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人该如何组建家庭》棠歇

19、巴基篇

　　潮湿的空气没能跟随暴风雨一同定格，海的味道、雨的味道，这时候都溶解在了船舱里倾泻出来的光的味道之中。

　　雨滴漂浮在空中，与海面一并映照着船上的灯光，在昏暗的天空之下，他们好像随着帆船航行在星空宇宙间。

　　阿曼妮触碰了一下她面前的水珠，发出清脆的，也许是银质、也许是玉质，相互撞击的滴答声。

　　而巴基却觉得，阿曼妮此刻触碰的不是雨，而是他的心脏，如果仅仅因为声音美妙而将这滴雨看作乐器，那就是他心脏的神经。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以前偷听到的，雷利先生禁止小孩子听的，那只言片语的比喻——“心弦”。

　　她把他的心脏当做弦乐器，找到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神经脉络。

　　然后横亘在两人之间星光熠熠的雨，纷纷跟随她的指尖流动，好像在拨动琴弦，雨滴为她配乐。

　　阿曼妮向他伸手——

　　Take my hand
　　（牵起我的手）
　　Will you share this with me
　　（你是否愿意与我分享此刻）

　　巴基的睫毛轻轻颤动，有些惊慌想迈步走向她，总觉得只有握住那只手，才能更真实的感觉到和阿曼妮的初见、再会……还有现在，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他突兀地感觉到了一种束缚感，可能来自身体，也可能来自湿哒哒的衣裳。

　　'Cause darling without you
　　（因为，如若没有你）

　　等巴基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到了阿曼妮面前，碰到了那只伸向他的手，而那种惊慌，诞生于他的灵魂被落在原地，直到听到这一句才愿意开始走向她。

　　All the shine of a thousand spotlights
　　（哪怕有万盏明灯汇聚）
　　All the stars we steal from the nightsky
　　（哪怕从夜空盗来星辰）

　　随阿曼妮指尖流动的雨滴，它们摇曳在平静的风中，海面的波光也随之流转，然后闪着光划过低垂的天空。

　　巴基忍不住想到，这就是他和阿曼妮之间的流星雨。除了大脑，此刻，他的眼睛和耳朵都被阿曼妮占用，惹得他本身也失去了所有的行动。

　　Will never be enough
　　（这些都太黯淡）
　　Never be enough
　　（远远不够闪耀）

　　——深海的蓝色比不过船长。

　　10年前的记忆只如闪电一般乍现，变得异常清晰，异常滚烫。

　　超难、思考……
　　不好，脑子要烧坏掉了。

　　大海上微凉的温度也没办法解决……

　　阿曼妮看着巴基的眼睛笑得眉眼弯弯的，亮晶晶的，因为在她的手心上，巴基把两只手都放了上来。

　　Towers of gold are still too little
　　（琼楼玉宇依旧难寻）
　　These hands could hold the world but it'll
　　（纵使世间风华尽在手）

　　她看巴基，会见到他莹润的蓝色发丝从湿透的帽子里斜逸出来，见到他的睫毛挂着雨滴微微颤动，见到他的眼睛湿漉漉、呆呆地，不懂掩饰地，直白地看着她，见到他的鼻子被雨水湿润，带着清澈的光泽，见到残留在他身上的雨水从脖子划过锁骨……

　　落魄的，倔强的，简单的，可怜又可爱的。

　　于是，阿曼妮的另一只手也一起握住他。

　　Never be enough
　　（亦仍有缺憾）
　　Never be enough
　　（仍不称吾心）

　　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比她更会说……话的人了。
　　巴基想。

　　此时，他的灵魂比身体更想、更希望、更渴望靠近她。

　　For me
　　（对我来说）

　　阿曼妮目光温柔地看着巴基，轻轻唱出最后一句。

　　她都唱了什么呢？巴基的大脑一片混沌，似乎有他，有阿曼妮，有那个梦……还有大海。

　　昏暗的天空显得很矮，好像这里不是天空下、大海上，而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巴基呆呆地看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候，他的灵魂反而比身体更先行动……

　　阿曼妮静静地看着他恍惚地凑近，平静地不可思议，大脑也什么都没有思考……只是，心底渐渐升起一种想欺负他的坏心思。

　　她把头猛的前欺，巴基立刻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吓得他往后坐在了夹板上，脸唰的一下爆红。

　　“哈哈哈哈哈！”阿曼妮忍不住捂住嘴，试图把笑声憋回去。

　　巴基又羞又窘又气恼，然而他又觉得小羽毛其实也没做什么。

　　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以后，巴基忍不住把帽子扯下来，就着湿润的毛线帽囫囵擦了几下脸。

　　随即慌里慌张爬起来，掌舵、收帆、打扫夹板……做什么的好，巴基急切地希望自己忙起来。

　　“船长？”阿曼妮挥手驱散了乌云，眼带笑意看向他，“我可以控制让船自己航行哦！船长不用自己忙哦～”

　　巴基充耳不闻，不过鲜红的耳朵，和僵硬的转身告诉她，他并不是没有听到。

　　“下过雨的夹板可真脏啊……”他拿起了拖把，开始埋头打扫夹板，用拖把的动作快速又用力，甚至不敢面对阿曼妮这边。

　　“船长！我也可以把夹板变干净哦～”阿曼妮含笑靠近他。

　　巴基假装自然又飞快地换了地方，“这边也有点脏！必须赶紧擦擦！”

　　“船长？”阿曼妮忍住笑意，再一次尝试。

　　巴基手忙脚乱地拿起拖把，提着水桶赶紧跑开，“我、我打扫完了！”

　　“船——长——”阿曼妮再次开口。

　　他跑得更快了，把自己严严实实藏在杂物间，这时候热度才从耳朵蔓延到脸上，脖子上。

　　阿曼妮的笑声穿过缝隙，传入巴基烫红的耳中。

　　……

　　别扭地航行了一段时间，巴基还是不敢靠近阿曼妮，更别说直视她的脸，对上她的眼睛。

　　这是一个大麻烦。

　　尤其是在阿曼妮完全不配合的情况下，巴基完全没办法恢复正常。

　　可巴基拿她没办法。

　　“船长，想去这座岛上找宝藏吗？”阿曼妮笑吟吟地靠近巴基。

　　巴基快步走到她前面，就算捕捉不到阿曼妮的衣角，眼睛也控制不住地偏向阿曼妮所在的方向，他咳嗽了两声，“既、既然小羽……咳咳，你这么说了，那就在这座岛上多待一段时间……”

　　幸好找宝藏的时候，巴基重新找回了幼年他们一起挖宝藏的感觉，他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对了！船长，宝藏的方向在那边，但是从这里走不过去呢！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阿曼妮挽住他的胳膊，苦恼地歪头看向他。

　　——不，还是没办法松口气。
　　巴基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种情况可比阿曼妮故意想戏弄他更难搞，后者他还能憋着一口气，不让阿曼妮看他笑话。

　　前者却是自然的相处，习惯的亲近，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胡思乱想，心神动荡。巴基没办法抵抗，他抵抗不了。

　　……别让他知道是谁教得阿曼妮这么没有距离感！！！

　　“船长？”阿曼妮定定地看着他，压迫感很强的弯腰凑近，“你有在听吗？我可是完、全、不认识路呢！”

　　“有、有……我知道了！”巴基反射性后仰，额头都冒了几滴冷汗，然后很快又从耳朵开始变红。

　　“是吗？真可爱呀船长，耳朵都红了！”阿曼妮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拨了一下他的耳朵，“那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船～长～”

　　巴基的鼻子微微颤抖，紧张地眨眼睛，闷声闷气地回答，“放、放心吧！包在我巴基船长身上！”

　　等到阿曼妮松开他，轻松悠闲地走到他前面，望着宝藏所在的位置，巴基才后知后觉地大口呼吸起来。

　　自己出海以后，就是这一点不太好。

　　——心脏不太好，常常影响效率。

　　——哦，还有和唯一船员的相处。

　　巴基想到这里，就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正式进入了找宝藏状态。

　　在有丛林的岛上不太容易辨寻方向，不过巴基除了游泳，就最擅长这个了。……尤其是事关宝藏的时候。

　　“阿曼妮，跟紧我，这边！”根据阿曼妮指的方向，简单确认了一下树木的生长状况，巴基就笃定地朝某个方向快步走过去。

　　“就来！”阿曼妮的脑袋被他的变化搞得卡顿了一下，才跟上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可是巴基一个转弯，阿曼妮就犯迷糊了。

　　明明见闻色告诉她就在前面，却隔着山壁里面，并且也应该是有洞口的。

　　……但是阿曼妮的眼睛只看到一片茂盛的绿植。

　　获取的信息矛盾了。

　　她正准备伸出手试探一下。

　　巴基的手就从绿墙里伸了出来，手心朝上，隔着障碍模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小羽毛，过来我牵着你。”

　　“……嗯！”阿曼妮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自然地把手放了上去。

　　“是在这前面吗？小羽毛？”巴基说着，空出的手拿出了两个手电筒，手指夹住一个，把另一个递给她。“还有，怕黑的话也可以闭着眼睛，放心吧！我……和你的见闻色都不会出问题的！”

　　“感觉在同一个地方了，隔的障碍没那么多。”阿曼妮顺势接过，没忍住看了一眼巴基的表情。

　　嗯……总觉得他比之前自在了很多。

　　“……咳咳……”巴基牵着她手的指尖微微一动，眼睛避过了阿曼妮的视线“好！看我们马上就把那个宝藏找出来！说不定很快就能有换大船的钱！”

　　——好吧，看来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宝藏的力量还是有点作用的。

　　——也算是支楞起来了呢！

　　这座岛阿曼妮下船的时候就用见闻色探查过了，人迹罕至，还保留着不少原始特征。

　　似乎也正是因为原始，这里以前还发展出来过原始部落的文明，这个内部错综复杂的山洞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宝藏大概率是那个消逝的部落从前用来堆放杂物的山洞，类似于看不懂、或者漂亮的东西都可以拿回来放着……在那种原因下诞生。

　　有阿曼妮对宝藏的感应，和巴基的方向感和超绝幸运色，两个人越走到后面，速度就越快。

　　不过全程不说话让巴基感觉怪怪的，他逐渐放慢了脚步，“对了，小羽毛……”

　　“嗯？”

　　声音听上去有点奇怪，巴基侧头看她，发现原来阿曼妮是把手电筒叼在嘴里的，所以另一只手什么都没拿。

　　——有点可爱。

　　阿曼妮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下文，转头也看向巴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