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癫》茶木屿

14、Y

　　“你笑什么？”何昱叼着笔瞥在他旁边的人。
　　这人自刚才就开始不务正业玩手机，虽然他确实还没写完题，没法再让郑淇再讲点什么。
　　郑淇晃了下手机，避开探过来的脑袋，他看了眼题纸，叹道：“你是真没看我划的题干吗？”
　　何昱定睛一看，哦，是漏了一个题干条件。
　　行，有理的人最大。
　　等何昱继续埋头算题，郑淇回身继续刷自己的聊天软件。
　　发过去一句道谢后，直接点开新加上的团队男生发来主页链接。
　　主页作者的头像是张日出，点开放大，景象大半是高低错落的枝丫和昏黄的天空，模糊能看到天际线和隐约的高楼。
　　Z市的清晨是这样的吗？
　　郑淇不清楚，他来这里不过半年，也没这闲心大半夜跑山里等日出。
　　ID名依旧是简单的Y。
　　主页介绍是简单粗暴“不看私信”。
　　一条置顶信息则是“忙，不接稿，不回邮箱。”
　　慢慢下拉，会发现作者近两月更新寥寥无几，几乎是半个月才有一条，不是用几个简单的字来表达自己的烦躁，就是偶尔转发徐岱儒的视频——徐岱儒的主页也顺藤摸瓜爬到了。
　　而更早期的，频率更高一些。
　　会发不少摄影图，路边的猫狗植物，人影匆匆的街道，阴郁的天空，间或夹杂简单的手绘。想要寻找到更复杂完整的作品，就只能再一点点往下拉，略过一堆中二叛逆的字句，才能窥见当年艺术生的风貌。
　　直到大片绚烂的色彩和颇具生命力的线条冲进眼底的时候，郑淇终于看见掩藏在麻木冰冷面具下的那个人最开始的面貌。
　　即便当时的作品也已经囊括了太多负面信息，但作者毫不忌惮于倾泻自己的情绪，混乱张狂的笔触绘满纸页。
　　同时，他也拼凑出了那页蓝白画稿的完整画册章节。
　　是讲一个国王为了臣民而甘愿牺牲自己，最后却被一己之私的臣民利用而被深海吞没的故事。
　　也不知徐岱儒团队打算怎么把这暗□□用到店里设计上。
　　画布拼凑出一个生动的何昱。
　　郑淇的焦点从手机屏幕挪到一旁伏案的人身上。
　　写题的是一个现在满心想杀人的何昱。
　　数学怎么也算不会，但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写，用笔力度几次险险戳破纸页，草稿纸上已经被划得乱七八糟。
　　何昱瞥着他，“我觉得你在嘲讽我。”
　　郑淇失笑，“怎么说？”
　　“十五分钟！我花了十五分钟都没把这题的第一小题解决！”何昱怒了，“你给我找的什么鬼题型。”
　　郑淇仔细看了看，毫无歉意地失笑道，“哦，这是结合后面一章内容的题，出题人挪到前面作业了。估计班主任这两天就会讲，我忘了你大概不会。”
　　“草！”何昱把笔摔在桌上，有心想把本子摔对方脑袋上。
　　知道对方小秘密的郑淇心情格外好，放下脸面为自己的错误道歉，好说歹说承诺明天晚上做个烤鸡才让人息怒。
　　不想承认自己随便就被一只鸡收买的何昱愤愤不平，而且极其记仇，休息的空挡，他拿了两瓶可乐，一瓶正常款和一瓶无糖，把无糖的留给郑淇。
　　“其实我挺喜欢无糖可乐。”郑淇笑着接过。
　　“你下次只有自来水。”何昱说。
　　手机上联系人不断有新消息提示。
　　“他们很闲？”何昱扫开一看，都是班里的那仨熟人。
　　自从赵远程加上他好友之后，这个大嘴巴就把他的号透露给另两人，乃至于还拉了个五人小组群。
　　大家一致怀疑这是赵远程为了方便抄答案才建的群，毕竟周末不是他在里面聊八卦就是问题目。
　　不过这周问得略有些频繁，连黄芮芮方润这俩没那么多话的也开始半夜聊天。
　　“月考？什么时候的东西？”何昱抓住群里的关键字，问得真诚。
　　郑淇放下可乐，有些无奈，“你是不是数学课记住公式就不看别的？班主任今天课上就提了两次，这周要月考。”
　　“算算时间大概这周，否则我也不会让你上周就开始刷考题。”
　　？？？
　　全然不知的何昱顿觉天昏地暗，第一次面对考试产生空荡荡的心虚。
　　曾经文化课考试并不是重点，他应付着也从未感到紧张。现在作为一个正统文科生，不可避免地，他要去直面那些高低分明的成绩单。
　　郑淇愉快道：“没事，你现在的水平应付这种普通月考够了，不至于垫底。”
　　当然，是指不在学校垫底。
　　在他看来，何昱一个月来的勤奋度不下于班里绝大多数人，甚至比他们努力更多。而从作业结果来看，比起最初，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我教出的学生，没有一个是退步的，何况是你。”郑淇撑着下巴闲闲道。
　　更不用提他花了太多个晚上来单独为这个插班生讲课。
　　郑淇勾着唇，悠悠然道：“需不需要我给你单独划数学重点？我猜题还挺厉害的。转一千给你划。”
　　何昱刚消化完对考试的临头一击，闻言鄙夷，“一个月干了我快一万还想要？”
　　“一中第一每天又当家教又给你做饭，不值？”郑淇反问。
　　这话有理有据，何昱无言以对，不过他太熟悉对方眼里的挑衅，没好气道：“不用，我自己复习。这个星期别来了您，回去自个儿看书吧。”
　　郑淇的话让他意识到，这一个月大半的时候俩人确实一刻没离过，基本没让对方有过一个单独学习的夜晚。
　　尽管郑淇说过，教课就是最好的学习方式，给他讲高一高二的知识点和自己复习完全没多大区别。但他还是生怕一不小心让这年级第一掉到年级第二第三。
　　不敢想班主任该有多痛心疾首。
　　郑淇也不推让，撑着桌子舒展了一下肩背，微长的眼梢半眯起，“行，我回去休息一周，考得好请你吃饭。”
　　何昱警惕：“谁考得好？”
　　“当然是你。”郑淇侧首，薄薄的眼皮下，深棕的眼瞳里挑了笑，“我第一还用问？”
　　何昱嘲道：“那可不一定。”
　　郑淇：“试试？”
　　何昱：“试试。”

　　高二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不算什么重要大考，但2班作为重点班多数人还是自发自觉地进入考试周的准备。不少人吃完午饭都没敢出校门瞎晃悠，回教室就开始学习，不过大多数人聊五分钟的时间还是有的。
　　赵远程叼着饭团晃过最后一排，看清角落里的两人，瞬间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
　　“他们这么卷的吗？”赵远程目瞪口呆，嘴里挂着的一条包装袋没来得及扯下，随风飘扬，“我就去楼下买个饭，还得是拿回来吃。我走前他们在学，我回来了他们还在学？”
　　甚至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声称坚定减肥不去食堂的黄芮芮啃着水果一脸麻木，拍了拍他的肩，“郑哥他有些面包零食吃了，何昱从他那儿抢了罐八宝粥。”
　　“卧槽，太卷了，昱神为了学习能抢食了。”赵远程震惊，“他是想要一举考上前一百吗？大方倒二不保！”
　　黄芮芮鄙夷道：“你这话有本事在大方面前说。”
　　然而何昱也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费劲复习，他已经背得够多了，这几天专攻写题，熟练试卷题。何况这周郑老师休息，他没了额外作业，只需要对过去的错题本进行整理复习。吴静静考虑到月考的压力，这周暂停发竞赛练习，不过这些练习以往也只需要占用何昱极小一部分时间。
　　何昱记完错题本，熟练地在桌兜里打开手机给徐岱儒回消息。
　　这几天他还需要梳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结束之余，少有地调侃一把徐岱儒。
　　Y：今天遇见秦哥了。
　　岱宝宝：o.o
　　Y：从你房里出来。
　　岱宝宝：！
　　Y：你们怎么说？
　　何昱耐心地又刷了一页题，再去看聊天，果然这几分钟才有新回复。
　　岱宝宝：不知道，先谈生意不谈感情。
　　Y：那让他下次穿好了衣服再出来，否则容易眼瞎。
　　岱宝宝：草，你看到什么了？我杀了他！
　　何昱好心情地关了手机，恰逢前桌给他又塞过来一个小蛋糕。
　　“什么东西？”何昱拆了零食，说着就往嘴里丢，“尝着可以。”
　　“少爷，你是真什么都没吃过啊。”郑淇扔出一把独立装饼干。
　　何昱脸带嫌弃地用指尖拨了拨，挑出两包吃了，“放心，我吃过的比你多。”
　　“嗯呐，不是进口超市你压根不带看的。”郑淇顺嘴怼他，何昱刚想顶回去，就听他接道，“秦哥说早上冒犯到你，让我帮忙陪个罪。”
　　何昱咀嚼的动作静了下来，盯着对面的人，不动声色地用舌尖抵了抵上颚，像在探究对方的意图和想法。
　　要是敢告诉他这些破玩意儿就是为了赔那狗屁罪给他买的，他就敢把吃的砸人脸上。
　　“问你有没有空下回一起约个饭？”郑淇不紧不慢道。
　　何昱说：“找你问我约饭？”
　　郑淇挑着眉应了声。
　　“哦，让他等到天荒地老吧，这几年都有事。”何昱不满地挑出下一个看得顺眼的饼干，拆了吃，消灭速度之快仿佛不打算给郑淇留剩的。
　　午间何昱又被刘立风揪去办公室开小灶，给他单独讲了一遍考试要领。
　　保基础选择填空，不会做的别瞎浪费时间。
　　大题能做前两小题就是胜利。
　　计算可千万不能错。
　　巴拉巴拉巴拉，阿巴阿巴阿巴……
　　这时他才觉出郑淇的好，至少他会直接讲题画笔记，而不是光说这些废话。
　　不光是班主任，其余老师对他同样忧心忡忡，每每路过数学组就对何昱耳提面命一番。
　　半小时后，刘立风才口干舌燥地停下，极具成就感地呷了口茶，自觉对自己的学生尽心尽责。
　　“懂了吗？”刘立风温和地问。
　　“哦。”何昱昏昏欲睡，张嘴打了个哈欠，眉眼都耷拉着。
　　刘立风：“……”
　　别的一中学生不管到哪个老师面前，就算再叛逆都会好歹掩饰一二收敛几分，就单独何昱怎么也不给薄面。
　　“我看你是真的想学，有上进心，其他老师也说你平时作业进步都挺大，以前怎么会有那种成绩呢？不应该嘛，考完咱再分析分析。不会的就问问郑淇，前后桌互帮互助嘛。”
　　刘立风攻势一转，苦口婆心，点出的人名让没什么正形的人稍稍回过些神，“平时也别太辛苦，我瞅着你上回听我课都快睡着了。是不是，就前些天，眼都快眯一块去了。”
　　“哎呀像我当初高二，每天我至少十二点就睡了，睡够六七个小时才有精力学习……”
　　有没有可能只是他不太愿听数学，想偷摸睡个觉。
　　看着刘立风劝说地起劲却一脸欣慰，何昱不太忍心反驳。
　　等他絮叨完，他一脸困倦地错身离去。
　　吴静静在隔壁笑说：“刘老师还是年轻哈，上高中的事都记这么清。”
　　刘立风忙打哈哈，把弄了两下他一脑门发胶略显老成的发型。
　　“带插班生的感觉怎么样？刘老师。”有其他班老师走过笑问，明显带着调侃意味，显然关注点在于这个走后门的插班差生。
　　“和想象还是挺不一样的。你别说，还真挺意外的，除了成绩有点不行，平时比我们班大部分人省心太多。”刘立风正经道，试图为自己学生挽回名声，“上课态度好，自习跟课间总在学习，作业也省心不迟交。”
　　“哦？”办公室余人闻言好奇，知道这个年轻老师向来心直口快，懒得虚与委蛇。
　　“就是性格太独了，成天不怎么和同学聊天，看谁都不带个笑。”刘立风摇头，想到这学生的家庭背景就更是头疼。
　　吴静静抱着杯子为自己的优秀学生插嘴，“跟郑淇不是关系挺好的呀，我好几回看他俩在食堂一起吃饭来着。”
　　“这俩？唉，都是麻烦。”刘立风不自觉皱眉，越想越觉苦大仇深，职业生涯接二连三迎来挑战。
　　这话说得挺轻，像句叹息，只有旁边的吴静静听到了个词。
　　“郑淇怎么就麻烦了？”她不解，大着嗓子举起红笔从另一侧探头，这四十左右的中年女老师声音惯来洪亮，简直要把这话宣传地满办公室都是。
　　刘立风忙告饶举手，“没，我说何昱。”
　　“小孩嘛，都有点个性，尤其是那个赵远程，每回看见都在跟人叭叭叭，蚂蚱一样。”吴静静不以为意，给隔壁递过去一盒茶盒，“刘老师你来点菊花茶，别买个养生壶就只会烧白开水。这群学生，平时不喝点凉茶下火，能感觉自己马上高血压。”
　　“唉，何昱，你还有事吗？”余光注意到什么，吴静静抬头就跟办公室门口的人撞上视线。
　　“我书落下了。”何昱说。
　　他几步捞走书桌上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