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向导》祈丰禾

27、受伤的布兰

　　只见他靠坐在窗根下，头垂着，身下是一片血泊，对外界动静没有一点反应。
　　“布兰！”
　　周菱赶紧跑过去，小心捧起他的头，一看之下，先吓了一跳。
　　这人口鼻全是血污；脸上还有道长口子，从左边眉骨一直划到右边耳垂，皮开肉绽。
　　血水从脸上一直淌到脖子里，触目惊心。
　　“布兰！你醒醒！布兰！”
　　周菱试图擦去他嘴边的鲜血，却越擦越多。
　　他不敢再动，把人轻轻放倒，用颤抖的手指去感受呼吸。
　　因为太紧张，一开始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半天才觉察到拂过手指的微弱气流。
　　幸好，还有气儿。
　　周菱狂跳的心脏平复了些，他用手背擦擦酸涩的眼眶，抹下来一些晶莹的水渍。
　　布兰身上的外伤还有很多，作战服已经成了破布，被血浸得滂湿，紧贴在身上。
　　周菱直接上手去撕，小心将布料揭开，去看下面的伤口。
　　虽然已经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被惊到了，眉头深深皱起。
　　布兰的两条腿受伤最重、血肉模糊；
　　尤其大腿上刀口最多，几乎是层层叠叠摞上去的，根本找不到一块好皮肉。
　　那些刀蚁身高都在半米左右，布兰不比自己有琼华可骑，他肉体凡胎陷在里面，自然是大腿最遭殃。
　　上半身情况略好些，但也是鲜血淋漓。
　　尤其长羽鹰顶出来的那个口子，严重撕裂，发白化脓，看着就疼。
　　所有伤口都在汩汩冒血。
　　周菱赶紧从包里找出止血喷雾，整整用掉了一大瓶，才勉强止住出血。
　　治疗仪已经没了，只能用纱布先包扎上；
　　又给他打了好几支营养针。
　　全部弄好以后，看着布兰毫无知觉地躺在保温毯上，唇色惨白，像一具新裹好的木乃伊，周菱心里发愁。
　　屋子里全是血，楼下还堆着那么多刀蚁尸体，非常容易招来异兽；即使这炮楼看着挺坚固，他还是不敢久待；
　　可布兰现在太脆弱了，胡乱挪动的话很可能会加重伤势，周菱真的不希望他再受到伤害了。
　　想着想着，他突然一拍脑袋。
　　“真是傻了，先给他疏导吧。”
　　比起普通人，哨兵们普遍拥有较强的自愈能力，而且研究表明，哨兵状态越好，这种能力越强。
　　现在他们没有治疗仪，布兰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个。
　　而周菱恰恰能够帮助他。
　　虽然疏导效果可能不够明显，但做了肯定比不做强。
　　说干就干，观察过周边环境以后，周菱就坐在保温毯边，闭上双眼。
　　他的储蓄池已经又满了，眉心抽出的大量精神丝与常驻在外的那些会合在一起，围绕着布兰的光壳缓缓旋转。
　　周菱正准备往其中充入向导素，却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这是什么？大白球上居然有洞！而且还是好几个。
　　怎么回事？难道是在蝎窝那时候被“箭”雨扎的？还是说因为状态差，光壳在瓦解？
　　周菱不能确定。
　　他思考了两秒，最终决定做一个尝试。
　　只见那些精神丝在他的操纵下，分成几波，排着队准备从洞口穿过。
　　由于先前有过数次被弹开的经验，周菱非常谨慎，把速度放得特别慢，同时还一直往外喷洒少量向导素。
　　距离越来越近，他额上出了汗，不由自主摒住呼吸。
　　终于，第一根精神丝穿了过去。
　　周菱呆住。
　　成功了！
　　居然真的成功了！
　　有了这一个成功案例，下面就容易太多了，精神丝们一根根穿过，速度越来越快。
　　随着进入的丝线越来越多，周菱的意识终于第一次来到了布兰的精神图景中。
　　这里居然是一片雪原，雪层非常深厚，连他大腿都埋陷了进去。
　　不过在图景中，周菱是自由的，他轻而易举拔出自己的腿，开始在雪原漫步。
　　头顶飘落着鹅毛雪片，周菱伸手接住一朵拿到眼前，雪片很快崩裂，化成无数扭曲的量子弦。
　　这些量子弦细瘦、暗淡，几乎没有光点。
　　周菱正要为它们提供滋养，远处突然刮来一阵寒风，将雪花全扑在他的脸上。
　　他抬眼看去，只见天空异常昏暗，雪花飘摇，整个空间竟然像水波一样不断震颤，仿佛下一秒就会全面崩塌。
　　他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从身体里散发出晶莹的水泡，这些水泡向各个方向飘飞，不停喷洒向导素，慢慢滋养着整片雪原。
　　还没走多远，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间破旧柴屋。
　　周菱感觉到了什么，他推门进入，果然看见了沉睡中的雪狼。
　　柴屋里什么设施都没有，千岭在角落刨了一个土坑，此刻正团成圈窝在其中。
　　它的毛发更加黯淡了，周菱伸手给它顺毛，摸到了成排凸出的肋骨。
　　“唉”他轻轻叹息。
　　同时水泡加倍散发出来，充斥在小小的柴屋里。
　　“千岭，睡吧，等你醒来，会强壮很多的。”
　　周菱离开柴屋，继续在雪原上行走，疏导的效果已经初步显现，雪层融化变薄了一些。
　　他有了一种事情回归正轨的放松感，心里欢喜，脚下就有些不留神，一不小心差点滑进凹坑。
　　这是什么？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像干涸的湖泊，但底部却是漆黑的，站在边缘向下看，有一种即将被吸入深渊的战栗感。
　　周菱眉头皱起，身形飘飞起来，在雪原上空俯瞰。
　　只见那凹坑像个丑陋的黑斑，蛮横镶嵌在无垠雪原上；
　　而且这样的黑斑，还有很多很多，有大有小，都透露着一种让他十分不快的感觉。
　　他试图往里面喷洒向导素，却仿佛泥牛入海，什么效果都没看到。
　　努力了一小会儿，他最终放弃。
　　向导素就这么多，先紧着疏导用吧，这东西以后有机会再研究。
　　避开这些黑斑，他一边散发水泡，一边向远处飘去，直到储蓄池见了底，才准备离开。
　　此时雪层已经被融化大半，有雪水润泽土地，嫩绿的新芽纷纷破土，在雪层下钻动，充满勃勃生机。
　　周菱缓缓退出来，只见大白球已经不再闪烁，周边光华比先前更加厚重，此刻正像柔和的水波一样，循环流动着。
　　根据经验来看，这大概在躁动三级的水准。
　　真不愧是超S阶，向导素用干了才降下来两级。
　　记得以前帮爸爸疏导时，从五级到一级，一整套下来也才用不到一半的量，那时候还是没升级的状态呢。
　　今天就到这里吧，那几个洞还在，等向导素涨起来了再接着疏导。
　　他将大半精神丝回收，才睁开眼睛看了看布兰。
　　他还是那副死了大半的样子，直挺挺摊在毯子上，明显还需要时间恢复。
　　第二次了，周菱想，这是第二次，布兰将自身安危放在后面，优先保护自己。
　　如果当时真的按终端上写的，什么都不管继续往西走，这人肯定就活不过今晚了吧。
　　他甚至都没有见识过自己真正的能力，就肯豁出性命去守护。
　　这样的人，叫人怎么相信他会是个野心家呢？
　　星网上那些关于夺权的说法，一定另有隐情。
　　......
　　咕噜噜。
　　响亮的肠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菱用手背抹一把额上的汗珠，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布兰身上移开。
　　他饿得已经有点发虚了，赶紧捞过背包，从里面摸出肉干来吃。
　　四周很寂静，他一边吃一边从地上站起来，向外张望。
　　日头西斜，天边有红彤彤大片晚霞，看看终端，已经下午四点，离日落只有将近三个小时。
　　看了看楼下，刀蚁尸体没有破坏的痕迹，看来城区还是比野外稍微安全点。
　　他决定今晚在这里过夜，等明天一早布兰恢复些再走。
　　吃完整整一袋肉干，饥饿感退去，周菱准备趁太阳还没落山，到周边房子里转转。
　　布兰的作战服已经成了一堆烂布不能穿了，明天总不能赤条条地赶路，得帮他找套衣服蔽体。
　　顺便把这套血衣远远扔了，省得血腥味招来什么。
　　说干就干，武装好自己后，他就拿了个袋子，准备用来装作战服。
　　结果刚把裤子拎起来，就听到叮铃一声，低头一看，是一块巴掌大的片状物，也是血迹斑斑的，掉在了地上。
　　周菱伸手捡起来，抹掉表面的血渍，只见露出来的部分是黑色半透明晶体，对着阳光看去，能看到内里分散的点点金色，非常漂亮。
　　这就是墨金芯片？
　　他将这块厚厚的芯片捏在两指间，细细看着。
　　脑中不由联想到银兰斯的发家史。
　　那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
　　墨金石在银兰斯境内的一颗叫做平安场的荒凉星球上，第一次被探测到。
　　它的出现，打破了五大星系势均力敌的局势，使银兰斯在短短十数年间，就跃居五大政体之首，成为真正的霸主。
　　这种奇特矿石，内部蕴含强大的生物能量，能大大增加机器与人体的链接功率。
　　据此，全息舱、生物医疗器械、高端机甲、链接式武器等先后问世，每一件都风靡整个奥洛拉星域。
　　这些年，不论是矿石本身，还是这些高端器械产品，都给银兰斯攫取了巨量财富。
　　他们坐拥聚宝盆，稳坐霸主地位，俨然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
　　周菱结束联想，看着芯片上反射出的晶莹光泽，内心斗争。
　　这么小小一块就引来了海量刀蚁，差点导致布兰丧命，继续带着始终是个祸害；
　　可如果就这么扔了...
　　眼前不禁浮现起李月月临终前的惨状，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将芯片装进了口袋。
　　先带着吧，有危险时再扔也来得及。
　　然后他拿起攀爬绳，就从窗口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