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会凋》客紊

1、第 1 章

　　他往前走，一直走，走进走廊尽头，还没有完全消失，视线被尽数攫取了。

　　午后炙烤的光闷在我脸上，汗往下滚，滚进我球衣的衣领。

　　我手心攥着不记得名字的女生塞给我的一瓶冰饮，冒着寒气，抓着我只觉得冻手。

　　我没救了。

　　我是说，我不想去想，但已经到了没法不去想的时候。

　　我想我喜欢他。

　　我的汗也悉数浸透了我的发带。发丝粘连在一起，我慌乱地挤进了男厕。

　　尿骚味、汗臭味让我清醒了一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着急忙慌品种的心跳声会在耳膜锤一个洞。

　　梁岁施，梁学长。

　　自从那次团建在KTV喝醉酒在他身上耍赖之后，总会想他，他总会绕在脑海中。

　　我想每天都见到他。

　　我可能是有病，我想听他唱歌，也想听他在我耳边再骂我一次。

　　他是艺术系的。在我的滤镜下，他就是浪漫本身。

　　那天他收了我的玫瑰花，他绅士地说谢谢，但他不让我爱他。

　　“你是……宁煦煦？”梁岁施显得茫然，又有些恍然大悟，我猜他一定是想起了那天在KTV的那个疯子一样的醉酒男人。而我一定是局促的。

　　“球队的吧。……我们不是高中生了，别开这种幼稚的玩笑。”

　　没开玩笑。没开玩笑啊。

　　我泪都在眼里打转了。

　　但我不敢说。

　　“我喜欢你。”

　　我只敢在他的朋友圈偷偷跟评，藏在他那片大海，做万千类鱼里不起眼的那条。

　　爱肯定是爱的，在没有被撞破的时候还能保持友好的假象，但我总会不满足的，总会有些时候是出乎意料的。

　　我格外大胆。

　　是和学姐交好，偷来了他的废稿。

　　他会画他热爱的事物。

　　似乎除了作业需要，他从不画人。

　　我沿路摸索过去，做所有我能做的事，我开始认识他所认识的朋友。

　　一切都可以为他做。我心甘情愿。

　　我只是期望我和他对视的那一眼，可是有了第一眼，就再也无法收拾我无声又滔天会蔓延像海浪席卷而来的感情。我好贪婪，该下地狱。

　　我吻他，我喝醉了，我吻他，他也喝醉了，我把所有冷下来的汗蹭在他意外柔软的衬衫上，我搂他，我半醉半醒地干一切我所不敢去做的荒唐事。梁岁施没有推开我。

　　“我享受爱，我不享受爱人。”梁岁施似乎不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可他的话又格外冷漠。

　　我想，他真渣，所有人都爱他，可他的眼睛里谁都没有。

　　我也知道他没怎么谈过什么恋爱。我比他自己或许还要更了解他，我竟然有这样的自信。

　　我的心越来越小了，我的眼睛也越来越暗了，我想装梁岁施三个字的所有光芒，因为人所共知，他除了画画没有什么喜欢的，但我除了他和篮球也没什么喜欢的。

　　球队里有一个他的朋友，我从最开始就知道。

　　他朋友也喜欢他。

　　梁岁施怎么可能知道。我最开始是作为助攻的身份带着一身酒气倒在他怀里的。

　　我帮他朋友试探，自己却也陷进去了。

　　我每天都问自己，我是不是有病啊。

　　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我就是有病。

　　所以我的生活变成了，除了篮球就是梁岁施。

　　他当然不缺什么，我和很多追求他的人一样，可能特别一点，是可以经常见到他的一个。因为我也是男的。好像更有病了。

　　我以为我仓促的心将会是潦草收场，就像青春伤痛文学一样，暗恋二字一笔带过。

　　我等我的眼睛疲劳了就不会再去往他身上望了，我等我的眼眶装不下泪了就能结束了。我自己结束。

　　后来我还是制造偶遇，我还是和往前一样去爱他。

　　人心是肉长的。再不喜欢都喜欢了。

　　梁岁施不可能视而不见，他都看见了，所以他都画，他什么都画。

　　他许多废稿完成度都极高，艳丽的花、冰咖啡、各种各样的便当、雪糕、小风扇。似乎已经被我送的东西占满了。但它们无一例外被揉成了硬硬的纸团，小小的一团，就像眼前碍眼的石子。

　　如果喜欢，为什么会扔进垃圾桶呢。我抱怨似的，像个怨妇。

　　梁岁施的微信来得猝不及防。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一遍一遍画呢，怎么画都不满意啊。”

　　“真以为我不知道我垃圾桶老是空一层是什么原因啊。”

　　“从那之后我来篮球场就没怎么再找过萧乐了。”

　　“我的心又不是石头。也会软的。”

　　“爱是你给的，我会学着爱你。”

　　第二天更热，梁岁施递给我一大束艳红艳红的玫瑰，那是我收到的第一束花。我眼睛都恍惚，晕眩着，只觉得那天的太阳也是红色的。

　　我把花接下来的那一刻，我的夏天结束了。

　　大把大把的太阳光延迟洒落，秋天来得有点晚。

　　我和惹得人头晕目眩的烈阳捉迷藏，球场上挥洒的汗水落在了梁岁施的手帕里，也落在他的画作上。

　　他画我了。因为底线够低才会受宠若狂。

　　我当然很开心，我很开心，我吻他的脸，咬他的唇。

　　他抓紧我，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

　　我总觉得是短暂的美好，好得像迷幻的梦。我吃了□□才得来的，梦要醒。

　　我更愿意永远沉睡不醒，时间不愿意。

　　“我爱你，我很爱你。”我说。

　　梁岁施用他极尽温柔的眼神望我，笔下不停。

　　我抱着唯一一支迟迟未谢的红玫瑰，坐在他一个人面前，昏黄的灯光笼罩在小小的画室里。

　　我眼里蓄满眼泪，只能不看他，他太刺眼了，刺眼得我想哭。

　　岁月太温柔了，我怕太短。所以我哭。

　　原来我能如此多愁善感，原来原来。

　　已经到顶点了。因为在那之后的一周，天气渐凉。

　　我患上了感冒。再也没有机会吻他。牵手也是寥寥无几，他显得格外的忙。

　　他怎么能那么忙。我也努力让自己忙起来，可是我从来不知道，我以前的所有忙都建立在他的身上。这种失落感才更要命。

　　我的世界还剩下什么了，我已经把很多东西都给他了。

　　“很可惜，我学不会。”梁岁施坦荡得让我无话可说。

　　他不讨厌我，也没有那么喜欢我。

　　我还喜欢。我本来就是棋差一招。

　　从一开始，我的拉锯战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我其实意识到了，我哪儿敢说。

　　什么是真实的，他眼里装我的那些日子是真实的，还是我再没有能占据他心里一分地位的日子是真实的。

　　我被萧乐揭发的日子才是真实的。

　　他得不到我的位置，也得不了梁岁施的青睐，于是调转矛头指向我。可没想到推上风口浪尖的怎么只会是我一个人呢。

　　我被抨击，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婊子，我居心叵测接近梁岁施。又骂梁岁施怎么能喜欢男人，那么多女生追他他都不屑一顾，怎么是个变态。

　　“到此为止吧。”梁岁施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我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

　　太戏剧化了，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似乎生活里，恶人总有恶的皮，总能得到他们想要的。我也是恶人，所以恶有恶报。

　　梁岁施后来想尽一切办法躲我。他本不应该承受这些。

　　我早晨刚和玫瑰吐芽，玫瑰下午就要落下山崖。日落的时候没有鲜花，夜晚也再没有光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