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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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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咖啡店没有几个客人,更何况现在下着暴雨。
刘言手圈着眼睛向里窥探。里面装修很是复古,色调以棕红和深绿为主。和玻璃外的瓢泼大雨相比,纸罩灯散发的橙黄暖光简直和冬日的热水袋一样诱人。
刘言跺跺脚,湿袜缩折滑落到脚底,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奇怪的呱唧声。
雨丝不断落进脖间。
他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那扇红色木门。
“叮——”
挂在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嘈杂雨声伺机而入,却被红木门无情掩盖。
店里还有一个人,他趴在正对着门的桌上睡觉。
刘言蹑手蹑脚地走向最近的椅子,同时屏住呼吸拉开书包拉链。
咖啡馆里只有笔在纸上写字发出的哗哗声。
十一点了。
当刘言抬头脱离题海时,墙上的指针正在告诉他,你该回去了。
他再次哈口热气,擦出两个更大的圆。
圆外的世界黑漆漆一片,像是没有路灯的乡下小路。
外面仍在下雨,只不过雨势渐小。
好吧。
刘言告诉自己再待半个小时,等到雨停他就走。
刘言目光四处乱蹿,最终还是落到那个熟睡的人上。
那个人两只手紧紧挡住头,不像是在睡觉,倒像打拳击时的格挡。
刘言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中指都缺了一个指节。
透过两手缝隙可以看见像海藻一样的卷发,乌黑发亮而又茂密,每一根都像海里的小波浪。
一抹耀眼的光吸引了刘言的注意。
那人耳垂上嵌着枚银蝙蝠耳钉,造型独特,很是显眼。
“哦,十一点了。”
这人突然唰地站起来,看着墙上的钟喃喃自语。
他进了后台,看也没看刘言。
等他再出来时,就变成了一个扎着马尾的文艺青年。
文艺青年手捧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很自然的坐到他面前。
那白瓷杯不知为何吸引了刘言的注意,他注意到瓶面纹有精致的青瓷花,但杯口被磕出些凹凸不平的缺角。
这样的杯子,为什么还要用?
“小孩——”
他的嗓音带着未完全睡醒的倦意。
“怎么不回家。”
“外面下雨了。”刘言往外一指。
男人朝外望去,玻璃外隐约能看见雨的痕迹。但在室内完全听不到雨声。
“那就在这呆着吧。”他耸耸肩。
“怎么称呼?”刘言问。
“叫我什么……”他手撑下巴沉思了会。
“叫我许先生,不,你还是叫我许哥,许老板也可以。许许...算了。”
“许哥,许老板。随便挑一个。”
“许哥。”刘言喊他。
许哥满意地点点头,他走进后台,又端出杯牛奶。
“喝,许哥请你!”
“十二点了。”
刘言看看墙上的钟,两根指针重叠指向十二。
“你要是不回家,就听我讲个故事吧。”
许哥晃着一头海藻笑嘻嘻的。
“不听。”
“听我讲。”
“不听。”
“听。”
“不听。”
“不听。”
“不听。”
许哥耸耸肩仍然张嘴,“我就要讲,你爱听不听。”
刘言干脆往自己耳朵里塞两团纸。
即便如此,他的话语却透过纸团钻入刘言耳朵,在脑海里变成一个小人。
小人和他打个招呼。
你好。
小人点点头,现在它要开始讲故事了。
这是一段很不文艺,有些血腥的校园爱情故事。
许佑安是这么告诉刘言的。
宛江市,一个四线开外的小城,许佑安在这里长大。
许佑安的童年是杯猫屎咖啡。偶尔他会往里加点玻璃弹珠和游戏卡带当调味品,然后一口闷进肚子里。
他想象过那咖啡总有一天会不会像可乐加了曼妥思,冒出大坨的棕色气泡,然后稀释融化掉。
许佑安用很多个杯子装过咖啡,但他最有印象最喜欢的永远是第一个。
人们往往对最开始拥有过又陡然失去的东西难以忘怀,从此便或有或无的寻找替代品,许佑安也逃不出这个魔咒。
第一个杯子很白净,很招许佑安宝贝,他还记得上面有精致的瓷花图案,很漂亮,但也很普通。
在他十二岁那年,许佑安得到了这个杯子。
十一岁时,许佑安进了白河三中,
而十二岁那一年,许佑安在读初二。
那时的许佑安还很可爱,他觉得自己会水到渠成地升入重点高中,最后在清华北大中投骰子任选一个读大学。
一三五进清华,二四六进北大。
可是初中预选摇了三年的骰子,到十二岁时许佑安差点把命也跟着摇进去。
二零一二年。
正值夏日,初中教室闷热的像早餐店的蒸锅,银色外壳里总是蒸着一个又一个白胖或精瘦的包子,而这里装满了五十三个。
许佑安趴在课桌上,幻想着下节自习翻墙出去买鲜肉包吃。
他昨天全泡在网吧里,一口饭没吃。
扇着热风的风扇叶片和教室里的浓烈汗臭味也无法扼杀掉这强烈的进食欲望。
许佑安用派克钢笔在课桌表面画上一个大大的包子。
“叮铃铃————”
熟悉的上课铃就像是许佑安的开饭曲,他蹭地站起来。
郭子岩是四班的班长,作为许佑安的同桌,他总觉得自己很有义务拯救班里误入迷途的同学。
他拱起腰,试图阻挡许佑安的离去。
可许佑安像鱼一般滑出去,同时狠狠掐了把他的后背肉。
好了,这下不必再当救世主。
郭子岩龇牙目送许佑安大摇大摆走到门口,然后猛地停住。
“同学们,这是新转到我们班的顾同学,顾元,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陈红和蔼笑着,如果忽略掉她嘴角肌肉的抽搐和逐渐睁大的眼眶。
“安静!!”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尤其是她身旁站着的那个穿着崭新蓝白条校服的小男孩,哆嗦得像个发抖的鸡仔。
许佑安站在最后一排,无所事事地盯着他看。
瞧那可怜样,估计都要吓尿了。
像是想到什么,许佑安窃笑着,又被身旁垃圾桶臭得捂起嘴。
男孩拿着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顾元两字。
字写还算过得去。
只是两个字小的像他两腿间没发育的鸟。
许佑安翻着白眼,把身旁的垃圾桶一脚踹倒,
“看不见!!”
顾元本就被这几十双眼睛盯得心里发慌,听他一说把头都要埋进地里。
“看不见就滚过来看!”
陈红忍无可忍。
许佑安插兜走到最前面。
他鼻尖都要贴到黑板上,慢悠悠地念出:“顾——元——”
“写大点嘛,这谁看的见。”许佑安嗤笑一声。
他突然抓住顾元的手,吓得顾元使劲乱挣。
只是这瘦小身材哪里争得过初二就近一米六的许佑安。
他只觉得那手心又热又湿,像个暖炉。
许佑安笑着从他手抠出那截被汗沁湿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龙飞凤舞两个大字。
顾元。
笔锋张扬,字尾一钩像镰刀般飞了出去。
他得意喊着:“现在看得见了吧!”
“看得见!!”
倒数第二排有个人大声附和,周围也跟着闹出阵阵嬉笑。
这人就是许佑安的死党赵构。
许佑安满闻言更加满意,他拍拍顾元的肩,
“你也看见了吧?”
面前这人有张清秀的脸,他睫毛扑闪着,一双大眼可怜巴巴望着许佑安,显得迷茫又害怕。
还没等顾元回答,许佑安就感觉自己后领子被人死死拽住。
“许佑安,去走廊给我罚站!谁允许你这样对待新同学的?!”
伴随着哄笑拍桌声,许佑安一脸光荣的被陈红拖到外面,
过道偶尔有其他班的老师路过,总有人跑来逗他,“许佑安,这周第几次了?”
许佑安随便应和几声,心里却不自觉想着其他。
他凑近了才瞧个清楚,顾元脸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简直像那些女生嘴里的小白脸。
许佑安搓了搓手,觉得心里直痒痒,不自觉脱口而出。
“我看他长得是挺像个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