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诏狱 ...
-
吴箴照例侍立身后，阴渗渗一张脸，一贯的面无表情。
赵炽把目光自他脸上收回来，觉得室内驱之不去的阴冷似乎又重了几分。
暗想这个人和这个地方倒是相得益彰，十分的契合。
看来令他统领内卫的决定果然够英明。
室内设施简单，看起来还有几分雅致。
四周安安静静的，除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令人会想到屠宰场的异味，倒和寻常茶室差别不大。
赵炽暗忖：这就是传说中的诏狱啊，果然名不虚传。
这还是专为他这样的大人物亲询而特备的雅室，想来那些关押人的地方定是如人间地狱一般了。
他曾在前世看过《狱中杂记》，自是知道这个地方会有多黑暗，却完全没有参观的欲-望。
就是此刻，他也只是在脑中略想了一想，便即丢开。
在从前那个据说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先进最优越最伟光正的国度里，躲猫猫尚且是一种制度性的普遍存在。
何况万恶的封建社会乎？
所以他安然而坐，完全没有任何变革求新的使命感或责任感，良心更是睡得呼呼的，没有要起床的打算。
若非有事要向那人求证，他甚至连来一趟的念头都不会有
。这间雅室乃九龙司特制，在隔音上自有独特之处。
室内声音极难传到室外，而室外的任何细微声音，室内却可听得清清楚楚。
赵炽方就坐，已听到有人过来。
脚步声自远而近，前面一人脚步轻而匀速，后一人似是心情急切，脚步有些乱，时轻时重。渐渐近了，还能听到后面那人急促的呼吸声。
想是狱卒领了那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里的狱卒似这些墙壁生出的影子一般，无声而沉默地来来去去。
当然这里的囚徒定会有完全不同的感觉。
赵炽没有想很久，门口已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
那狱卒知趣地与他那上司一起停在了门外极远之处。
赵炽打量着那张脸，没有说话。
他这次回帝都所见，当以此人的变化最甚。
来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也修得干干净净，还换了身新衣服，看得出精心整理过。
头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伤痕。
只是两颊塌陷，几乎瘦得脱了形，眼睛布满血丝，眼下一圈青黑。
不过三十岁的人，鬓有灰发，已然现出些老态。再不复当日的妍丽。
欧卿乍见那袭熟悉的黄色袍服，目中先是涌上狂喜，待看清赵炽之后转为震惊，接着狂乱无措地在屋里四下搜寻，满是不可置信。
赵炽知他在找什么，开口道：“他已经死了。”
似是在说一件再平淡不过之事。
欧卿如遭雷击，猛然转回头，绝望而凶恶地瞪着赵炽，直欲扑而噬之。
赵炽只平静地看着他，似看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淡淡道：“你可以试一试。”
欧卿立在原处，呼呼地喘着气，目光在吴箴和赵炽间转了几个来回，胸膛几度起伏，最后还是跪了下来，叩首道：“罪臣欧卿见过陛下。罪臣锢于斗室四十余日，不闻人声，不见人面。全不知大行皇帝之事。适才伤痛之下，一时失仪。罪臣罪该万死，望陛下恕罪。”
赵炽道：“你的罪那么多，你要朕恕你哪一桩呢？”
欧卿抬头，急急道：“陛下指的可是昔年坠马受伤之事？陛下，这件事真不是罪臣所为。罪臣冤枉啊！罪臣敢指天为誓！陛下身份何等尊贵，罪臣再胆大妄为，亦决不敢以一指加于陛下。陛下，罪臣真的没有干过！”
赵炽道：“这件事朕知道。虽然和你有关，却不是你干的。”
看着欧卿又是放心又是惊讶的目光，续道：“是朕自己故意摔下来的。”
欧卿象头上给打了一棒，只看着赵炽嘴唇开合，那些话都听见了，也都听懂了，却只是反应不过来。
赵炽也不管他，继续说下去：“朕那时候年纪小，身边没人给出主意，你又直欺到朕头上来，朕心内焦急。正好有那么一个机会，朕也没时间细想，就这么伸过腿去让那马踏了一脚。朕也知道骨头断了会很痛，只是若不如此，朕怎么住得进咸熙宫，躲开你们两个？他又怎会因为内疚而放了朕？若不是朕及时离开，早就身败名裂，说不定这时候正和你关在一处，哪有今日？这法子虽然笨，好在有效，还能顺便阴你一把。这一点小小痛楚，也就不计在内了。”
欧卿脑中嗡嗡作响，往事混作一团，一齐涌上心头：“他…他认定是我干的，我怎么分辨他都不听，我做什么，他都不再相信…他不说，我也知道…甚么都不一样了…从那时候起，甚么都不一样了！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双目已红，迸出疯狂的光：“为什么？！”
赵炽与他对视，冷冷道：“因为朕与别人不同，心眼小，专爱记仇。谁负了朕，朕定要立时还报回去，心里才能舒坦。谁叫你来惹我？既然敢把主意打到朕身上来，就要有生不如死的觉悟！”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诏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