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封尖》郁以时

5、chapter 5

　　意识到梦不对劲的那刻，我醒了。

　　漆黑的房间扰乱了时间，我撑着床从俞年身上绕过，去拿我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居然才六点？那我放心睡了。

　　“哥，起床了。”俞年拉我的手东摇西摇，“八点了。”

　　“嗯。”我揉揉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俞年拉开了窗帘，新一天的阳光落在白色瓷砖地面，暖黄色调渐渐融化，凝聚在俞年身上，汇成一层温柔的光。

　　俞年非要我换上昨天刚买的新衣服，和他穿一样的。当然，我同意了。今天是除夕，他开心就好。

　　莲姨今早回乡过年了，几天后才回来。俞琰斌说唐秋信今天有值班，所以早餐是他做的。
　　水煮面条加几根青菜加一个煎蛋，简朴，但全面。
　　手艺比莲姨差，但味道比学校好，能吃。

　　吃面时，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抬头一看，是坐在对面的俞琰斌。

　　他短暂地和我对视了一秒，又埋头吃面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半晌，他抬头看我，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边吃边感慨：“小归长高了。”

　　“嗯。”

　　他眼里飘过万千思绪，最后凝炼出一句话：“也是长大了。”

　　“他比我高，比我壮，你记住他就行了。”

　　俞琰斌惋惜地看我，叹气，摇头，继续吃他的面了。

　　有什么惋惜的，有得必有失。我都没和你抱怨，你怎么先厌上我了。

　　“我和哥像，记住他和记住我一样。现在他回来了，多一个不难记。”俞年说。

　　“我初三就走了，没必要。”我掀走俞年递的台阶。俞琰斌和唐秋信没有认我的打算，他多说也无用。

　　“去哪？”这下轮到俞琰斌紧张了。

　　我略带玩味地看他，似笑非笑，“回家啊，爷爷奶奶还在等我。”

　　他低下头，沉默地搅动筷子夹面。这下饭桌上没人说话了，清净。

　　我吃完早餐就往影音室跑，它现在成为我的窝了。

　　我到影音室没两分钟，俞年也来了。

　　他低垂着眼眸，声音格外难过，“你真的要走吗？”

　　“不然呢？在这里住一辈子？”
　　“不可以吗？”

　　做什么春秋大梦，我反问他：“你看他们想让我留下吗？”

　　俞年没说话，走过来抱我，头埋在我肩颈，委屈巴巴，“哥，我不想你走。”

　　他的头发蹭到我的脸和脖子，好痒。

　　“没用。”我不想和他在这件事情上争论。

　　他抱得更紧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身上。幸好是在沙发，不然我肯定会摔倒。

　　可是我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推不开他。试着推了好几遍，他都不肯松手。

　　硬的不行来软的，我尝试给他画一个充满诱惑的大饼：“放手。又不是不见你了，去学校还能见。”

　　“可是你在学校都没找过我。”

　　“我忙，没时间，别闹。”他太沉了，我无力支持，倒在沙发上。他压着我胸腔，我感觉我快断气了，刚吃的面条也一阵反胃。

　　“我去找你，你也不理我。”他抬头看我，眼睛红红的，和昨天刚完洗澡出来一样。没有其他条件的干扰，我确定他的眼眶闪着泪。

　　真受不了这种眼神，我会心软。我闭眼转头，逃离这份视线。

　　“会理你的，起来……”

　　“真的？”

　　“嗯。”他必须要走了，太沉了，我吸不上气。口头承诺以后还能慢慢商量，现在先保住我的小命再说。

　　“不骗我？”

　　“不骗你。四舍五入你也是我弟，我怎么会骗你。”我轻轻揉他的头，搓弄他的头发，抹走他聚在眼角的泪。

　　他依靠感情牌牵制我，相反，我也可以用感情牌牵制他，而且他显然比我更在意这段寄养关系。

　　“说好了。”他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贴在他脸上。

　　我在狭小缝隙间轻挠他的脸，回应他：“说好了。”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他终于舍得起身了。

　　我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感谢每一个能自由呼吸的日子。

　　我整理了一下歪斜的卫衣，看他弯腰从旁边的抽柜找东西。

　　片刻，他拿出了游戏手柄，分给我一个，“哥，我们打游戏吧。”
　　“打什么？”我没用手柄打过游戏，只见我舍友玩过。
　　“我买了挺多，你选吧。”

　　他调开了游戏库的界面。

　　嘶……游戏名称怎么这么多用英文写的。

　　简单浏览后，我选了一个绿色封面的，看起来像闯关游戏，我感觉比较适合我。
　　“这个吧。”我说。
　　“好。”
　　……

　　“快跑！鬼在后面！”

　　“在跑了，别喊了。”我皱着眉头，快速操纵手柄。最后还是力不从心，被追上了，尽职尽责的NPC兴奋地来了个贴脸杀。

　　旁边的俞年比我更害怕，用手挡住眼睛往我靠，嘴里低声咒骂那个鬼。

　　封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游戏，哪想得到是个恐怖类型的。
　　俞年又菜又怂又爱玩，结果就是全程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先休息吧。”我提议。

　　“嗯。”俞年点点头，放下手柄，“我们做个大扫除吧，明天就过年了。”

　　“？”话题跳得太快，我没反应过来。

　　“不扫吗？”他疑惑地问。

　　“……”我确实不想扫。第一，这不是我家；第二，这地方太大；第三，我扫了，那个圆滚滚的憨憨扫地机器人干啥。

　　我把我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我不想扫地。”

　　“就收拾我们的房间、影音室和书房，不多的。”俞年扯我的袖子，干净纯粹的眼眸充满期待。

　　“那好吧。”就当他们收留我的报酬。

　　其实这几个房间没什么要收拾的，与俞年简单操作一番，和没打扫前一样光亮如新。

　　他拿出一堆新年全屋装饰套装，在一楼和二楼的墙上挂中国结，还要在门上贴“福”字。让他一人努力干活说出去不太好听，于是我和他一起贴。

　　午餐也是俞琰斌做的，比早餐还潦草，不过也能吃。边带小孩边做饭确实不是易事，何况俞满年纪小，正是缺不得陪伴的时候。

　　下午俞年缠着我，非要把早上那部披着羊皮吞人的游戏打完。在经过一个下午的激战后，终于把第一关打通了。

　　“哥，我去煮饭。”他沉浸在通关的极大愉悦中，放下手柄，没良心道。

　　“你会煮？”我质疑他的实力，别把我送进医院。

　　“和爸不相上下，但我的手艺比爸好点。”他自信得眉飞色舞，我看得心慌慌的。

　　唐秋信忙了一天回来，让她煮饭也怪过分的。俞琰斌带俞满，煮得肯定也难吃。至于俞年……深思熟虑，我决定我来煮吧。

　　俞年听到我的想法后，愣了，但很快，比刚才更兴奋的笑脸取而代之，“真的？”

　　“假的，饿肚子吧。”我去踹他，“想吃什么拿出来。”

　　“好好好！”他迫不及待地飞出去了。

　　路过客厅，俞琰斌抱着俞满，以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看我。

　　看毛看，哥不做饭，你们全家今晚都要被俞年毒死。

　　厨房的门被拉上，我和俞年在里面忙活。

　　好像知道他们家为什么做饭好吃了，什么调料都有，食材质量也不错，想放什么都能满足。

　　做饭确实费时费力，四道菜，忙活我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酸菜鱼，蒜蓉粉丝虾，黑椒牛仔骨，青菜肉丸豆腐汤，馋得俞年两眼放光。

　　端菜出去时，唐秋信刚好回来。

　　“爸！妈！吃饭！”俞年跟个猴似的上蹿下跳，特意跑去客厅喊，生怕他们听不到。

　　俞满见她妈妈回来，咿咿呀呀的，朝唐秋信的方向伸手。俞琰斌把她抱起，带她去往唐秋信的怀抱。

　　俞年愉快地上前吆喝，和路边卖小吃的商贩一样推销，“快看！我和哥做的，看着就好吃！”

　　唐秋信盯着我这色香俱全的饭菜，十分欣慰，感慨道：“长大了。”

　　那不然，没长大早就饿死了。

　　我高考完第二天，就到镇上那家招学徒的餐馆学炒菜，一个月底薪1200。我爷爷是我们村的书记，奶奶退休前在镇上的小学当了快三十年的教师，那家饭店的老板认识我，看我可怜，就把我收下了。

　　后来我考上北城大学，老板觉得沾光，即使知道我九月就要开学也没赶我离开，直接给我包了食宿。白天让我跟着厨师长学手艺，晚上让我教他读高二的儿子写作业，还告诉我申领镇上商会出资的奖学金的办法，帮了我很多。

　　“真好吃。”俞年是真的能提供情绪价值，吃一口夸一口，好像这辈子都没吃到过饭。

　　俞琰斌和唐秋信也很满意，俞琰斌甚至去冰箱拿了瓶饮料。不过我做菜时忘记考虑俞满了，她好像没什么能吃的菜，只能嚼着豆腐和俞年煮的蛋羹送饭。

　　吃完，俞年主动提出洗碗，我很满意。我吃饱没事干，于是回影音室玩手机。

　　“哥，洗澡。”俞年回来了，一来就撵我去洗澡。

　　“太早了。你不去看春晚吗？”

　　“你又不看，有什么意思。”俞年撅嘴，别扭回答。

　　“……”

　　“我去我去。”我把手机插进裤兜，推俞年去一楼。

　　沙发上只有俞琰斌和俞满，唐秋信应该是去洗澡了。电视正在播放小品，我兴致缺缺。

　　俞琰斌在陪俞满玩，我感觉他们也不是很喜欢看，只是贪图它营造出的热闹氛围。我就在这种热闹氛围下，光明正大地掏出手机来玩。

　　俞年不懂发什么神经，把俞满抱来给我，硬生生挤走了我的手机爱妃。

　　我漠然抬眼，俞满晃晃小手，拉我的衣服。俞年顺势把她放在我的腿上，手托着后腰防止她摔倒。

　　我双手从她的胳肢窝下穿过，将她抱起，换了另一个舒服的姿势。

　　“叫哥哥。”俞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哄着。

　　回应他的是俞满迷茫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不理他，转过来看我。

　　“哥，哥。”俞年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

　　“她会说话吗。”我转眸瞧向俞年。

　　俞年摸摸脑袋，“呃……叫过一次。”

　　“……”你搁我这儿开盲盒啊。

　　俞满在不哭不闹的情况下还是挺可爱的，小小一个，双眼满是对世界的好奇，还有灵气，什么都想摸一下。比如现在，她拉我卫衣的帽子绳。

　　俞年抓她的手，想让她放开，焦急道：“这个不能拉。”

　　小孩子的抓握力还是惊人的，俞年根本掰不过。

　　“妈麻……妈……呀！”俞满突然激动起来，放开了我的卫衣帽绳，向我身后抓空气。

　　我回头，原来是唐秋信来了。

　　我把俞满给她。

　　“小满宝宝。”唐秋信抱过咯咯笑的俞满，带她去旁边玩了。

　　有时间了，我的爱妃终于再次得以宠幸。

　　“哥，我去洗澡了。”

　　“去吧。”我边刷文章边回答。

　　和他们幸福的一家三口待在一起老尴尬了，我决定回影音室刷手机。

　　没过多久，俞年来了，抽走我的爱妃，叫我洗澡。

　　好吧。不过现在不是冬天吗，你不是从小在北方长大吗，为什么天天洗澡，连我也要。

　　看在是在你家的份上，我洗我洗。

　　今天没出汗，我洗得很快。穿衣服时，我听到有人在弹钢琴，曲子好像有些耳熟。

　　仔细一听，嘶……能不能换一首，和我高中的上课铃声一模一样。

　　俞年坐在钢琴前，姿态优雅地弹奏我的上课铃。

　　“弹的什么曲子。”我问。

　　听到我的声音，俞年停下了，问我说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

　　“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
　　“为什么弹这首？”
　　“喜欢。”

　　好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遭受过这首歌当上课铃的折磨。如果有的话，我只能说，他不愧是学习的料。

　　“哥，你会弹吗。”

　　废话，怎么可能会，我只在高中专门用来上音乐课的阶梯教室见过钢琴。

　　“不会。”我冷漠回答。

　　俞年起身，用力把我摁在凳子上，“我教你，过来。”

　　他抓得我肩膀疼，然后拉起我的小臂，把手指甩在琴键上，接着又把我左手甩到膝盖上。

　　“来，弹《小星星》。”俞年的右手和我的右手贴在一起，我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手指蜷缩收回。

　　“俞归！”俞年满带怨念低头看我。

　　好吧好吧。不答应的话，还不知道他能闹到什么时候，我妥协了，“弹弹弹……”

　　《小星星》不是很难，跟着节奏的韵律，我学得很快，在俞年的指导下还能完整弹奏一遍。

　　“真厉害！”俞年的眼睛和小星星一样闪烁发亮，我能看到我自己在其中摇晃，随他染上喜悦。

　　钢琴太高雅了，我没有闲情逸致认真学习，陪俞年玩得开心就好了。

　　“你哥想睡觉了。”我说。

　　“好，睡觉。”他略有遗憾，却也乖乖把琴盖放下，拉上防尘布。

　　俞年今晚依旧抱着我睡，怎么骂都不听。最后没办法，我只能允许他这么做。

　　其实……被拥抱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小年记事簿】

　　今天是除夕，但今天不高兴。

　　坏事：
　　1.大意了，俞归居然抢到票了，orz
　　他初三就要走啊啊啊……疯ing

　　2.爸做的饭不好吃，怎么能让俞归吃这种东西。

　　3.游戏不够恐怖，我都没借口钻他怀里了。

　　4.他居然不看春晚？那我也不看了。

　　5.俞满扯俞归的衣服！那是我们的情侣装！

　　6.俞归为什么一直看手机。

　　7.教他弹琴，他不愿意。

　　好事：

　　1.他摸我脸啦！答应在学校会理我，耶耶耶！

　　2.和俞归打游戏，贴他身上，他没推开我！

　　3.吃到了他做的饭，真好吃！

　　4.俞归同意洗澡，和我一样香香的！

　　5.装B成功！他被我的琴技吸引了！

　　6.俞归给我弹了《小星星》！

　　7.还能抱他睡！抱他睡觉真舒服！

　　emm，今天也还是有点高兴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