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九恒山 ...
-
世谓仙道者,遗世绝物。
然而当真踏入道途,修行的路上就真如世人说的那般六亲缘薄,一世无依?成仙得道,摒弃尘俗是为了修道者能心无杂念一心向道。
道门先祖向来以“忠孝”二字为修真之根本。
夫常云:欲修仙道,先修人道,舍是何以哉。
随方设教,救苦救难,以历劫渡人为己任,大悲大愿,大圣大慈。
至心皈命礼:本来南土,上溯蜀都。先获黄帝九鼎之丹书,后侍老君两度于玉居。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诸多道门修行者,拔苦救难,悬壶济世,救无数苍生于危难。功行甫就,元化神通,各得其道。
道门中人意在仙途,不问年岁。常人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一代一代的生息。只晓得那钟灵毓秀的山顶有这么一处道观,时而凌驾于云端,时而浮现于璀璨玄晖之下,静静地守着前来皈拜的众生。
道观里有悬壶济世的活神仙,每日卯时晨起诵经声琳琅振响,闲着没事睡不着觉的人若是一大早跑到山脚下去定能听见道观里的诵经声,之后这一天都神清气爽,不管做什么都干劲十足。
酉时诵经就寝,钟声一响观里就熄灯,山下的人们只能看见道观外的一盏长明灯莹发光芒,不管是多远路过的人们若是看见了,都能凭着它来辨别方向。
因上山的路登之不易,常人明明看见道观就在那,若是真想上去不一定就能找的到道门在哪。
人们称这座山为“九恒山”。
年轻人从长辈口中得知那仿若仙府的道观叫“澄清观”。
常人若有想不开的事,解不开的结,其实不必上山皈拜,只需在山脚下的一棵老树下焚上一炷香,虔诚的拜三下,把想说的话想求的事说出来,许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说它里面住的是神仙吧,好像也不是。偶尔可见三两个小道士下山采买,人们想弄清楚这些个道人是不是真神仙,便有闲人偷偷跟着他们到集市上。就这样尾随了一天也就见他们跟自己一个样,拿画好的符箓跟人换钱,然后再去买些吃食。都是些瓜果蔬菜干菜酱料啥的,外加一些药材,顺便给没钱看病的可怜人送些小药丸。
每次下山他们手里的符很快被一扫而空,这里的人大多都认得出这些小道士。等这尾随的人回过神来人家已经采买完毕准备回山,想要的话就得等到下次他们下山,于是就又偷偷跟着看能不能跟着上山去道观里看个究竟。
小道人走到山脚下的扶桑树下,便是人们祈求护佑的树下。
果然!仙人就是从这里上去的,那人惊叹一声!
没曾想自己只是稍微眼瘸一下人就不见了,前面的路也找不着了,只得没趣的回家。
小道人下山的次数多了,大家也都认识了,有人问他们山里有没有住着神仙,他们笑着说:“你看我像神仙吗?”大伙疑惑的摇头,小道士会说话,会和人互换东西买吃的,哪个神仙还吃东西?
“不太像。”
“······”
但是他们给的符管用,几个月大的小娃娃夜里不哭闹了,在树下许的愿会实现,二八的姑娘如愿的嫁给心上人。家里的老牛突然不吃东西,只要去拜一拜第二天准能起来。时间久了就习以为常,所以管他是不是神仙,能护佑人们平安无事就是他们心中的神灵。
九恒山方圆百里也就这一座山,山下的百姓世代生息在这里,其余全是平地。地势、气候很适合种庄稼。
要说还是他们的祖宗会选地方,依山傍水,钟灵毓秀,小老百姓过日子图的就是个舒适。家家户户除去上缴赋税,每年的耕种收成加上闲时做工,收入尚能养活一家老小,若无天灾兵祸日子算是过得去。
日子过的平静,若是街上来了杂耍艺人,九恒山下就会热闹几天。
往年秋收人们赶在白露前抢收谷物,趁着初秋的烈阳晒谷、入仓,忙完这一阵子便可好好歇息。
杂耍艺人也在这时赶到九恒山下,这时他们不仅可以靠卖艺赚些钱财还能换些新鲜的粮食。
今年不知为何艺班来的这么早,村头老汉一家正在地里收稻子,就听见敲锣打鼓从隔壁村过来一队人,他们赶着马车不是驴子,车上装的是蒙着黑布的大箱子,也不知道要耍什么把戏。
老汉的孙子在地里抓蚂蚱,不知从哪弄了根缝衣服的绳子,拴在蚂蚱的小细腿上,蹦的老高,拼命的要逃出这孩子的魔掌。
这孩子刚吃了南瓜粥嘴上还沾了瓜瓤,就这么糊在嘴唇两边,不时的伸着舌头舔一下,打着嗝,嘴里说着:“真甜!好吃!”一见了那蒙着黑布的大箱子吓的松了手里的绳头,跑了蚂蚱,头也不回的朝他娘亲那边跑,一把抱住就往怀里钻。
他娘亲不知发生了何事,这孩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村里的教书先生手里的戒尺也没见他怕过什么,这回不知是见了什么活阎王把孩子吓成这样。
她立马丢了手里的镰刀,蹲下抱着儿子,抚摸着头,孩子还是哭泣,这下把全家人都吓得赶过来瞧瞧孩子是怎么了。
她娘亲慌神道:“宝贝我儿,你是怎么了?是谁吓到你了?有娘亲在呢,别怕。”
“大孙子,怎么了?”
“小侄儿,怎么了?别哭了,姑姑给你糖吃好不好?”
“······”
全家人轮番安慰半响,孩子才停止嚎哭,哭累了冒着鼻涕泡从他娘亲怀里露出头指着刚才过去的一队车马:“怕······吃小孩······”
孩子的目光对上赶马车的几个人,又吓得嚎哭几声。几人的眼神他们从未见过,直勾勾的盯着孩子看,这眼神不说是幼儿,就是个成年人看了都觉得瘆人,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湖艺人。
江湖艺班的人大多面相圆滑,他们只图个钱财,割完一席韭菜便拍屁股走人。而这些人大概十来个,眼神却这么的锋利,看他们的行李又与其他艺班不同,小孩说他们“吃人”倒是有几分像的。
正值秋收,哪有人家有空去看杂耍?他们来的时间不对,行为怪异。一家人围着孩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处。
不由心内一惊,活不干了也得把孩子看住,这可是他们一家在扶桑树下求来的大孙子,要是让那天杀的拐走,可叫他们怎么活?
晚上一回家老汉立马叫老婆子一起出去串门,告知乡亲们看好自己孙子,村里来了坏人。
之后的几日白天村里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噤若寒蝉。
艺班在街上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搭了帐篷,便开始准备表演,头几日在敲锣打鼓、吆喝声下只有稀散的几个人看热闹。表演的踢碗、吐火大都是十来岁的孩子,被大人举在头顶,腿还在打颤,稍有不慎就狠狠的挨一巴掌。来看表演的人少,给他们打赏的就更少,没挣到钱,挨打的就是他们。
看客纷纷指责班主手段残暴,结果反被人家凶煞的眼神给吓得说不出话来,心里闹着火不屑的扭头回家。
深夜帐篷里班主命人打开黑布蒙着的大箱子,随从端了一碗撕碎了的馒头屑往里面一撒,这些半大的孩子饿的都没力气去抢吃的,意识涣散,捡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碎屑往嘴里塞。
白天表演挨打的孩子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此时被套上手脚链一股脑的推进另一个箱子里。因白天要表演,穿着还算正常,手脚腕上被锁链磨得掉了几层皮,血像是随时从皮肤里沁出来。
他本来可以在家乡快乐的在父母膝下长大,五年前父亲外出做工,母亲在忙家里的地里的活。他正在和同一个院里的邻居妹妹玩耍,院门虚掩,突然被一阵铜铃吸引,原来是门外来了卖货郎。小孩子最喜欢挑担子的货郎,他的担子里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大人都不在家兄妹两开始不敢随意出去,但实在抵不住货郎的铃铛,那声音好听极了,一遍一遍的召唤他们:“快来呀!我这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还有各种好吃的糖糕,你要不要来一颗糖吃?”
幼童听见的铃声都变成诱惑他们出去的叫唤声。
可那货郎挑的担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等到兄妹俩刚踏出门外,就被躲在门边的两只大手捂住了口鼻,他们无法动弹,使出浑身力气都不能挣脱掉的大手牢牢的将他们钳制住,随后又被灌进一碗汤药,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
他们遇见了很多被抓了丢在一起的孩子,老实乖巧的都被卖掉了。他们日夜思念爹娘,用了很多办法想着有朝一日能逃出去,但是抓他们和买他们的人心狠手辣,调皮的孩子被折磨,打折了手脚,把烧开的水倒在头上烫掉头发,割掉舌头、鼻子扔到街上乞讨。
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打,时间久了,兄妹俩凭着在家时舞刀弄枪的身手便没被采生折割,于是辗转流落到一个明面上杂耍的班子里。
这次来到九恒村,没给这些个恶人挣到钱,他们又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夜里看守他们的一条大黑狗站起来比他们还高,叫起来更是吓人。这会正趴在箱子旁边呼呼大睡,兄妹俩被它看守两年,算是老熟人,一般半夜尿个尿啥的黑狗都不会再叫了。
人伢子偷小孩总会准备些迷药啥的,这次也不例外。被拐来的几个孩子都无精打采的躺着,也许是饿的,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
兄妹俩白天表演完还得端水倒茶伺候他们,行李箱里有什么自然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等时机一到便可行事。
因此他们在煮茶的时候又多加了一份,这份茶自然少不了老熟人黑狗的。
子时药力正盛,兄妹俩再无半点睡意。少年先是探了探黑狗的鼻子,没有动静,又假装咳嗽了两声,还是没有动静。两人这才放心,女孩把一支挽在发髻上的破铁发簪拔下,先给他哥把手教脚链打开,一会两人便摆脱桎梏。
他们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恨不得立马逃离这里。兴奋之余想到一路上他们又亲眼见到几个被拐的孩子,就被关在旁边的箱子里,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将来不知道又被卖到什么地方,就这么走了心里实在难安。
少年指了指箱子,女孩会意用刚才的铁发簪撬开了箱子上的锁。
箱子打开后在暗淡的月光下几个孩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们,原来这些孩子也没睡。“嘘”少年用食指抵住嘴唇示意他们别出声自己是来救他们出去的。
少年数了数总共八个男童,两个女孩,大都七八岁的样子,数完小声道:“大家不要说话,快起来跟着小叶姐姐走。”
那些孩子饿的行动缓慢,少年只得一个一个将他们从狭窄的箱子里抱出来,又给他们每人一个樟脑木块攥在手里,他很久以前发现那黑狗只要一闻到带有樟脑味的衣服就会跑的老远,没想到这玩意不仅能驱虫还能驱狗。
“这东西别弄丢了。”
那些孩子不明所以,这个哥哥既然是来救他们的,给他们的东西总不会害他们。又不敢出声,只得一个劲地点头。
抱出来最后一个孩子,少年轻轻的把两个箱子关上,盖上黑布这才跟着小叶他们后边走。
子时已过,月色极为暗淡,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唯一可见的便是九恒山上的那盏长明灯。
十三四岁的少年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在街上游走,他们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往哪去,幼童不记得回家的路,走走哭哭,小声的叫爹娘,少年更是不记得自己是从何处来。
秋夜里凉风抖擞,他们又冷又饿走的很慢。
名叫小叶女孩道:“哥,我们该去哪?”
这几年辗转流落至此,两人早已相依为命,视对方为亲兄妹。男孩不能露出一丝怯懦,他是男子汉要保护身边的亲人,这是他父亲教给他的话,他一直记着。
此时能给他们带来一丝光明和希望的便在那座山上,他指着远处的亮光道:“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