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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日记 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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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胜八年十二月初三晴
来到这里已经三年多了,现在占据着的这个身体恰好也是八岁。小孩儿淘气的年纪,本来应该挺逗人爱,但是我现在这副模样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糙皮糙脸,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院子外头那个因为院子里晾晒的萝卜缨子少了一把而指天骂地的妇人不是我娘,是姨母,可她却一定要我叫她娘,当面我总是很顺从,但是背地里叫什么就不一定了。总之,我讨厌她,不仅仅是因为没看好萝卜缨子挨的那几下烧火棍。
三年前我浑身湿漉漉的醒来的时候,姨父姨母似乎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又急又凶,仿佛是想要将这具已经死过一次的躯壳再掐死一次般,可是当她们听了我的谎话又百般试探之后,变得开心起来,是真的开心,我看见他们的眼角眉梢似乎都泛着光。也许一开始我不明白,可是后来我却猜了个大概。
他们把我和大表姐的身份换了过来。他们说大表姐的名字是沈青柳,我的名字是杜福娘。青柳是亲戚家从城里送来,寄养在乡下的富贵小姐,福娘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妞儿。原本我都信了,可那时四岁的小表弟却表现得很迷茫,好几次分不清到底该叫谁表姐,到底谁是谁。如果真是个五岁的小孩,如果真是没有了记忆,糊弄糊弄肯定就过去了。如果他们能待我真的像亲生女儿,或许我也能被糊弄过去。
每年过年的前几天,家里都会来一位客人,说是从青柳娘所在的城里来,带着很多糕点衣饰,满满一个大包裹。他总是只呆半个时辰,把糕点衣饰全部塞到大表姐手里,带笑说着亲切的话,传达着青柳娘的关心和想念。走的时候,他会留下银子,板着脸让姨父姨母好好待“青柳”,姨父姨母嘴里唯唯诺诺的应着,朝着地面的脸上却笑起许多褶子。
他来的时候,我都会被支使走,要不就是寻个错找个碴关起来。去年我也曾经使过心眼在客人面前露了次脸,可是他看我时那种冰凉的目光真教人心寒,除了“青柳”,这个屋子里的人在他看来都不需要给一个笑容。孤注一掷的,我嚷嚷着我才是青柳,他的目光却越发寒冷,姨母冲上来就是两巴掌,揪住我的衣领边往外拖边使劲揪着衣衫下的皮肉。
我是青柳,没有人信,三年多了,连小表弟都能不带打磕的冲着我叫福娘了。五岁的时候,大表姐和我颇有几分相像,如今八岁,一个长得白嫩鲜丽一个变得面黄肌廋。这副模样,不管换了谁,都能一眼判断出谁是小姐谁是丫头吧。
如今,又快到三十了,昨天夜里睡不着,听见姨父姨母在小声商量着要把我卖掉,我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