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杯》大客可

6、你好，我是狼

　　今天是顾元的生日，顾家上下都忙得热火朝天。一道道菜从厨房端出摆桌，整个屋子都冒着油烟味。
　　顾元在厨房客厅来回跑动。隔一会就要打开罩子看眼满满一盆味香色美的酱肘子。
　　他们家一年难得吃上一次这种大菜。

　　“顾元，帮妈把这蒜苔剥了。”
　　张倩随口指挥没事干的顾元。
　　“我来吧，今天他生日，就让他好好玩会儿。”
　　蒲远舟接过那盆蒜苔剥起来。

　　饭菜炒好端桌，就等着人到齐了。

　　“怎么还不来呢……”
　　顾元看看墙上的钟。
　　已经十二点半了。
　　他希望那走动的指针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顾元，你朋友呢？是不是你没跟他说清楚时间位置？”
　　张倩问他。

　　桌上的肘子早没了热气，油面已经凝固，酱红肉皮也结了层薄油。

　　“我，我跟他说了的。”
　　顾元声音很是委屈。
　　“我还说了好几次，就是怕他没记住。”

　　“那他怎么还没来？真是吃个饭都磨磨唧唧。”
　　“等会我还要去端点菜给你对门婶婶，到时候菜都凉了，我又要重新热一遍！”
　　张倩手拍在桌面上，吓得顾元一抖，不吭声了。
　　“你们小孩能不能让家长省点心！”
　　也不知道她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蒲远舟出声：“张姨。可能临时有事耽搁了吧。等会我给刘婶婶送过去。”
　　他摸上顾元的头，轻声说：“别等了，先吃饭吧。”

　　顾元点点头，眼睛含着汪汪水珠，拿起筷子却半天下不了手。

　　为什么许佑安还没来？
　　是不愿意过来，还是没找到路？
　　诸多疑惑不安塞满了脑子，顾元还是决定去问问，哪怕许佑安真的不愿意来，他也想问出个为什么。

　　“我，我去门口等他！”
　　顾元缩下桌，推开门跑了出去。

　　他一路跑得飞快。
　　顾元穿过小巷，将要路过拐角时，他注意到角落站着个人影。

　　顾元家坐落在老小区的深处。
　　破旧的住宅楼被铁质防护栏围得像个牢笼。水泥墙壁也被水渍绿苔爬满，角落堆满了随手乱扔的废弃食物残渣，顾元已经看惯了，也习惯了。
　　因为这里的租金很便宜。
　　但他们家每月赚的钱也还是只能够上租金的边，生活上只能靠顾元爸爸寄钱回来。
　　蒲远舟想过要去做家教，但张倩怎么说也不同意，说让他专心预备高考。
　　自然而然的，母子三人生活上就有些拮据。

　　顾元低头看着自己明显不合身的宽大上衣，还有洗得发白的运动裤。

　　而远处的那个人穿着白衬衫，衣摆扎进腰间，显得深色破洞牛仔裤裹着的腿又长又细。腰间的牛皮皮带只扣两个环，多出来一截斜斜剌在外面。脖间的月牙儿吊坠被照的熠熠发亮。
　　在当时的学生里，根本没人敢这样穿，许佑安穿的就像那种杂质画报上面腰靠着机车的男人。
　　他就好像永远不会和顾元有所交际的一类人。

　　也许这也是顾元看见许佑安朝自己招手却不敢回应的原因。

　　许佑安一只手里拿着瓶沉甸甸的红酒，另一只手招呼顾元过来。
　　这瓶酒是他从他叔的酒柜里顺的，那酒柜有三层，许佑安故意挑放的最高最里面的那一瓶。

　　“顾元！”
　　许佑安喊得很大声，他听见楼上有人嘭地关上窗户。
　　“快过来啊你！”

　　许佑安看见顾元慢慢朝他走了过来，样子很是奇怪，
　　“拿着，你的生日礼物。”
　　“这是什么？”
　　“红酒，喝的。好喝的很。”
　　“我不喝酒，我们一家人都不喝。你还是收回去吧。”
　　顾元摇摇头。

　　他拿着酒瓶转一圈，很快就发现瓶身贴着的金白标签。上面的数字他看不懂，但他照样清楚这一瓶酒可能值得上自家一个月或者几个月的租金。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都不要，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许佑安面色一沉。

　　“当！你当然是我朋友，但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还欠你三十没还呢。”
　　顾元在这时候倔得出奇。

　　“啧。”
　　许佑安心里快要吐血。
　　他接过酒，说：“好了，那就当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这样，你在我生日那天陪我一起喝这个就行。”
　　许佑安看见顾元一下紧张起来。
　　“我不能喝酒！”

　　好一个乖小孩。

　　“没让你喝，你陪着我看我喝就行。”

　　许佑安低声说：“逗你玩的，这个才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他又拿出一张小贺卡递给顾元。

　　顾元念着上面的字：“可以让许佑安满足你一个愿望，截止日期：2015年9月3日。”
　　没有俗套的生日快乐，只有这短短一句话，后面还有个丑丑的人脸。

　　“我画的自己，是不是很像？”
　　许佑安指着那坨不明物体问顾元。
　　顾元不理他，只拉住人想走。
　　“我们快走吧，我怕妈妈等急了。”
　　“好吧，好吧。”
　　许佑安耸耸肩，被顾元带着走。

　　“你家也太难找了，走了半小时都没找到你家门牌号。”
　　“不好意思…我家是有些远。”
　　“你哥在吗？”
　　“嗯，他在的。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门口。

　　顾元刚要开门，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推开了。
　　蒲远舟换上一身校服，手里拎着个不锈钢饭盒正要出来。

　　“哥哥，你要去学校了吗？”
　　“嗯，我给刘婶送完饭去纪检部开个会。”
　　“菜热好了在盆里放着，张姨等着你吃饭呢。快去吧。”

　　蒲远舟明明是看着顾元说话，许佑安却总觉得他的余光在盯着自己。
　　两人站在门口说完话，蒲远舟带着饭盒走进对门。
　　许佑安则跟着顾元走进去。

　　没有旁人，许佑安估计顾元妈妈应该在卧室。
　　等顾元端着热好的菜放上桌时，房间里面果然走出一个女人。

　　“阿姨好。”
　　许佑安这时倒像个乖小孩。
　　眼前这个女人面容憔悴，可仍然透过病色看出未经岁月沧桑前的风姿。
　　她急匆匆地拿着包出门，只来得及招呼几句让顾元和朋友好好相处，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

　　“这是…你妈？”
　　“嗯。她应该要去接我邻居孩子放学。”
　　顾元看着许佑安不解的眼神，补充道：“要给钱的。”
　　“哦。”
　　许佑安点点头。

　　刚才顾元妈妈与他擦身而过时，许佑安好像闻到一阵微妙的香味。

　　冷了又热的饭菜终究没有刚出锅时那么好吃，许佑安没吃几口就撂筷子了。
　　“不好吃吗？”
　　顾元也跟着停住。
　　“啊，不，我吃过饭了。”
　　许佑安笑笑。
　　“好吧。”
　　顾元看上去有些遗憾。那盆酱肘子到最后也只有他动了几口。

　　等顾元洗完碗，许佑安神神秘秘把他拉到桌边，桌子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一根蜡烛，还摆着两个碗，碗里装着血红色的液体。
　　这场面看得顾元心里莫名瘆得慌。

　　“我们玩个游戏吧，”许佑安笑了，“很好玩的。”
　　“我还没写作业。”
　　顾元摇头想挣开他。
　　没想到的是许佑安竟然真的放开他了，只是脸上有些委屈。

　　顾元想了想，又坐回去。
　　“你…你想玩什么？”

　　“我们告诉对方一个不被人知道的秘密，然后由对方来提一个问题，可以选择回答或不回答。如果回答只能是谎话，不回答就必须喝一大口这个。”
　　许佑安指指那杯深色液体，
　　“直到有人撑不下去喊停，这样算输，怎么样？”

　　“这里面是什么？”
　　“酱油。”
　　许佑安微笑道。

　　“现在不可以用这张卡，明天才生效。”
　　许佑安看见顾元默默抽出那张贺卡又放回去。

　　“今天你生日，我可以让你先来一回。”
　　许佑安笑得像个狐狸，“如果你赢了，我可以辅导你落下的功课，陆露已经和我说过你的事了。”

　　陆露就是之前走廊上和顾元走在一起的语文课代表，后来她私下找到许佑安，让他有机会多去帮帮顾元学习上面的难题。。

　　许佑安看见顾元眼睛亮了一瞬。
　　他知道顾元根本没钱去请老师给他私下补课，落下的功课只能靠他自己慢慢啃。要是许佑安，那可就不一样了。

　　许佑安从初一进校就成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先是开学典礼成为致辞代表，第二天就因为把骂他的男同学锁进女厕所被全校通报批评。
　　再说第一次周考全年级倒一，老师找他，他说眼睛看字难受索□□白卷。第二次周考考试他是全年级第一，老师问他，他说这样进步比较大，能拿到家里更多的钱。
　　两年下来，许佑安的钱包就没薄过。
　　也没有人再质疑过他的成绩问题。

　　“怎么样？”
　　许佑安看着顾元迟疑点头，满意地笑了。

　　“那么，开始吧。”

　　一阵风将蜡烛火苗撩得哆嗦。

　　“我喜欢男的。”

　　许佑安亲眼瞧见顾元眼皮抖了抖，随即眼睛睁得比以前任何一次还要大。

　　“你…不对，我应该是听错了。”
　　顾元反应缓慢的像个树懒。

　　“你没听错，我就是喜欢男的。”
　　许佑安笑笑。

　　“干嘛，我说了要说一个不被人知道的秘密，我可是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许佑安朝顾元凑近些，仔细盯着他的脸。
　　出乎意料，他并没从那张脸上看见任何的嫌恶与疏离，唯一有的只是单纯的吃惊。
　　那双清澈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看着他，没有偏离。

　　“问我吧。”
　　“什么？”顾元不解。
　　“问问题啊，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许佑安说。

　　他看见顾元嘴唇张开又闭上，最后迟疑吐出几个字：“那…你还喜欢女孩子吗？”

　　“喜欢。”
　　许佑安面无表情。

　　“到你了。”
　　“我…”
　　顾元咬着嘴唇，半天磨出来一个字。

　　许佑安耐心等着。

　　“我…”
　　过了半晌，顾元终于开了口。
　　随着他每说一字，头也跟着越埋越低。

　　“我......害怕蒲哥哥。”

　　这答案倒是让许佑安没想到，“为什么？”
　　顾元摇摇头，毫不犹疑端起那碗红液猛喝一口。
　　他被呛得吭吭直咳。

　　“喝慢点嘛，又没人催你。”
　　许佑安笑了。
　　这句话在像一粒种子般落在他心里。

　　“这不是酱油…”
　　顾元脸被呛得通红。酡红逐渐飞上脸颊，他散发着一股葡萄酒香。
　　“对啊，这是红酒。”
　　许佑安一脸心安理得，丝毫不心虚。
　　“……”
　　“
　　我继续了。”许佑安清清嗓子。
　　随着他出声，顾元突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