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笔短篇集》顾情

1、三生的故事

　　我们那个时候都管三生叫老大。

　　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叫，只要你见过三生你也会明白。三生的脸尖，身子小，正因为这样容易被人看不起，但是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往往都是躺倒在他拳头下后才明白自己真是长了一双狗眼。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发现自己长了狗眼后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我跪在地上，“三生大哥，您饶了我吧。”

　　三生以后真成了我大哥，我还不算他小弟，连做他小弟的资格都没有。
　　我跟着他满大街的找小混混，单独行动的那种。我们见一个打一个，直接撂倒在地上，给对面拳头。然后拼命的数那些掉在地上雪白花花的钱。三生很照顾我，他一直坚持对半分原则。他说“二狗，你先上吧，我后去。”
　　每次我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时，三生都在我背后教导我“你这儿打偏了，对，好样的！”
　　他管这种课叫实践课，经过训练后的二狗比没有训练的小混混强大得多。
　　我们抢了小混混的钱就进旁边的馆子来一碗鸭血粉丝。
　　那年头的鸭血粉丝比不上现在，现在的鸭血粉丝多小一碗。
　　那时候腕大，我们俩合起来都吃不完。

　　突然有一天三生告诉我，他要去桂林。
　　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小学毕业社会青年在脑子转了半天，都还没想通从山西到桂林有多远。三生把我的肩膀拍了拍，说，“不用怕，我还会回来的。”
　　可是他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至少有八年的时间，我经常游离在我们一起玩耍的大马路上，等着他拧着军绿色的皮包，从我面前大摇大摆的晃过去，叫我那难听的小名。
　　“二狗！”
　　每次叫我名字的总是我妈。我气了，让她不要随便嚷嚷，她咕哝几句，就回家做饭去了。

　　我终于在一个正儿八经的工厂里找到了工作，托熟人介绍与一个修表匠的女儿接了婚。婚后我们一直没有孩子，原因也不知道。妻子骂我不中用，我骂他的肚子不争气。我们天天不是摔盘子就是吵架，没完没了。
　　我烦了，也郁闷了。妈的，上省医院检查去。

　　我和我老婆一路颠颠簸簸到了省医院的门口。
　　我老婆走的比我还急，我跟在他后面，突然脑壳一碰，撞在了墙上。别的不说，我的行李箱一股脑摔在地上，散了一大片。我抬头一看，那女人自个儿先进了门诊部。
　　我`操！

　　我像个企鹅一样忙不过来脱不开身，我爬起来冲着医院大门跑过去，却又跌倒在地。
　　这次不为别的，我看到三生了。这小子化成灰我也认得。
　　我一看见他就凑上去跟他打招呼，他像躲瘟疫一样躲开我。
　　弄得我觉得一身骚。

　　晚上和老婆一起住旅馆，隔壁床上的人天摇地动，我跟着毛孔一炸一炸的。
　　我老婆搂着我，只说了三个字，干不干？
　　我摇了摇头，她就打我的脸，你个孬种。
　　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见走廊上两个黑影，还在缠绵婉转！
　　我气了，一时怒气上来，想教训这两个贱人。
　　我刚把拳头伸过去，突然一根拳头也竖起来。
　　我分明看见三生抬着脸看着我。
　　趴在他身上的是一个男人。
　　那男人愣了一下，穿好裤子走了。三生还没走，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没有说话。

　　后来，我老婆和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她没有生育功能，那一晚，她跪在我面前哭，说让我别跟她离婚。
　　我默默摇了摇头。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再怪她。

　　我只记得后来的好多个夜里。
　　当我想起三生那张隐匿在黑暗中的半张脸，仰着微深的喉结看着我的时候。
　　我真想掐死他。我要狠狠的扑上去，狠狠地。

　　可是，这最终，只是我的幻想。
　　我想说，人一辈子要明白一件事其实只需要一个机会。遗憾的是，你不知道这个机会来的快不快，也许一开始就明白，也许到死才懂。
　　我是最悲惨的，刚刚在而立之年懂得，就失去了。
　　所以伤感之事有二，一是愿望不能达成，而是愿望来了却又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