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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拨雾见日春片刻,风紧雨催雷惊落 ...
“公子。”柳青把柳挽溪和司烟带进去,便退了出来。
“中央参谋部发了授衔令,两张,一张是你的。”柳正文把那镶金的纸质文件推到司烟面前,“另一张没签名字,你想给谁,便填上他的,还有,卫戍集团参谋部参谋的委任状,一并都安排好了。”
“预料到了,只是这事不至于这么急。是不是还有其他事?”司烟早知道院争重要的仅仅是舰队,至于提前毕业,没人在乎,那位宫里来的人,兴许会阻拦他拿到舰队,可最后他先出了局,谁拿到舰队便都是可以接受,有所转圜的事了。
“院争时,你们是不是没见过顾南城。”
柳挽溪和司烟一怔,细细回想好似真是没有了这个人。
“宫里来的那位,记录里没有,档案更是空白,教廷报二科目考核的人数时,也没算上她,所以,这次二科目是十九位考生,可开局她就把顾南城淘汰了。宫里的态度很明确了,舍合安,投星象。”
司烟听明白了前半句,却被后半句惊出一身冷汗,“你是说,云梦境内两个统治集团矛盾爆发了?”
“很早之前的事,只是一直没摆在明面上,星象集团扶植了许多私人舰队,甚至为此取消了许多官方编制,合安一直以来在云梦官方舰队终埋下的重度依赖一下子没了用处。”柳挽溪自己拉来个椅子坐下,只留下司烟找不到地方坐只能呆呆站着,“原本,宫里的态度是在两方间摇摆,顾南城能来北方舰队为威作福,一方面是方千秋通过他限制北方舰队对广铃重工的干预,另一方面也是合安需要退路。”
“如今这样做,没有任何实质影响,却表了态,恰恰是他方千秋的作风。顾南城呢,结束后去哪了?”柳挽溪向外发了条消息,一副就要离开的姿态。
“他来找过我了,而今局势已经变了,想要东往云梦接应,必然要经过渡枢三。过去我们向东发展,南元姓赵的睁一只眼闭一只不敢做什么,然此刻,那里扎根的是南方柳。”柳正文语气平淡,好似在说一件极不重要的事,“更何况,我们接纳合安集团就要和方、星象两方撕破脸皮,为了一个奴隶主资本统治集团的技术和生产线,叫我们的战士去流血牺牲。我决不接受。”
“那我去杀了他,合安不可用那就死。”柳挽溪站起来,就要大步离去。
“不行!云梦作为分裂军阀的幕后宗主,此刻自身统治集团分裂了,放任星象吞噬合安,便是资敌,是个亏本买卖。现下,顾家人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仍旧保持他们的大资本奴隶主阶级身份,和刚刚在东南扎根的南方柳相融,变成一个大军阀;二是放弃一切,回国接受审判。”司烟将柳挽溪拦下,在投影上翻出星图,点了点渡枢三号空间站群辐射圈,也就是现在的南方军区。
“南方军区尚在我们的影响下,发展需要时间,我们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更何况,这里一直是我们和云梦的缓冲带,未来,我们在这里和星象集团也可以以南方军区作为缓冲带。名义上这里又是殷帝国的下辖,方千秋也该头疼了,若他的精力放在这里,甚至是有反合安的倾向,我们就能轻松许多了。”
柳正文给越分析越亢奋的司烟又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还有几个消息,北方集团将要换防迁梦星系,名为换防,实质上是去迁梦接收星象集团提供的新式装备和物资,并运送那边需要的能源和原材料。江老希望你能够借此机会,带领卫戍集团北上在定尘星系接收组织通过广寒星域送来的装备物资。”
“那迁梦的群众怎么办,全面重组刚刚落实一个月,又要叫北方集团换了去!”司烟怔了怔,一瞬间红了眼眶,“我不能带队走,再说,卫戍集团从收回来,就在止墨手下,我掌握权力需要时间。我坚决反对和北方集团换防!”
“止墨,为了打通北方的运输通道,北方舰队的重心会从南向北转移。刚才寻迹的想法没有错,合安和南方军区合作需要发展,也有极大的压力,对我们是最有利的。北方七星最南方的两个星系,已经没办法掌握实控了,那是极为重要两个资源星系,我们需要弥补损失,也要服务于各抵抗组织同志们的整体发展……”
“我会带预备舰队北出陈关,晚瑜、阳卓两个星系都是资源星系,第一综合舰队虽是个大型舰队,却是没妈疼的,给些甜头能从殷墟借道,若只为打通资源线,便没必要为了阳卓和渡关二号空间站群的第二守备舰队发生冲突。”柳挽溪越过司烟,在星图上调出北上的路线。
“只是,殷墟和定尘之间还有两个空间站群,连舍十一驻扎着北方集团第二舰队。除非我们绕个大圈,走连舍九、十,再进渡枢四,连上这条路。可若第二舰队随着我们堵路,我们也没办法,方千秋都不需要明着对付我们,只需要没报备的演习阻挠,最后再说无事发生。能耐他何?”
“陈宁生和李藏沙他们两人分配的舰队已经发下来了,我们之前一直盯着的都是在逢春建军的那支信息特种实验舰队,可我现在看,这个卡在第二舰队驻地里,极为尴尬的烟雨快速反应舰队,才是真的有意思。方千秋想扔出一个废子,却别了自己的马腿。”柳正文将新的舰队信息录入星图。
代号烟雨的快速反应舰队只是个小型舰队,一开始建军应该就是为了给北方集团提供一个可以四处救火施压的额外力量,因此建军也就选在了第二舰队的驻地。可最后指挥权没落在北方集团手中,若是调走,白送出个小型舰队,还不如留在这,被第二舰队限制。却在如此局面中,成了第二舰队心脏上的钉子,若第二舰队想动一动,烟雨舰队怕是要跟着打雷下雨了。
“涌瑾钉在那。”司烟有些犹豫,“再把勇安调上去接应物资,如此卫戍集团就不用动了。”
“信息特种实验舰队是方千秋极为看重的一支舰队,这样的一支舰队能放给你的人掌握,已经是方之不能容忍。我们怎么可能调的动,甚至勇安去了之后,到底说的算不算都是未知数。烟雨能为我所用完全是北方集团本就松散,有下手的余地。”柳正文甚至不用细想便否了这个主意。
“迁梦是个驻军甚多的边境星系,军事化程度比当年农改军的逢春要高许多。你抵触我理解,我们可以解决问题,二戍一动,军眷便要跟着走,留下的群众不算多,方千秋只是要接收装备,叫一戍把人接到连阙去,安排住所和工作,以平民身份进入军工厂工作。”
“至于南方,北方舰队曾经撒过去的行政人员都会撤走,矢冀那边的特战舰队会去渡门四接应一切愿意跟着撤离舰离开的群众,这已经是我们能做的全部了。”
“通贯、寻阳二系,有很多人改组后从私奴改为了官奴,本是保护他们的,可此次怎么把他们带出来?”司烟靠在桌上,无力感将他的感官投进残忍的低谷,“更何况,这些人里有一部分是从云梦被卖过来,崎岖辗转最终被卖到北方七星来,盼到你们的奴改,才过上有律法保护的日子。今,一朝便要倾覆吗?”
“那我们要止步不前吗,三十年前,踌躇的下场历历在目!我们现在的纠结、痛苦和困难,就是方千秋和他手下的统治集团想看到的。你以为只是我们三个今天在这件办公室吵吗?等我们真的要把事情落实下去,我们的骨干将领们也会这么吵。妈的,这就是他们最惯用的手段!”
“况且,从现实角度,北方要进来的不只是一批物资,是组织上持续的资源供给,是重新改组北方舰队、卫戍集团,甚至扩军备战的希望。你我一直计划的控制广铃重工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彻底掌控自己的军工生产线,可南方、东边,不再是一步步走下去的局面,我们没有另一个四十年了。”
夕阳垂落,天色暗了下来,房间里没开灯,阴暗的影子拉的极长,最终淡淡的消失在满屋的黯淡之中,柳正文看着桌上那一抹日光变淡,变薄,没了亮色,最终消散。
“家里有我,瞭查司,我来对付,几个军工集团,我来蚕食控制。但明年年初,北方舰队要彻底完成换装,必须抢在北方集团之前,完全脱离帝国军队的束缚,无论是在制度上,还是在装备上。”柳正文本已经平静了许多,可说着,那股热血又涌了上来。
“甚至,所有进度都要加快!新一轮的解构已经来了,我们需要一支钢一样的队伍,更要提防从群众到军官随时可能被挑起的各式各样的冲突,甚至是包着阶级斗争外衣的冲突。”
司烟已经走到门前,心里那团无名火被一盆冷水浇下,取而代之的是对政治挑拨的后怕,“明日授衔,而后,我会连夜赶回迁梦换防。柳肆武,你一定要是对的。”
咔哒——
房门的锁芯扣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我明天回靖雪,北上的通道交给我,只是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柳挽溪起身,也欲离开。
“聚少离多。”柳正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将来,我们有的是机会。”
“好,将来见。”
纷乱的霓虹灯迷乱了人眼,如此热闹的地面街道已经极为罕见,也不知道陈宁生他们是怎么找到这的,兴许又是哪的网红攻略。开车来太惹眼,街口外停放的大多都是动力板,一面面板墙闪着板子上各色的霓虹灯,也算是缤纷。街里也有几辆车,震破耳朵的音乐多来自车里,几辆车较着劲,放的歌都不一样。
司烟早早下了车,慢悠悠溜达过去,省的惹眼。可后方那辆张扬的跑车并不这般想。
引擎暴力的轰了两声,在人群中轰出一条路。
“吁——”挑逗的并不娴熟的口哨将司烟勾了过去,“一个人啊,害不害怕?”
空无一人的街口,车灯将街内围来的人群照的透亮,高跟鞋踏在柏油路上的声音,咯哒,好似心脏漏了一拍。
黑色的袖带在阴影中浮动,裙纱慢慢流下,在金属红上浮动,惹得霓虹下星星点点的闪光随着呼吸闪烁。
白皙的肤色将影子稀释,乱糟糟的光线已经无人在意,全然消失在绝美的五官中。侵略性的眼神毫不遮掩,好似要将他忘记换掉的常服撕开,刺进他的肌肤,渗出晶莹的渴望的鲜血。
嗜血的欲望被烦躁的音乐带回原始森林,心脏被嘈杂的鼓点操纵。
咚———
喉结滚动,咽喉在悄悄燃烧。
红色的车尾灯落在浅浅的水洼中,不只是对谁报的警,亦不明白哪里失了火。
湿润的空气在温热的皮肤上拂过,也变得有些干燥。
“带你兜风啊。”
那滴虚无的血滴溅落,砸在心灵深处的水洼里,溅起猩红的涟漪,镜面被击碎,破碎,穿透——
“刚下完雨,有些冷。”柳挽溪拿出一对小巧的拾音耳机放在司烟手中,指尖有些冰,轻点,抽离。
“要外套吗?”
“等下车。”
金属纽扣染着他攀升的温度,昏黄的路灯落在微微露出些的白衬衫上,阴影厚重,将肌肉的沟壑浅浅勾勒,恍惚间又被阴影遮盖。
外套有些重,前胸处还挂着他少的可怜的绶带,看似纷乱的发丝垂落,将肩章遮盖,风带起长袖,衣摆下的腰线若隐若现,星空在垂落的裙纱上闪烁。
有一丝温热。
“突然想起来,这在过去是违反纪律的。”
“那要等我们换回真正的军装。”脱了外套只剩白衬衫的司烟多了些痞气,或许是帝国军装设计的弊端,自然会流露些欺男霸女的气息。
“哥!姐!看见你们了!!快来啊!”陈宁生带头从窗口探出个脑袋,居高临下的招呼。
“催!接着催!猴急!”司烟高高地把帽子甩了上去,被陈宁生一把抓住。兴奋的陈宁生又是一阵嚎叫。
“这种时候难得了。”柳挽溪挽着司烟,清楚的感受到他的低落,一种想要隐藏却无法抹除的悲伤。
“十多年都熬过来了,再等等,我们的人生刚刚开始。”
“不聊这个了,先让今天晚上好好过去。”
嘭!
嘣!
两个手持礼炮筒在门口炸开,塑料彩片和丝带在两人的前路上落下,过年一般热闹。
“小崽子,给你俩庆功,这礼炮怎么还给我放上了。”司烟用一只手把头上的彩带扯下来,朝李藏沙扔了过去,可那彩带只是打个转,又落到地上。
“特地给你俩留的,我们可都小心着呢,专往天上打,保证崩不着您!”李藏沙扭身跑开,躲在陈宁生身后,司烟攒的一把彩片都哗啦啦飞到了陈宁生脸上。
“诶!哪有拉自己哥们挡枪的!涌瑾你不地道!”司烟大笑起来,仍挽着他的柳挽溪捻起自己身上少有的几块彩片,瞅准时机扔进了司烟嘴里。
“咳!咳!!”大笑被强行打断,司烟把彩片呸了出来,声音里夹着委屈质问,“止墨!”
“要说还是柳姐,胆子大有办法,最主要的是!”
“司公子不敢怒亦不敢言!”
“婶可忍叔亦可忍!”宁秀清一声大喝掀起了新一轮的欢乐高潮。
“哈哈哈哈哈!”
“明天,咱们里面可是要出好几位军官,高级军官!”喝了些酒,本就管不住嘴的李藏沙更肆意了起来,“我要敬陈大校!陈司令!!”
“敬陈司令!!!”所有人闹哄哄地举起酒杯,凑到圆桌中央,“陈司令!建功立业!!横刀立马!!!”
“好好好!我建功立业还不行吗!”陈宁生红了脸,亦有些手足无措,可气氛哄的极好,陈宁生终是自心里开心的。
“那接下来,该敬谁了!”李藏沙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有些摇晃着,指指自己。
“我是半路出家!打心眼里我以为,我是朋友!不是兄弟!勇安是兄弟,涌瑾,自以为不是!”李藏沙有些喝多了,说着带了些哭腔。
“但是我是兄弟!我是我哥,从那么大!那么大的大块头堆里!”李藏沙伸直了臂展,比划着,“把我拉出来的,从那么大的电梯里人挤人打出来的!是染了血的!”
“我不管不顾,所有护卫舰,跃迁,撞!我急啊,我急!我害怕!!我怕!我现在觉得我牛!!”李藏沙痛快的说完,便哽咽起来,将酒一口喝尽,辣的混着泪水呛的,一时只咳嗽着,上不来气。
“哥……”李藏沙跌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他憋在心里许久了,带着情绪喝,没多少就倒了。”陈宁生站在司烟身边,看着石众善把李藏沙背下楼去。
“我知道,之前让你们去捞名单,就数他能喝。真是,你小子,没把涌瑾当兄弟,看给委屈的!”司烟把陈宁生赶下楼,“跟众善一块,送涌瑾回家。”
“范元没来。”人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司烟和柳挽溪站到阳台上,虽只是二楼,看下去却仍是居高临下,“当初就是画张饼,他推了,还是站在我这边,到最后那饼没喂给他,糖也没见着。这是走了啊。伤心了,怪我。”
“涌瑾和他们不一样,范元跟着你才能走出殷都。在殷都,财富只是权力的附庸,宋副使从不懂这个道理,他想象里的那个资本主义,就是富人自然会拥有权力,富人再用权力供养穷人,再让财富流回富人手中。”柳挽溪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可能他也去南方军区了吧,一个新兴的军权中心,柳正祭出兵,顾南城有科技和生产线,范元有钱,多完美。”司烟自嘲,亦有些落寞,“不像咱,出了名的……”
“出了名的啥?你说这话能不能找个背人的地方,高高在上往这没遮没挡的阳台上一靠,小爷这耳朵可尖着呢!”街上摇摆的人群中分出条路,宋清山被霓虹灯下曼妙的身躯簇拥着,举起酒瓶远远敬过来,又顺着鼓点撒出去许多钞票。
“你的。”宋清山掏出最后一打现金,塞到女伴胸口,撑的鼓鼓囊囊,“小爷我有的是分寸感,你们在楼上嗨,本公子在楼下如鱼得水,这才是快活。”
“今天整条街,都刷本公子的卡!!”宋清山站上阳台起哄,街上更热闹了,“看什么看,就算这一整条街的人,花上五年,本公子账上零头怕是都还没怎么动,更何况他们花的钱,到头来,还是要落回我爹的口袋里,不享受,白白蹉跎!”
“云梦的事……”
“我知道,合安全面撤进南方军区了。这和方千秋一定没关系,他的新嫡系、改组北方舰队的基础,一夜之间,变成新军阀了,哈哈哈哈哈!!”宋清山的笑声传到街上,人群中又掀起一阵怪叫,“我猜方千秋一定又要有动作了,我父亲向来没什么实权,只是被体系好好供养着的一尊泥菩萨。”
“如今,方千秋不论是想方设法用资金稀释南方军区的独立性,还是扩军备战,一定会在明面上重用他宋副使。但凡他把挑小老婆的精神气分一些扔到朝局里,都能察觉到有多少把刀正等着剥开他这层皮,肥的流油啊。”
司烟夺下他手里的酒瓶,扔了下去,在人群边碎开,却没掀起一点波澜。
“有什么计划就说。”
宋清山摘下拾音耳机,在手里颠了颠。
“以现在的局势,朝中分两派,其一认为北方舰队将被重用,其二认为北方舰队彻底失去了国之柱石的实力,权柄被分割稀释。”
“想看哪一派更有影响力很简单。”宋清山翻过手掌,耳机从一侧滚落,砸在地上,“一切出尘埃落定之前,他们的资金流向就能代表一切,我父亲说自己病了,要我回去。”
“下一个路口的信号灯已经很亮了,和我上车时完全不同。”
“我需要回到殷都去,银锦司一直以来都不算重要,换句话说,能直接接触到整个帝国资金走向的人,没一个站在你们这边。”
晚风将袖带卷起,横亘在二人之间。
“殷都已经不是半年前的殷都了。”
“一切都开始了,没有什么会停留的。”
宋清山离开,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
“对他来说,忠威教院只是个意外罢了。”柳挽溪俯视着宋清山的背影,“父死子继,殷都纨绔,方千秋还是会信任他的。”
“所有人都把宋副使看做棋子,只有宋副使本人不这么看。政治目光很少落在范元身上,可他从来都把自己放在棋子的角度上,不与人交心,也不与人交恶,只想活到最后。反倒把其他都看淡了。”
“大势所趋,或许他真能活的比我们久,比我们好。”宋清山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准确说,是柳挽溪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
“北上换防路上,有什么我能帮你的,比如绕路进驻渡枢五,免去你出陈关站稳脚跟前的后顾之忧。”
“喝傻了?从迁梦绕过来,从东到西,跨过一整个帝国,你是换防还是旅游。简单讲,明天之后就是漫长的军备竞赛,你要这么跑,少说耽搁半个月。半个月不够我打通北方通道?开什么玩笑。”柳挽溪轻挽袖带,一圈圈缠在手臂上。
“而且,先换防的二戍,只是个中型舰队,还是优先保证物资运输。过去方千秋是可以大胆和我们开战的,南方被柳正祭把持,本是一步妙棋,分割了柳家,又将威胁全面解放的筹码加重。可现在,和我们开战,就要坐视合安在南方做大,他和他背后的主子,谁乐意啊?”
“不论是撤出南方,还是换防,恐怕大多数人都是不同意的,我知道慢不得,我就怕快不起来。”拇指在其他四指的指尖上摩挲,司烟的呼吸也愈发急促,沉甸甸的焦虑压在他的心头,“方千秋把军队里的思政部门全都换成了教权部门,用宗教统治军队思想。”
“可实际上不就是搞出个军人阶级的阶级身份,用阶级分化来维护军队团结。要想我们自己的军队不变质、不动摇、不被解构,必须改制,不能明着搞,就暗地里来,把那些随军神官都换成我们的政委。”
“以教廷现在的腐败程度,我们渗透些同志进去也简单。所有帝国军队的思政系统都是极混乱不统一的,甚至北方舰队早就取消随军神官了。尤其我手底下,明面上没有神官也没有政委、指导员,可从基层编制起就有思政□□。”柳挽溪每次提起靖雪,眼里总是有着说不出的傲气,是一种被压不弯、折不断的骄傲。
“当时改组卫戍集团,我刻意削弱了随军神官的权力,军制改革你可以在北上路上慢慢做,我看孟方手下的预备军官中,又不少具备理论能力的老资格。名单我会给你一个参照,到时具体如何改制你自行决定。”
“明天授衔,你几时来?”
司烟期待的目光全然陷进那双眼眸,好似人类在漫长岁月中向星空发射的信号,澎湃汹涌,却尽数沉没,钻进冷寂的深处,空荡荡,寻不到什么踪迹,也或许,从未得到什么回应。
“那一天,我一定在。”
月亮躲进云层,街上的人慢慢散去,霓虹灯一盏盏熄灭,晚风将潜藏在灯光下的灰尘卷起,零星洒下。常青藤攀在灯架和外墙上,微微震颤,引擎声一点点远去,终于,拾音耳机也不再能听到什么动静。
昏暗的街道只剩下闪烁的昏黄的路灯,房间里华丽的装潢也被遮掩在暗色下。微凉的晚风解去酒意,单薄的衬衫也挡不住夜晚的寒意。
椅上的外套还温热,温度在掌心散开,他静静的感受着流逝。
锁舌咔哒,时间却不会停滞。
外套上沁着层淡淡的香水味,冷冽,将人从倦怠的夜色里剥除。
几个歪歪扭扭的小旋风不紧不慢的跟在司烟身后,高低参差,散去又不知打哪聚回来。
“公子。”郑伯站在晃动的树荫下,清亮的灯光将两人之间路照的明朗。
“郑伯。”
长久没人维护的地面道路有些坑洼不平,窗外的风也有些嘈杂,隔窗没有合上,司烟知道,郑伯有什么话要说。
“公子,老爷这些日子会去朱晨,卫戍集团北上,如果走边境线,能见上一面。”
“能见上一面。”司烟的思绪远远的落回已经被时间冲淡,比窗外昏暗的路灯仍要朦胧的回忆中,却只片刻,便不再能留住那份恍惚,“好。”
返程的穿梭舰只剩些许亮色在夜空中渐渐淡去,窗外树林被逐渐平缓的气流扰动,有些丰腴的白猫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尾巴在木制书架上垂下来,不时摆动,像是被吹烘机那轻微的噪声搅的有些不耐烦。
“喵嗷—”不太斯文的一声呜咽在柳挽溪推门而入的同时响起,白猫撑起四爪,踏着书架边缘,跃到置物架上,绕过稀疏的装饰陈列,无视卡榫吱呀的抗议,慢悠悠揣着手趴下,和刚刚走进门口的柳挽溪四目相对。
“白美人,戴姐姐有没有忘记给你放饭啊?”柳挽溪把十余斤的白美人抱进臂弯里,单手托着走进卧室,干燥的还带着一丝温热的发尾扫过白美人的鼻尖,逗的她打了个喷嚏。
散下的侧鬓发被挑去肩后,被白美人无所事事摆弄着的尾巴拂动,“戴姐姐回靖雪了,这段时间,我亲自照顾你。”
白美人轻嘤一声,卧在臂弯里,嗅着安心的温热静卧。
寡淡的晨光寥寥几束,穿在晨雾中,斜越过教院中央的方尖碑。
银箔闪烁,挂在轻纱幔上,好似银河倾落悬挂在脊瓦梁棱之间,铺满了整片天空。晨露被清风抚摸,圆滚滚的透着清光震颤,汇聚自疏水的纱面坠落。
神幡旗系在纱幔上,厚重,垂在道路两侧,自天上落下的风,亦只能在其中打转,好似步入不复的约束。
信众披上厚重闷热的教袍,跪伏在教院外,奴隶、平民,倒也算在此刻平等的卑贱了。巡走的神官挑着水晶打造的泉壶,清澈的圣水一滴滴随着巡走溅落在清扫了一遍又一遍的道路上。每一滴都随着神官的步伐落下,分毫不差。
教廷底层的教徒、神仆早已进了教院,那扇钢铁打造的大门,将两个世界切割。不似门外扇形铺开的跪伏的人群,他们崇高的地位让他们有资格跪伏在教院的主干道两侧。
甚至每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是神赐的位置,不可缺少一分一毫,亦不可多出一分一毫。
烫金的经文、祷告词只有只言片语绣在他们的神袍上,却已是神赐的荣誉。
每段神幡旗之间,都卑躬屈膝的站着两个神侍,不同于他们身旁跪伏着连样貌都要遮盖在神袍之中的教徒、神仆不同,他们能够持着圣水卑躬屈膝的站在内侍神官两侧,或许还能在不久后看到神选中的贵族是何模样。
滴落的圣水聚在路边,不时有些能溅到内侍神官拄在身前的那把金描银裹的戒杖四周。等待滴落的圣水开始流动,忠诚的祷告也便开始,低沉的吟诵自教院中传扬,可院外跪伏的信众根本没有在此刻祷告的资格。
晨雾已经淡去大半,阳光也愈发清澈明亮,长靴踏在涓流的圣水之中,教袍长长的尾摆浮在水中,双手捧在胸前,守护着那散着光辉的球形物。淡金色的光华自她敬奉的双手中流出,顺着束腕上金色的纹路流淌,教袍上一串串经文都浸没在这光华中,映在圣水中显出不尽的摇曳圣光。
跪伏的信众仅能看到水中破碎摇摆的景象,好似神明的一缕意识正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经过。
繁琐华丽的教袍一层层紧致的包裹着,看上去是宽合的,却不松快,陈婉所走的每一步都在这身繁重服饰的规纠下,时间、步伐、姿态都和教义、礼制一般无二。
身后的内侍神官躬着身随行,手中小心地捧着统一的玉盒,每一步都跟随在陈婉身后余落下的圣光之中。
大门拉开,门内外的圣水交融,对撞,涌动的圣水拂过靴面,只片刻,便又安静。
一直到方尖碑下,这段充盈着祷告的路程并不漫长,清澈的圣水将送奉的队伍洗涤,踏在方尖塔下的她们,此刻便是教义上最圣洁的神侍。
咚!
戒杖重重地一齐戳打在地面上,象征着皇权的金箔自神侍手中洒落,些许香气自水中的金箔上散开,圣水好似更加清澈,若忽视那些金箔,一路上积存的圣水已清澈到几乎不可见的地步。
礼车停在几步外,等候已久的神仆跪伏在地上,撩起自己的教袍跪在两侧,将裸露的路面遮盖。
厚重的教袍在晶莹的细跟下皱起些细小的旋褶,亦好似什么绽开的花蕾,白纱堆砌的裙装好似一片朦胧的薄雾走出幻境,格格不入的飘忽,云朵般轻盈地走进世间。
层层堆叠的薄纱将轻盈系挂在这套繁重的服饰上,只好似一朵正盛开着又飘落的昙花。
头饰不算繁重,只顺着这份轻盈素雅,衬些庄重、沉静。
流光随着光的变化在纱面上流动,只有挂嵌着的珠钻随着短缓的步伐轻摇,闪着细密零落的光华。
侍从托着仪仗跟在身后,这些简化的仪仗看不出有什么出彩的,只是每一件都象征着皇权,代表着未被公开却已是事实的帝制。哪怕并不是盛大的遮天蔽日的,每一件半人高的器物上,镶嵌、系挂的却都是殷帝国庞大星域中,绝无仅有的唯一的华贵、瑰丽之物。
金箔随着涌动的波纹飘摇,庄严的礼乐不知自哪奏起,只是笼罩了整座教院。卑微者更卑微,上位者却只是习以为常。
陈婉将手中的圣物小心地放置在方尖碑下,丞姬已经走到近前,“娘娘,我们又见面了。”
二人站在同一节阶台上,风很轻柔,与陈婉的耳语一般,几乎不可察觉,只轻轻撩动着她的面纱。
呜——
陈宁生和李藏沙站到司烟身后,大门外能够站着的,只有他们三人,目光所及倒是有些空旷。若不刻意低头去看,便只能看到远处那些悬石般的幡旗。已经大亮的天光落在黑色的风衣外袍上,泛起些深蓝的光泽。
肩章、领章甚至是臂章处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们在此刻一般的朴素,却也是至高无上的。
嗒——
水珠溅在军靴闪着光泽的皮层上,滚落,没了踪影。衣摆悬在水面上,不过咫尺之隔,波纹中映着他们冷肃的倒影,呜咽的号角声渐渐低落,被意气风发的少年军威踏在足下。
陈宁生的心中燃着火,这是在他的梦境中都不曾出现的场面,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神属们,此刻竟然匍匐在他的身边。看一眼便能净化心灵脱离苦海的圣水,此刻竟在他的脚下铺就一条漫长的道路。
区区半年,他的梦想便如此实现了,哪怕他刚知道什么是舰队,甚至还不知道如何做一位军官,却在此刻,马上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帝国军人,少年将领了。
没有比这更梦幻的事情了。圣灵好似就在他的身边,那些幡旗,那些白纱,就是圣灵的仪仗,在此刻,祂的一缕意识无处不在,祂引导着他,将照亮他的前路,枯竭灰暗的人生终于投进了无边的光明中。
他沉浸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的。拥抱着力量和荣誉,他将自己完完全全投进了这个仪式。以至于,陈婉不同寻常的目光在见面的一瞬间暴露无遗,却也无人在意。
“陈宁生,陈勇安。”陈婉压下翻涌的心情,用最平静,最神圣的语气,念出了他的名字。
“学生,聆待神眷、圣谕。”陈宁生撩起衣摆,庄重的跪在陈婉身下的那节阶台上。
“李藏沙、李涌瑾。”
“学生,聆待神眷、圣谕。”李藏沙跪在陈宁生身边,可在陈婉眼中,那显著的差异无从遮掩,此刻的最虔诚与此刻的最虚伪,碰撞在了一起。
“司烟、司寻迹。”丞姬的声音轻柔寡淡,带着不容置疑的神性,好似圣灵的意志就在她的脑海中。
“学生在。”司烟仍站在那,甚至她们之间甚至仍是平视,哪怕矮一截的阶台,也只是同她们看着一条线上的景色。
“授衔。”丞姬摊开手,内侍神官从陈婉身后跪行到近前,高高举起捧奉了许久的盒子,放在她手中。
衔章上银丝绣就的军衔折着阳光,丞姬将领章拿出来,指尖落在边缘的四道边拐上,两颗星将两条平行的横杠截断,夹着中央那一条竖线。
“司少将,你在帝国舰队序列中,有一个很好的起点。”丞姬亲手将领章和肩章戴好,微冷的指尖惹的他的肌肤有些微痛。
“为国尽忠罢了。”
“小姐,红标加急。”刚到教院外的柳挽溪来不及下车,便被紧急通讯拦住。
“将军,陈关内乱,事态升级极快,根据截获的情报起义军主体是几颗附属行星刚刚组织暴露的联合工会,我们控制的轨道防卫系统未有动作。戴将军今早刚刚到达靖雪,预零一二舰队已离港。”
“回靖雪。”通讯中急促的声音仍在柳挽溪耳边,顾不上其他,时间已经不再等待,“传我命令,预备零一全体即刻进入陈关星系,直接接受戴将军指挥。预备舰队中央舰队,进入一级战备,预旗零一、预旗零二提前取消休假,任务需求提前。”
“其他单位,同步进入战时状态,不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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