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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尘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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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州大乱之后,三界安生了一段时间。
凡界东州休养生息;天界因梧归止住东州灾祸,对其逃狱以及成为魔尊一事视若无睹……
而梧归成为魔尊之后,除了摆平寒宫中一众老臣,还需安定魔界十三部落、制服四大凶兽。
几日之后,寒宫。
“神尊。”女侍在帘外通报,“尊上回来了。”
沉渊正泡着温泉,昏昏欲睡,却被某个字眼惊醒,扬声道:“知道了。”
他提起手边的酒壶,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捞过衣裳一披,收拾收拾便打算去见梧归。
也不知是他太磨蹭还是怎么,方穿好外袍,便响起推门声。
沉渊知道是梧归进来了,“这次怎么去这么久──”
梧归忽然从背后抱住他,将下巴搁在沉渊的肩膀,轻声道:“将南部那几个部落一并收拾了,花了点时间。”
沉渊莫名生出耳鬓厮磨的感觉,不知是方才的酒劲上来了还是怎么,耳尖有些发烫,他稳了稳嗓音,“没受伤吧?”
梧归蹭着肩窝摇了摇头,“旧伤也好了。”
他沉吟片刻,轻轻道:“我想东州了。”
“等魔界安定下来,我们就去东州。”沉渊顿了顿,回过身看他,却见梧归脸上有了血迹,显然根本没收拾完便来见他了,于是故作严肃道:“好啊,你敢骗我,还说没受伤?”
梧归把沉渊要碰他脸手拿下,笑了一下,“真没骗你,这是别人的血,脏。”
“你也知道脏,还蹭我身上──”
沉渊话音未落,便被梧归一把抱起往温泉走,“正好再陪我洗一下。”
沉渊一边看他脱衣,一边捏着他的脸,“要是让我发现一处新伤,我就──”
沉渊一愣,看清梧归身上的伤痕后便怒道:“你是不是有病?伤口不能碰水知不知道?给我滚上去!”
“早说让本座陪你一起去,你偏说怕他们不服你……”沉渊喋喋不休,“我还以为你真本事长进了呢,怎么还能被伤到……”
梧归却始终盯着沉渊,见他发怒着急,便一步靠近沉渊,捏住沉渊的下巴吻了上去。
或许是太久没见,又或许是方才喝了酒,沉渊沉浸其中,被亲得有些发昏。
良久才分开。
“沉渊。”梧归唤他,屈指摸了摸他的嘴唇,“等我收拾完剩下的魔族,我们大婚吧。”
“什么?”沉渊脑子突然清醒,发觉梧归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这确实有点太突然了。
梧归将沉渊的神情尽收眼底,“你不愿意吗?”
虽然沉渊生来离经叛道,在凡间也见过许多世面,两个男子相爱成亲算不得异类,他也不是在意旁人看法的人。但一旦成亲,天界会怎么想,他之后又该如何应对,这些他都不知道,变数也实在太多……
“罢了,我只是随口一提。”梧归神情失落,“我该清楚你向往自由,若是成婚多多少少会束缚你……”
“梧归,”沉渊叫他,“你能说说你是如何想的么?你不会不知道我们成婚会让天界多疑。”
“是,”梧归笑道,“一是出于我私心,毕竟你太喜欢拈花惹草……唔”
沉渊一脸正经,毫不留情地往他伤口上锤了一下,“说正经的。”
“天界肯放过我,是见我愿意献出性命去守护东州,加上从前我在天界眼中恪尽职守又安分守己,还有元存他……为杀你以神魂为祭,天界也还不知我的真实身份。若我与你成婚,或许能打消他们对你的忌惮。”
“然后就此放下对本座的成见?”沉渊定定地看着他,神情捉摸不透,“别太天真了,梧归。”
沉渊退了两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之后又是许多日,沉渊与梧归也没再见。等到大祭司传信告诉沉渊,梧归已平定十三部落、战胜四大凶兽,沉渊便只身往东州去。
此时的东州几乎已恢复到曾经的繁荣,唯独百宫城的重建还需许多年。
本想去找顾望,但沉渊却有些想不起从前是以何种面目面对顾望的。
恍如大梦一场,醒来时唯有恍惚。
不知不觉间,他停在了银花楼门前。
“沉渊。”
他恍然回过神,四周看看,才发觉是楼上有人在叫他。
沉渊看清对方后,往银花楼走去。
“我就知道是你。”沉渊走至窗边,在那人对面坐下,“华尘。”
华尘笑了笑,知道他是指建立银花楼收集情报,以及在银花楼中人身上纹上火焰纹混淆视听一事。
华尘给他倒了一杯酒,“不是很明显么?贡堂里就贡着我的神像。怎么不见梧归?”
“……”华尘哪壶不开提哪壶,惹得沉渊失了闲聊的兴致,“你知道我会来这?”
“你知道银花楼背后的东家是我,迟早会来找我的。”华尘喝了一口酒,“东州大乱的幕后主使找出来了。”
“……”沉渊见他神色变了变,善解人意道:“和你有关?怕我迁怒于你可以不说。”
华尘摇摇头,“凡间有一句话,‘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沉渊一听,皱了皱眉,“轩辕末?”
“他才是元存真正的孩子。”
沉渊笑了,“天意弄人啊──”
“他其实也算不得真正的幕后主使……灼颜在天界抓到了始作俑者,但麻烦的是这些事皆有神帝授意,为......逼你现身。”
“不意外。”沉渊神情平静地拿起身前的酒杯,抿了一口,“本座还是比较意外,天界就这么放过我们了。”
他抬眼看了一下华尘,知道其中有华尘周旋,何况此事天界做得实在无德,竟将东州百姓作为筹码,视人命为无物,根本不配为神为仙,再追究下去也难占理。
沉渊转回话题,“轩辕末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你可还记得锁渊阁的青思阁?”华尘看向他,“那时轩辕末生了心魔,阴差阳错唤醒了他先前的记忆。”
他叹了口气,续道:“当年元存将梧归养作亲子,将还未化形的轩辕末托付给了凡界的轩辕氏。他本希望轩辕末以凡人的身份飞升成仙成神,往后天界也不至于因为他是上古神血脉忌惮他,兴许前路能好走许多。偏偏轩辕末恢复记忆后不得释怀……”
“是他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沉渊缓缓道。
“是我没能早日发现,引导他走向正道……”华尘犹豫着开口,“当初若非他中途回了趟玉琼庄,被槐安拦住,怕是想彻底破坏荒界的结界。”
“……”荒界的结界可是创世始神布下的,虽说过了千万年,阵法力量有所削减,但除了沉渊,旁人仅凭一人之力不可能破坏。
沉渊冷道:“你可问出他会如何破坏么?”
“东州之下,就是荒界。百宫城正中的那座天昏山,便是结界中心,也是最脆弱的地方。而他得了战神之剑……”
其中封着部分战神之力,若是集齐,怕是真有可能撼动荒界结界。
“那战神之剑现在何处?”沉渊问道。
“在玉琼庄的一个弟子手中。”华尘摇了摇头,“麻烦的是,战神之剑已经认他为主了。”
“什么意思?”沉渊有些不可思议,当年玄宇在他眼前自分神力,神殒魂消,上古神不入轮回,那个弟子不可能是玄宇的转世。
“或许是那孩子命带仙缘。”华尘无奈道:“我认得他,心性纯良平和,修炼刻苦,功力超出同龄者许多,是个可造之才。倘若不出意外,或能飞升成仙,往后封为战神。”
“……”沉渊不再说话了。可笑世人拼死修炼、渡劫飞升成仙成神,而后却仍摆脱不了天道命运。
那可是上古神都无法改变的东西。
华尘给自己斟满酒,举杯于身前,“此事暂且至此,我替轩辕末、元存他们给你赔个不是......”说罢,他便要一饮而尽,却被沉渊拦下。
“没想到花神竟也有一日会低头给人赔罪,”沉渊看他,戏谑道:“本座何德何能?”
华尘抬头愣住,然而沉渊只是冷笑道:“本座听闻当年玄宇身殒之后,你便脱离天界四处云游,说是云游,实则是逃避天界那帮人,不再与他们往来。如今却为了本座,要清高的花神大人机关算尽、与人虚与委蛇,你可曾觉得身不由己、觉得折辱?”
华尘举杯的手一抖,目光似有触动,“......你知道的,我向来站你这边......”
“错了。”沉渊接过华尘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冷冷道:“身为神,当以守护苍生为己任,本座当年违背此任,你该同他们那般与本座划清界限,而不是如此冲动地表明立场,此为一错;你的立场是苍生,从来不是本座,此为二错;你为旁的不相干的人背弃原则,行违心之举,此为三错。”
华尘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话。
沉渊给自己倒满一杯酒,朝前一敬,笑了起来,“你该了解我,本座记仇,但多数时候懒得计较。来尘世一遭,只是为了享乐,没别的打算,若有人扰了本座的兴致,本座自然不会放过。我言尽于此,以此酒表谢意。”沉渊举杯一饮而尽。
“我明白了。”华尘看着他,勉强扯出笑意,“有人找你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沉渊头也不回,只摆了摆手。华尘与楼下人打了个照面,听来人道了一句多谢。
他明白此人是谢他在神帝面前周转,天界才暂时放过魔族和邪神。
华尘笑了笑,从身旁取出一柄油纸伞,递给他,“晚来天欲雨,莫要在外久待。”
梧归接过,“多谢……师父。”
华尘摆摆手,扬长而去。
只此三两句话之间,天幕间笼过乌云,小心翼翼地压下来。
沉渊看着窗外的景色,开口道:“我想顾望他们了……你陪我去看看吧。”
“好。”梧归点头。
沉渊转过身,却在看见梧归时愣了一下——
只见来人一袭红衣,衬得他肤色白皙,清隽的眉眼间透着冷冽之色,眼角一颗泪痣平添几分多情,看向沉渊时乍现春光。
沉渊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别过脸不去看他,“把你额间那道红痕藏一下。”
“……”
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走在兰城的街道上。大抵是天要下雨,行人少了许多,有的都是些行色匆匆之人。
还未走出兰城,天降大雨,闷雷滚滚。
“其实你小时候也怕雷声。”沉渊开了口,“我偷偷带你去人界玩过,那时你第一次听到雷声还以为是哪里开战了。”
梧归轻笑一声,“但我那时的反应应该没你从前那么强烈。”
沉渊知道他指的是多年前他还是零榆或者说沛奴的时候,“我那时是因为罗涛总在雷雨夜里折磨我,所以雷声一响才会应激。你小时候可是哇哇哭,非得我抱着你哄。”
梧归自然地搂过沉渊的腰,朝他斜了些伞,“那我小时候一定很粘你。”
“这倒是真的,本座偶尔去一趟梧夜宫你非得赖着和我一块儿睡。”沉渊摸了摸下巴,捋了捋他那不存在的胡子,“你是不是跟每个亲近的人都这么爱撒赖?”
“没有,”梧归摇摇头,“除了我爹娘,我那时只喜欢你。”
“……”这人怎么说着说着来一句闹脸红的话,沉渊不禁甘拜下风,而后只能故作镇定道:“真的假的?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好看吧……”梧归认真地思考起来,“我也不知道我那时是怎么想的。你呢,为什么对那时的我那么好?”
“……”沉渊一时答不上来,只道:“峪安村就在前面了。”
“难不成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好?”梧归停下脚步。
为防止淋到雨,沉渊也只好随他停下,一见梧归的神情,只好道:“我像是那么情感泛滥的人么!”
“……”梧归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沉渊道:“你想多了,大多人或敬我或畏我,也就你这个半神半魔的小屁孩敢亲近本座……”
说着说着,沉渊忽然想起那时的常安不管长多大,只要他在梧夜宫过夜,常安都要拉着他一起睡。婴孩时期尚能理解,到后来未免有些太亲昵了。沉渊试探问道:“你不会那时候就对本座图谋不轨了吧?”
梧归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竟真把沉渊吓着了。
梧归被沉渊的反应逗笑,模棱两可道:“或许吧──走了,去找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