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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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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单位推来一个楚墓里出的镇墓兽的漆器,挺常见的造型,时期倒是同期较早的,木质胎体。因那土方地下水位高,鹿型角器四周的漆皮脱落很严重,底座有拳面大的胎体朽坏,移送过来的时候还附了密封完好的周围提取的土块。
忙的时候,这算不得什么项目。所里正赶一批打捞起的明期的沉船,瓷器之盛,不乏古钱币,还有些泡发了的凌散丝帛、等等,大多是回赐朝贡国的东西。好长一段时间工作台上里映入眼帘一堆堆藤壶的小山,排风系统不停地工作,也难消弭实验室盛放的淡淡腥味的盐硝。
来了新器具意味着申请新材料、新工具么,忙期估计抢不到打下手的,换思路敲定修复安排不说,也得割舍面对沉船里的瓷器时,满脑子脱盐,重新收集资料准备修复报告。
此外金属长时间浸泡在腐蚀的海水里,那种锈腥味,虽然那是一种味道,但是我每闻到,脑里都有一种很尖锐的声音刮过,刮得我脑仁疼,便主动揽了这个活。
那天正交完鹿角墓具收尾工作的报销单据,刚踏出计财科的门,所里带我的师傅叫我去他家吃个便饭,我也没给他起外号什么的,所以一直喊他老师。
和他吃遍了研究所附近的快餐店,却是第一次登门拜访,很拘谨。在附近的超市买了堆水果和营养品,路过中药馆又给他抓了点胖大海,最近正三伏吧,我看他眉毛上都红彤彤的,不知道是气血充盈、身体良好的表现,还是最近忙又天气躁炙、肝火旺的。
进了小区接了舒灵煜的电话,让我过去。
起先站着说的,后来东西多随地放了,踏上景观树的围阶,转过身找个舒服的角,蹲着掐他们小区的叶子边听着。叶片不大,上面两种绿混杂,一种像饱水浸过的嫩绿,另一种偏白微黄些,叶质脆硬,可以掐下来单用手捏切成规正的方形。
电话里的人说的话在大脑晃荡的频率渐渐和眼前一个胖呼呼的骑滑板车的小女孩身影重合,溜过来,又溜过去。那种胖小孩独特的圆滚滚的手臂,像一节节刚从塘里采上来、就着沁凉的水洗净的莲藕。可能蹲在围阶边沿挡到她了,我就往后又退了点继续听着电话,蹲着蹲着有些走神。
小孩都这么胖吗?也不是吧。
等再回神,那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得离我好近了,我蹲着她就微微前倾,探头看我,慢慢地靠近,她是好奇那一堆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吗?我瞥了一眼没有管。
她看我没动,悄悄地迈着很小很小的步子,一步步试探着走近,这过程可能有十多秒吧,我注意不到,我的视线不受控制看很远的地方,往旧倒颅腔的胶卷。纪雨橦小时候,像这个小孩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来着?
这小孩的眼睛很大,又清又亮,像能明晰地看清我自己的影,映在曈圆晶亮的眸。她试探性的用她的手指肚轻轻碰了碰我的手。我左边是一大堆东西,后面是那团我揪的低矮的灌木丛,没有躲开她的手。
我也好奇她想干嘛,看着她。她见我没有躲她,便凑得更近了,试探地伸出双手,捧上我的手,向自己的脸侧贴了贴,像旷爽的野境,温柔的黎明,友好打招呼的小动物们。薄翼明翅的精灵无忧地乐歌乐舞,拨灰濛的团雾翳郁,洒生命的金粉。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绝学的圣人撒播智的兰因,告诉我们——山林间野马奔腾般生生不息的云雾,气中尘微,都是万间土木性灵用气息相互拂照的因果。
鲜翠欲滴的耀果可以怜尽世人吗,那为何宽拂于我。
小孩子可爱的笑,灼璨的眼睛蓄满这个少雨的夏天,经久不至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