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便对人摇尾巴》橘皮狗子

6、凯旋

　　竞赛队伍的大巴车停在校门口之前，一中三个年级队伍大获全胜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没过多久，公众号早已准备好的稿子便发了出来，就差把吊打附中四个大字摆在明面上了。

　　“我校通过与附中联合举办物理竞赛的方式，愿望学子在比赛过程中夯实基础，互通有无，公平竞争，合作共赢。”

　　“同时，本校代表团领队许长宸教师同附中物理组组长，对于如何培养和提升学生对物理科目的学习兴趣与技巧进行深入交流，期望在未来课堂素质改革中切入实施。”

　　“最后，我校以3：0的成绩凯旋而归！能获得如此夺目的成绩，不仅归功于我校学子对知识坚实的掌握，同时更要感谢附中师生倾囊相授，拼尽全力的付出与努力，愿贵校重振旗鼓，不因成败论得失，盼来年再战！”

　　运营账号的是个人才，最后一张的配图挑衅十足。

　　明亮宽敞的阶梯教室，双方团队相对而坐，黑板上的公式密密麻麻，两队中间是主持人，他的桌子上摆着记分牌，红蓝比分3：0。

　　每场比赛十道题，分年级进行比拼，高一组最后一场，在学长学姐连拿两分的场面下，压力不言而喻。

　　局势已定，但对手重振旗鼓、严阵以待，想挽回难看的局面，反而愈战愈勇。而本队承担的不仅是师哥师姐的期望，更担忧如若输下这一场，是否回校会被人戳脊梁骨，尽管那些人未必有资格参赛 。

　　面对拼尽全力的附中代表队，连许长宸都抹了一把汗，生怕他们因紧张而失误，但事实证明是多余的。

　　小分8:2，甚至以开局连上五分的大优势，在这一场拿下三个年级里最佳的比分。
　　这支队伍最缺少经验，有一个孩子刚开始拿起笔都手抖，抬头看了半天题目，愣是没过脑子，发挥不尽人意。

　　他拧着眉，顿觉这周的培训进狗肚子里了，好在虽然水平参差不齐，但有两个处变不惊的镇场。

　　一个没什么表情，只是右手不断地在草稿纸上沙沙写着公式，偶尔抬头看两眼黑板，他左手抵着头，就像是在一节普通的自习课上做卷子。这种难度的竞赛题，绝不是很轻松的水平，从陆和尘严肃的表情和偶尔在草稿上重笔划出一道线，推翻先前推导思路的动作可以看出。

　　不过这小子开局连拿四分后，许长宸不由露出得意的微笑。

　　稳了。

　　然后这人就像是被自己毒奶到了，开启了神游模式，居然对着草稿本打起了瞌睡！被身侧的女同学肘了一下，他才慌乱地抬起头搓了搓脸，佯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

　　没关系他还有一位大将。

　　另一个叫秦昂，偷摸在桌子底下给陆和尘递了一块士力架，在察觉到许长宸震惊的眼神后，与平时在课堂上被抓到做小动作时如出一辙——欲盖弥彰地挠了挠头。

　　安生了没多久，在回答出来一道题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装逼挑衅……

　　许长宸几乎要被这群熊孩子气笑了，心惊胆战地赢下这场后在与附中老师的交流会上，他愁云惨淡的，心里琢磨着分班后怎么管教这几个倒霉孩子。

　　陆和尘是被人簇拥着挤进教室的，离校宝级待遇，只差踩着红毯和脖子上挂花环进门了。

　　“大佬大佬，你还记得哪几道题目，能给我们也做做试试吗？”

　　这是个带着眼镜留着寸头的标志理工男，此人对于语文英语极度痛恨，报复方式是考试不写作文。
　　“许老师说……”他被谁撞了一下，顿了一下，断断续续才说完，“说……会把题打印出来，你想做可以找他要。”

　　“陆哥，那解题思路能不能简单给我们看看，许老师的答案都太简略了，我等看懂太费精力。”
　　这个也是理工男，隔壁班不爱洗脚的，上次夏犹清去上大课，坐在这人后面，一节课下来熏得嗓子辣。

　　陆和尘应该闻到了什么异味，他怀疑地皱眉看了眼后门的垃圾桶，屏住了呼吸：“我还有好多卷子没写，你可以去找老师要当时的板书或草稿。”

　　他身量高，被一群人环绕着反而更加显眼，但那可怜又无奈的表情逗得夏犹清憋不住笑。陆和尘这人怎么这么有意思，不仅被小姑娘推出去唱歌，还要被理工男围着求答案。

　　“陆和尘，分班后你肯定学理吧，咱们当同桌呗！”

　　不知道哪个问的，夏犹清瞬间收回呲着的大牙转过头去。

　　学校系统随机分配的结果谁也控制不了，而他和陆和尘友谊还没建立起来呢，更别提能再续前缘那微乎其微的几率了。

　　但是精英班不一样，条件只有一个——年级前四十。以陆和尘常居大榜前三的水平，哪怕期末考有失误也能稳进，所以能不能续上，全看他自己。

　　“分班后再说吧。”陆和尘推开人群挤了个小道出去，卸下书包回到位置上，桌子上的卷子码得整整齐齐，他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这两天临近竞赛，晚上没有时间回学校拿卷子，以往这些东西在桌子上总是乱糟糟随意地扔着。
　　“你们别在门口堵着了，散了吧。”他随手翻看着对那群人说。

　　“你再考虑考虑，我从来没有跌出过年级前四十，学习习惯也好，绝对不会像你们班这群一样影响你的！”说到后半句，他也觉得当面指摘不妥，但话从口出，他色厉内荏地挺了挺胸膛，也不掩饰那分傲慢，“你没有同桌，一直自己一个人坐，不就是讨厌蠢人拖你后腿吗，我不会的！”

　　那人穷追不舍，惹的后排教室睡觉的同学不悦，他手指指着外面，吼了声滚，这才算彻底清静。

　　教室里瞬间归于安宁，只是空气中弥漫了些许尴尬。他们或许对陆和尘没有怨气，但被人莫名嫌惹，自然也不甚愉快，哪怕低着头，陆和尘还是能感受到射来的目光，太刺眼了。

　　“抱歉。”他声音不大，但足够传遍静谧的角落。

　　他习惯用这两个字缓和一切怪异环境带来的不适感，用的多了，反而失去了最初赋予这个词的意义，大多时候，它更像是一种出于自我保卫意愿的示弱，只要说出口，便没人忍心再指责他。

　　哪怕他的表演形式那么拙劣。

　　果不其然，与数以百次的过往画面如出一辙，不少同学滞愣后没再说什么，甚至有人流露出同情的表情。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冷血得近乎可怕，比如现在，他不会庆幸自己得到了原谅——毕竟争执与他无关，而是觉得这帮人好蠢，这么容易被欺骗，好在他没有肆意玩弄旁人同情心的恶劣趣味。

　　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说不上是嘲讽他们还是嘲讽自己，照旧平稳的动作在他抬起头的瞬间化为乌有。

　　他对上夏犹清严肃的表情。

　　猛一瞬间，心像坠入了谷底，巨大的嗡鸣声在脑海回荡……

　　他慌忙躲开视线，颤抖着拉开书包拉链，记忆不断重现方才的一举一动。思绪紧绷着，他没有注意到身旁突如其来的身影。

　　“你怎么这么喜欢说抱歉啊？”

　　耳边猝然传来的清亮音色，像打水漂时在平静水面接连跳起的小石子，沉入湖水后的余波在心房荡漾不绝。

　　诚然，他应当庆幸，夏犹清的语气与平常无二，他没有露馅，只是陆和尘的脸色难得带上丝苍白，他抬头，又不自觉躲开那对眼睛。

　　夏犹清拄着拐敲了敲他的凳子：“你怎么了？”

　　陆和尘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他瞥了一眼他的拐杖，搀着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注意到他的担忧，夏犹清无所谓地晃了晃脚：“我这伤的不严重，其实不拄拐也行的，过两天带上护踝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多亏了你诶！”

　　陆和尘点了点头，又问：“你找我有事吗？”

　　“我来还你的卷子，谢谢啊，费心了。”夏犹清说着，把怀里用小夹子分门别类的一沓东西放在桌子上。

　　“不麻烦，顺手的事。”

　　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夏犹清心里莫名替他委屈，一时间气氛很诡异，还完卷子的人也不走，霸占着位置盯着地面，另一个重复着新闻联播结束时主持人整理稿件的动作，若有所思，也不急着赶人，偏偏视线对上后，又久久无言。

　　夏犹清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陆和尘手里拿过其中一个黑色小夹子夹着的东西，摆给他看：“我学着你帮我整理题目的思路，把这两天新发的试卷啊，还有题册上的题目，新学的知识点都写上去了。”

　　陆和尘循着他的视线看向桌面上摊开的，密密麻麻的笔记和试卷，看得出来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写的，因为平时这人没少因放荡不羁形似草书的字体挨训。物理第一张左侧的卷面，可能因为初次尝试没有经验，加上新学的内容知识点太多，字上大下小，实在写不下了，就粘了个可翻页的便签纸。

　　“我也赌不对哪道题对你来说有价值，所以把我觉得有用的公式啊，新题型啊都写上了，所以写得有点多，显得乱，你可别嫌弃我。”夏犹清的手轻微的攥了攥，他觉得有些难为情，生怕陆和尘会觉得不好。

　　陆和尘突然笑了：“特别有用，你写的很详细，我都有想珍藏的冲动了。”

　　夏犹清眨巴了眨巴眼，陆和尘的上下嘴唇由微开合着一条缝隙，到轻轻地抿起嘴角扬起弧度的瞬间，遮掩着太阳的白云其如其分地移开，阴霾住的天空转瞬明亮鲜活起来，轻柔的光线打在他微垂的睫羽，温柔的不像话。

　　“送你送你……”夏犹清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你都特意帮我了，这个人情我肯定要还啊！”

　　“也没有很特意其实。”陆和尘扬了扬眉逗他。

　　“没有很特意的话你闲着没事在卷子上打草稿啊！”

　　“嗯，偶尔会。”陆和尘看他挑起拐杖作势威胁的模样，继续打趣。

　　“切。”拐到底没落到他身上，夏犹清前倾上身说，“可别大言不惭了陆哥，话说你可没少被数学老师骂吧，你有这东西悄悄给我就好了干嘛要给他呢？”

　　陆和尘回想起因为不交卷子被叫到办公室的那天，老头劈头盖脸一顿骂后提醒他把卷子留下，要把同类型的题给夏犹清标注一遍时的愁苦表情，他没回答那个问题，只是似是而非地叹了口气：“对啊，也算是替你承接怒火了，所以还得请某位数学很好的小老师别忘了我的惨痛经历，替我补补课啊。”

　　夏犹清嘿嘿的眯了眯眼，掩饰不住的得意：“那当然，放心吧。”

　　陆和尘也笑，夏犹清的脾气太好摸清楚了，让他欠着人情会浑身不自在，所以他顺坡下驴，补课是其次，另一方面，他真觉得夏犹清跟个热情的小狗一样好玩。

　　只是对谁都会摊开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