差到无法呼吸的地步，咯、咯咯……”
“啊呀，火山喷发本来就会导致空气成分发生变化嘛，你们的网络对战还是太温柔了。”路德维希捻捻手指，心里有了大概估算，“氧气浓度在百分之七以下对吧？还有大量烟尘笼罩上空，你呼吸不畅，又看不清路……啧，两个小时还是太慢了。”
“什么叫，太慢了？“文森特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太慢了？两个小时，三十里路，还是火山喷发环境，换成别人不得死在岩浆里？
一瓶水落入他怀中，路德维希冲他招手，“你先坐下，仔细听我说。”
“来，你告诉我，整个银河系的宜居恒星系占所有恒星系的比例是多少？”
文森特迟疑片刻：“有点忘了，但我记得比例很少，不到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算多了。适宜的宇宙环境和恒星距离，要求还必须是固态行星，大气圈层与水一个不能缺。”路德维希顿了顿，“不过……包含以上条的行星，目前在已探知恒星系里，早被人类国家和掘穴人瓜分干净了。”
他屈起一条腿，脚后跟落在椅杠上，轻飘飘地说：“太空军的主要作战场地，除了太空，就是那些环境极端恶劣的资源行星。”
文森特瞳孔一缩。
“火山算什么？还有极寒冰川、荒漠沙暴、无氧大气，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物理规则和化学反应造不出来的。”路德维希拍拍手，方才他所说的一系列行星模型依次在文森特面前排列开。
火山频繁喷发的行星表面岩浆似海，黑紫赭红的岩石交叠，滚滚浓烟充斥大气层；通体冰白的行星宛如一面碎裂的圆镜，蛛网般的红紫沟壑贯裂地表，狰狞的冰川刺破天穹；荒漠行星只有一片土黄，偶有拇指大的漩涡凭空出现，实际大小可能直径达几千千米……
一滴冷汗顺看额角滑下，滴落衣领，晕开一小块水斑。他抬手一抹，脑门一片湿冷。
路德维希晃着另一条腿，语气懒散：“你们太空单兵系第一学年的成绩普遍较差，就是因为你们完全没意识到所谓的太空单兵不仅指太空作战，而是需要一种惊人的适应能力，无论怎样的极端环境都能迅速适应的能力。只有这种人，才能应对宇宙无穷无尽的针对，把每一场对抗自然的战役打得漂亮。”
文森特仍在震惊中，没能缓过神。
他当然知道太空单兵不仅要在太空战争中派上用场，国家对资源行星的探索与开发少不了军队的协助。而相对偏僻的资源行星并不能得到设备上的充足援助，此时就必须依靠人力，特别是身强力壮的士兵，亲身进入极端环境对行星进行勘探。
机甲当然不是万能的。机甲的本质是人形小型战舰，武器挂载位与能源储量都极其有限。有时候为了节省能源，一部分勘探员可能令选择关闭恒温系统以及远程探测系统，对人身安全造成极大威胁。
不论是机甲、星舰、战舰或者太空堡垒，本质上都是由人类操纵的工具，具体发挥加何，关键在于操纵人。
所有军校生的考核内容都是一样的，因为军队想选拔的一直都是适应能力满分的天才，而非论文写得好、机甲玩的溜的自负狂人。
谁先看透这一点，谁就能在接下来的考核里如鱼得水。
路德维希，就是这样全能洞悉的天才！
“还有九天，第一次月考别让我失望。”路德维希又扔了条毛巾过去，面部表情和语调一般毫无起伏。可这一次文森特看懂了。
这个拥有怪物思维的少年，让他自己学会适应环境。白净的毛巾一蹭上脸上就变得就变得灰尘结块，他把脸埋在柔软的面料里，不禁笑出了声。
这一次，不再是礼节性的笑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水雾朦胧的镜面上，路德维希用手指一笔一画写下这句古地球谚语。水汽蒸腾着包围他淋浴下湿漉漉的身躯，长发发梢垂落腰间，汇下一股水流，冲刷着劲瘦有力的腰身，背上蝴蝶骨振翅欲飞。
他双手支着洗漱台，脚尖微微踮起，眼瞳中流露出一种纯粹的迷茫。
新的水雾很快覆盖了字迹。他纤长的睫羽眨了眨，瞳面无端蒙上一层薄蓝的水汽。
“师父，我不是老师啊……连自己都没活明白，哪里能去教别人。”
他叹了口气，又抬手画了个句号似的圈。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适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