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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将军都死了,将军夫人又算什么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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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兵一日一日的从前线送下来,帐篷里没日没夜的都是他们的哀嚎声。
苏元意瞧着他们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和断手断脚的残缺,心难受得仿佛揪在了一起,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派人去多买些草药。
这些人伤好后,能用的继续上战场,不能的就会从军中掏出一笔银子遣送回原籍了却残生。
苏元意走出弥散着血腥味的大帐,她走了好远,可鼻尖那股血腥味总是散不了。
她想到刚刚账内的那些伤患,惊恐不安地抓着菊芳问:
“菊芳,夫君不会也和他们一样吧?他一定不会有事吧?”苏元意红了眼睛,“他明明说过三天后会回来,可为何现在还不回?”
菊芳连忙安慰道:“世子是大将军,自有神明护佑,不会有事的。”
苏元意稳了稳心神,吩咐人去多请些大夫来军中。
伤员太多了,军中的军医根本不够用。
她还得再去看看止血的草药是否还够,若是青州的不够用,得从淮州买。
她正往库房走,耳边又传来雷霆般的鼓声,苏元意一脸惊喜地转过头朝大营门口的方向去看,是将士们收兵回来的鼓声。
她顾不得许多,拎起裙摆就往大营门口去,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萧闲是不是平安无事。
路上,苏元意又一次看见了欢欣庆祝的将士们,这一次又是大胜,他们一个个都红光满面,甚为激动,彼此讨论着这次得到了什么战利品和军功。
苏元意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骑在马上的萧闲,他亦在人群中一眼就捕捉到了她。
他想要立刻下马把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拥入怀中,可兴奋的将士却将他团团围住庆贺,拦住了他的路。
苏元意将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确认萧闲一点事都没有后,苏元意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太好了,他没事。
放松下来的她也被周围人的情绪所感染露出一抹灿烂的笑,看见这抹笑的萧闲也顾不上围着他的将士们,抬脚就跃过他们走到她的面前,笑眯眯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在战场的狠决与冷漠,反而像是等待夸奖的乖孩子,饶是周围将士们早就看过萧闲苏前苏后的两张脸,但还是感觉这场面割裂得没眼看。
“我赢了。”萧闲说,“我们打下了楚国的三座城。”
开战即大捷,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场堪比春药的兴奋剂,所有人都将萧闲视为了不可战胜的战神。
苏元意也高兴,但生性谨慎的她本能的感觉这有点不对劲。
大宁一直以来的强敌楚国怎会突然变得这么弱?身经百战的方询对上萧闲却连还手之机都没有?
可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萧闲就不满地拉了拉她的手,
“我在你面前,你还在走神,是在想谁?”
苏元意正想说话,萧闲却忽而凑近她,在她耳边问:
“我赢了这一战,有奖励吗?”
苏元意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的担忧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转为了让她心狂跳的羞涩。
无论过去多久,她还是不能接受萧闲在人前和他的亲昵。
萧闲瞧着她的红扑扑的小脸,恨不能现在就抱进怀里亲一口,可是不行,还有人再看,还有事要忙。
他忍下欲望,捏了捏苏元意的手,在她耳边留下一句,晚上等我,就跟着其余将士们去了主帐。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最重要的是,他想趁着这次机会一举歼灭方询的队伍。
方询,是自青州之败后,他一直渴望击败的对手,后来在楚国看见方询和苏元意的亲密后,他要杀他的心越发强烈,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不可能不动心,不冒进。
他以为胜券在握,可危险却在步步紧逼了。
晚上,苏元意得知萧闲明日要带军深入楚地一举歼灭敌军,若这仗能胜,楚国的高墙就被他们砸掉了一半。
可苏元意听着却总觉得实在太冒险了……
她想了想,劝道:“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怕其中有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闲明亮若星的眼睛微眯着,向上的眉尾与眼角彰显了此时此刻的意气。
他没有办法不骄傲,原本已经步步溃败的宁军,因他的到来局势逆转,方询又被他打得节节后退。
他从军的一开始就为他写了一个光明璀璨的前程,他是文官眼中的天才将领,是下属眼中的战神,他无比自然地相信他可以做到一切,也能赢得胜利。
多年的隐忍,今朝终能得逞所愿。
苏元意却明白骄兵必败的道理,她劝萧闲出发前定要做好侦查,千万不要冒进,不要轻敌。
萧闲用唇堵上了她的嘴,唇齿相贴间,他声音沙哑地轻声说:
“放心,这些我都记得。”
“良宵苦短,我们的嘴应该做点别的。”
萧闲爱她,可他的骨子里是骄傲的。
他不在意苏元意的劝诫,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傲慢。
女人能管好后方已算难得,战争,她们那颗柔软慈悲又胆怯的心怎么会懂?
萧闲再次出发时,苏元意不顾劝阻,又一次当着众将士的面把昨晚她劝他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话一出,萧闲身边的将士们都先变了脸。
这在他们看来不是劝阻,是晦气,是不吉,他们的铁骑百战百胜,难道还怕一个苟延残喘的方询吗?
若苏元意不是萧闲的妻子,她早就以扰乱军心的名义抓起来了,可碍着这重身份,他们也只能是恶狠狠的瞪着她。
苏元意今日的行为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萧闲和大军的情绪太骄傲,太自信了,这在战场上是大忌,可身处其中的他们感受不到。
连日以来的胜利麻痹了他们的神经,敌人的弱小让他们觉得只差最后一刀了,还能出什么岔子?
她的这番话如果能让他们在阵前保持一份的冷静与警醒,他们再埋怨她不懂事,她也无悔。
萧闲对上苏元意坚定的眼神,随即笑了下,为她打着圆场。
“我夫人的话也没错,骄兵必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轻敌,不可冒进。”
然而他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却不这么想。
他是一个进攻性很强的人,尤其是看中的猎物只剩最后一口气,他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他认为战场上的时机稍纵即逝,不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大军终是出发了。
苏元意又一次陷入了等待中,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她的心跳格外快。
整整四天,前线都没有什么消息出来,直至第五天,天刚蒙蒙亮,菊芳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满脸是泪地说:
“不好了,世子在松春坡时带军追赶敌军却误入敌军的圈套,生死不知。”
苏元意手中的木梳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心仿佛被人撕裂了一般,痛得她打颤,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的一个字也发不出,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被搁置在岸上的鱼。
她缓了很久,双手扶着桌案,用力到指尖狠狠扣进去,血肉仿佛要被她的力气压爆。
“消息可准?可有派人去搜救?”
菊芳哭着说:“准的,前方溃败的散兵回来了,他们都这么说,还有人说看见方询一剑砍中了世子爷,怕是凶多吉少了。”
苏元意不信,不信萧闲就会这么死掉。
她死死攥着袖子,说:“给我梳妆。”
无论何时何情,苏家的姑娘都不会蓬头垢面的出现在人前。
菊芳为苏元意稍作休整后,苏元意就再也坐不住了,掀起帐帘就往外跑,一直守护她的几位士兵连忙跟了上去,以免她在这混乱时期遭受不测。
她一路上看见不少逃回来的残兵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喘息,还有大部分伤员被人搀扶着,她见一个人就询问萧闲的消息,直至遇上了恰巧回来的副将骆漳,他捂着一只受伤的眼睛指着苏元意大骂,
“都怪你这个晦气的东西!若不是你在军士们出发前说那几句话我等怎会输的这般惨烈?!”
骆漳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地看了出来,眼中都满是愤恨与怨气,仿佛他们的失败都是苏元意那几句话造成的一般。
跟着他的兵士将苏元意护在身后,警惕道:“她是将军夫人,你们想做什么?”
骆漳大骂:“将军都死了,将军夫人又算什么东西?”
他们这帮人是刚从生与死之间逃出来的人,在死亡面前尊卑贵贱都变得不值一提。
苏元意听到这句死,心又是一滞,让她险些不能呼吸,但她知道,她不能倒,也不能流露出怕得样子,不然绝对会被他们活吃了。
失败的他们急需找一个发泄口,好推掉自己身上的所有责任。
苏元意上前一步,冷笑道:
“骆将军这话可真有意思,我的嘴若真有将军说得这般灵验,我什么都不用做了,就坐在佛堂里每日念经,咒楚军败,楚国亡,还要尔等作甚?!”
苏元意这话说得又厉又急,声音大到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一些被误导的人瞬间就恢复了理智。
是啊。
他们的败与苏元意那句话有什么关系?
相反苏元意的话并没有说错,若是他们没有轻敌,也不会中了敌军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