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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雪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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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旭低头看着他,原力被甩在雪地里,像是受了重伤,唇角溢出的鲜血格外刺眼……像一条丧家犬。
他没有犹豫。
手起刀落。
“咚”
人头落地。
陆旭垂着头,看着地上那颗人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慢慢的跪了下去。
阿木沓死了,原力也死了,可他一点快意也没有,他们死再多次也换不回他哥哥,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跪在雪地里,哭不出来,只面无表情的跪着。
季双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到寨子里,她也抬脚,打算让陆旭一个人静静。
突然……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指。
陆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不让自己落下去,他将季双的手指拉得很紧。
季双低头,陆旭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她没有挣开,也没有说话,只抬头,去看漫天的雪。
苏禾日从里头冲出来,“我们该下山了!”
季双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没了,所有的一切都湮灭在漫天的大雪里。
一片片的雪花遮住了眼睛。
一瞬间天旋地转,整座山都在震动,季双落在雪里,滚了下去。
像是被裹在洗衣机里,不停的滚动,呼吸里都是雪花,她睁不开眼,雪花拍着打在她身上,明明轻得没有重量的东西,此刻砸在身上,却痛得让她几乎昏厥。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雪崩。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季双发现自己陷进了雪里,她不敢挣扎,因为她身边没有工具,她也从来没有遇到过雪崩,不确定挣扎会不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抬脚,用剑撑着身体,慢慢往上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雪里解救出来,季双将长剑撑在雪里,迎着风雪,往上走。
她得找到陆旭他们,找到寨子,岐州卫都在寨里,陆旭醒来第一时间应该也是回寨子。
她有些害怕,又有点庆幸,幸好在雪崩来临前,她让他们进了寨子里。
她撑着剑,找被大雪冲散了的方向。
……
陆旭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满眼白色的寂寥,漫天的风雪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罩成了雪人。
他是不幸的,在雪里躺了两天,全身都冻僵了,却又是幸运的,他看见了陛下,陛下带着人来救他们了。
他被救了出来,才发现季双并不在附近。
……
季双就没有他那么幸运了。
天又黑了。
不知道是第几天了,季双身上唯一的干粮吃完了,只能靠着雪水解渴,她嘴唇干裂,渗出血丝。
她抬头,看着依旧在飘落的雪花,“我不会真要死在这吧?”
她已经快没力气了。
仅凭着强烈的求生意志,撑着剑继续走。
像是走了很久很久,又像好像没走多远。
她终于看见远处微微发亮的灯光,多日徒步的努力像是终于有了回应,她往亮光的地方走去。
没走几步,却发现那光越来越近了,像是在朝她靠近。
卫长宴听到长留山雪崩,寒净却还在山上,一下坐不住了,将军中事宜交给玄悯,便迅速策马前往长留山,在山上找了寒净三日,却依旧渺无音讯,他近乎崩溃。
直到在绝望中,他看见了风雪中那道缓慢前行的黑影。
他知道,是她。
卫长宴第一回,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在她倒下前,接住了她。
季双闭了闭眼,她已经没力气了。
突然……
一双大手将她拦腰抱起。
她抬头,落入卫长宴心疼的眸中,她才发现,卫长宴眼里都是红血丝,像几日没合眼的憔悴。
脸上突然有些湿润,季双抬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但她实在是太累了,为他擦泪耗费了她最后的力气,这么多天,在风雪中不曾合眼,她已经到极限了,季双闭上眼,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卫长宴紧紧抱着她,眼里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陛下……”
“陛下……”
“我来吧,陛下……”
卫长宴摇头,将季双抱得更紧了。
……
苏禾日眺望着远处,看到卫长宴带着人回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倏地松了口气。
他扶着门框,终于失了力,缓慢的坐下来,这几日的痛苦,担忧,和再度失去的恐慌,终于慢慢消散,留下后怕在心中回荡。
他就坐在那,看着卫长宴将人抱进屋内。
许久之后,他站起身,跟了进去。
里面炭火烧得足,让她醒来的时候不至于冷到。
卫长宴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的人,片刻后,他慢慢伏下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他伸手,将季双的手从被褥里拿出来,这双手,已经伤痕累累,渗出的血已经干涸了,贴在手上,触目惊心。
卫长宴拿着布轻轻为她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从袖中拿出许静雯给的药,为她涂上 。
苏禾日进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么一幕,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陛下……”
还没等苏禾日说完,卫长宴便转头看他,郑重道:“朕该感谢你。”
苏禾日垂眸,感觉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若不是你拼命赶回徽州,朕就没有办法找到她。”
“应该的。”
屋内沉默片刻。
苏禾日走上前,看着她苍白的睡颜,慢慢的蹲下身,捂着脸,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出,他的泪像是无止尽般,流个不停。
卫长宴没有赶他出去,他背过身,不去看苏禾日狼狈的样子。
季双再度醒来的时候,卫长宴坐在床边守着她,手撑着脸,阖眸浅睡。
季双坐起身,将被子盖在他身上。
卫长宴倏地睁开眼,握住她的手,满眼防备。
“是我……”
意识清醒后,卫长宴眼里的防备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后怕。
“有受伤吗?”
季双摇头,“好饿。”
“厨房熬的粥还在锅里温着,我去给你拿。”
“好。”
卫长宴端了碗粥,从袖中拿出蜜饯,递给她。
“我喂你?”
季双摇头,“不用,没有那么虚弱。”
她身体好,睡了一觉就好了。
卫长宴看着她喝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听到季双出事的时候,他除了慌张和害怕,其余的情绪便都没了,他甚至不敢去想以后,季双习武,将来会有更多生死关在等她,他们的考验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
他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她,也不是每一次都在她身边,往后所有有关她的消息,或许只能在书信中知晓。
“再来一碗。”
卫长宴回过神,看着季双举着碗冲他笑,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伸手接过碗,去厨房为她盛粥。
季双连喝了四五碗粥,胃里才好些。
“余下的,有无伤亡?”
卫长宴拿了件大氅给她披上,“九伤,余下的都好好的。”
季双点了点头,满脸疲倦。
“这里的山匪,部分下了山,说是寨子里的粮不够了,没下山的,陆旭都绑了起来,不说这些了,你休息休息,我们再下山。”
季双靠在床上,伸出手,拉住了卫长宴,让他坐在自己身侧,摸了摸他被刮伤的脸,“疼吗?”
卫长宴摇头,眼眶湿润,“比不得找不到你来得疼。”
“风雪这般大,你是怎么上来的?玄悯玄意呢?”
卫长宴握着她手贴着自己的脸,“徽州那离不开人,我让他们留在徽州了,玄意武功不行,我没让他跟着。”
季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张了张嘴,泪水却比声音先出来,沉寂了许久的情感在看到他泪眼的这一刻后知后觉的宣泄出来。
害怕……
绝望……
担忧……
卫长宴用力抱着她,任由她汹涌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长宴……我以为……我以为我要死了……”
“你这么厉害,定然一世平安。”
季双握着他的衣服,哭得喘不上气,她害怕,从没这么接近过死亡,她的心理还没有强大到能坦然面对死亡。
苏禾日站在屋外,敲门的手停顿了许久,慢慢垂落。
已经有人安慰她了。
“你在这做什么?”
苏禾日回头,看见陆旭走过来。
“出来凉快凉快。”
陆旭瞥了他一眼,“别给自己冻死了。”
苏禾日翻了个白眼,“你会死得比我早,再说,若没有我,你还在雪地里打滚呢。”
“那也是陛下救的我。”
“我去搬的救兵!”
“好好好,谢谢你。”
“不客气!”
苏禾日一挥衣袖,转身走了。
……
下山的时候,季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双手的冻疮还没好。
苏禾日不会骑马,他站在乌月边上等季双,但乌月不太给他面子,蹄子一撅,踹了一身雪给他。
“啊!我的衣服,双双!你的马欺负我!”
季双回头,看见了一个雪人。
卫长宴将她的头转过来,“朕也不想骑马。”
季双失笑,“那陛下的马就得由苏禾日牵下山了。”
卫长宴看了一眼正在抖雪的苏禾日,一时也有些好笑,自己怎么跟孩童一般,吃这些飞醋。
“算了,朕自己骑。”
“双双!”
转头,苏禾日喊她。
“去吧。”
回头,卫长宴眉眼柔和。
季双轻轻勾了勾他的手。
卫长宴看着她踏上马的背影,感受指尖残留的温度,心情好多了。
苏禾日靠在她背上,面前是她散发的热度,背后是风雪交加的冰冷,不由得抱得更紧了。
“双双……”
“嗯?”
“好冷。”
“别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