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红尘梦未醒之陌上离人》有缘人

9、疑是在人间

　　临走之前，向来“悲天悯人”的绝王爷特允许楚楚和被点了哑穴的欧阳霏作了一番告别。

　　楚楚眼圈微微有点红：“姐姐稍待，我去去就回。”（你再继续装哑巴，不要被他们发现你已经冲开了穴道了。你的脾气我知道，肯定还有伏兵在后头，等我打开通道，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再来个黄雀在后，怎么样？）

　　欧阳霏嘶了一口气。（计划可不是这样子的，这万一要给萧宁远知道你就这么去离宫了，我还能有活路吗？）

　　楚楚白她一眼。（都是你，看这种轻薄子你是如何跟他“清谈”的？情报失误，殃及池鱼，都是你害的！这时候叫苦，晚了！）

　　欧阳霏作昏厥状。（这个还是小妖，里面那个可是千年魔头啊！）

　　霜凝笑眯眯拉过了楚楚：“将入离宫，还有很多需要准备，回来再说也是一样。”（你要是真疼你这个姐姐，那就乖乖完成任务罢，不然------）

　　楚楚三步一回头作逼上梁山状，顺便打探情报：“离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霜凝声音沉吟了一下，笑意从幽黑的眼底一层层荡漾了开去：“离宫，那是仙境。”

　　如今，楚楚正和霜凝站在了仙境的入口。

　　一夜的暴雪冰雹过去以后，乳白色的雾霭环绕着群山，宛如玉带飘摇。天气像一个喜怒无常的孩子，转眼已经转嗔为喜，慷慨地将光明洒遍大地。金色的朝阳自西边弹跳上来，光辉四射，皑皑的雪山仿佛披上了一层佛光，圣洁得令人想膜拜下去。是一阵轻风吹拂，刹那间白云飘散开来，倏地露出了底下蔚蓝的一片湖面，波光粼粼，映着四周雪峰，犹如钻石怀抱的顶尖的蓝宝石，又如天镜悬空，那景色平生仅见，言语难以描绘，令人目眩神迷。然而顷刻间便是狂风大作，雾岚重重，这美景转瞬即消，令人只疑刚才是在梦里。

　　楚楚还在扼腕叹息，突觉手上一痛，抬头一看，霜凝紧紧拽着她，竟向悬崖迈出了一大步，看起来好似要向下面冲下去一般。他一只脚已经悬在半空，吓得她大叫：“你寻死，也换个时间啊。”

　　阳光打在他身上，猛然停顿了下，看起来像是为他凝住了一般。便有一道光柱在他胸口形成，转眼便分化为七色彩光，接着，一团浓雾将两人卷了进去，再也看不到彼此。

　　这感觉十分奇特，明明还和霜凝站在山头遥遥欲坠，楚楚却只觉自己好像生了双翅一般，正在浓雾中奋力穿梭。那雾无穷无尽，好似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河流，眼见的只是波浪滔滔，人在其中随波逐流，渐渐不知今夕何夕。波涛上漂浮着的花卉，看起来宛如剪影。不知哪里传来隐约的乐声，似萧又似笛音，曲调幽幽，引得她一阵又一阵的伤感，像是失落了平生最重要的东西，心中只痛得恨不能顷刻死去魂飞魄散才好，彷徨得不能自已。隔着重重的波涛，有个人影站在对岸。大浪滔天，水花四溅，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她一方面被浪花推得立都立不稳，一方面却拼尽了力气也想冲过去，隐约觉得那个对自己无比重要，只要能看一眼，只看一眼--------

　　浪花就像巨雷般在她顶上爆炸开来，打得她全身支离破碎般绞痛，就好像有张无形的网，将她慢慢收紧，一寸寸将她的肌肤勒刻进去，痛因为没有尽头，更叫人难以忍受。但一切的代价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过去，过去-------

　　就在她快要支撑到极限的时候，有只强壮的手臂伸了过来，很强硬地把她拉了出来。

　　幻境全无，自己分明站在一片芳草茵茵的绿地上，刚才那么逼真的影像原来竟只是幻象，她却仿佛经历了一场痛入骨髓的生死离别，心脏还在不住抽搐，第一个反应就是攀附住能攀附的一切，靠着旁边温暖惊颤不已，突听霜凝调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戏谑道：“此结界名唤情殇，姑娘如此情状，莫不是真在里面看到了前世的命定之人？”

　　楚楚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被自己死死抱着的，不是那可恶的道士又是何人？她恼恨自己又一次吃了这魔头的亏，忙不迭甩开手，听得他在后面轻笑：“不过，若是未曾照面，必定今生无缘。”

　　楚楚冷了面孔，皮笑肉不笑道：“道长，那你必定刚才在里面看到了一只乌鸦。”

　　淡淡的雾岚飘散开去，露出了眼前的幽美胜境，那一刻，几乎叫楚楚屏息。

　　面前是只有梦中才可能出现的景象，是水晶宫从海上搬到了山顶，半透明的雪白廊柱与宫墙上，雕刻着一朵朵金莲，宫阙深深，仿佛要延绵到白云深处去。绿色的藤萝攀满了蔷薇架，根本不可能在同一季节出现的花卉，在暖风中轻轻摇曳，看似平常，无不是罕有的品种。六瓣金钱绿萼满山盈谷，芳香醉人，远远看去，宛如一片香雪海。路面的春兰花瓣有的竟呈荷型，有的宛如梅花，还有的跟旁边的金盏水仙模样酷似，还有的犹如一只只凤蝶，正欲拍翅飞去。七彩菊花争奇斗艳，形态各异；千瓣荷花摇曳水中，婷婷玉立。绰约芍药倚着雍容牡丹，粉红桃花遥对碧色海棠，最是那郁金香铺就的锦毯，金便金得夺目，蓝便蓝得忧伤。偶尔走过的宫人，无不是身材修长，男男女女，都有格外精致俊美的面容，仿佛是造物主对这里分外偏爱，便把天下最美好的东西都赏赐给这里，就这样，还唯恐不够。

　　楚楚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脸，那个后悔，就别提了。

　　为了避免枪打出头鸟，楚楚同意霜凝道长将自己面容修饰了下，问题是，人家是画美，她却是要丑化。

　　明明是几乎看不出毛孔的嫩白细致肌肤，被盖上了一层暗黄的哑光，有些地方还隐隐露出了血丝。眉毛索性被剃了个干净，画了两条不咸不淡的柳叶眉，只有那双幽黑的眼睛，总算拉回了几分分数。

　　放在其他地方，慕容楚楚仍然是个美人，最多是个营养不良的美人而已。但人最怕比较，站在这里，她就像沙漠中的沙砾，大海中的水滴，而且，偏偏还是拖后腿蒙混过关的那个。

　　有个美人迎将出来，碧色的宫装穿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犹如一竿翠竹，挺拔苍翠。这里的人看别人，眼里好像裹了层烟雾，迷迷蒙蒙，就仿佛清晨下的湖水，淡淡的微岚，清清的波光，她似乎闻到了涟漪上荷花的清香--------

　　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把楚楚震醒了过来，发觉自己一直在盯着那男子，连忙低下了头来，心理的荡漾还未平息，已听那男子问霜凝道：“烧火那丫头没了是吧？那你也不必急成这样。”

　　楚楚再没听过如此文雅的嘲笑，心里有气都发作不起来，只好更深地低下了头。

　　霜凝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睨了她一眼：“这年头差不好当------手头紧了点，还望明总管多多照应。”拉起那宫人的手，一个碧透的翡翠环便滑入了他袖里。

　　那宫人很小心地将那环系在了腰上，方笑眯了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道：“兄弟的人，哪有不关照的道理。只是这么个雏儿，就怕没有眼色介地-----洗洗茅坑总是会的。”

　　霜凝连声道：“瞧明总管多看得起你--------是个傻子，一贯木愣愣的，也不懂施礼，只好请明总管多担待些了。”

　　楚楚狠狠瞪了他一眼。（没见过被人叫去洗茅坑还要谢人家的！）

　　那叫明总管的男子红唇微张，露出数颗皓白的牙齿，明媚已极：“傻倒也有傻的好处-------最近宫里流行红色了。”

　　霜凝立即跟上：“上次看到有颗红宝石不错，是正宗鸽血红的，已经切割好了，十日后我给你带来。”

　　明总管嫣然：“也不必太客气了。若是带星光的，小点也是无妨。”

　　两人亲亲热热手挽了手往前走。楚楚也想跟去，前方飘过来一句：“那赶紧的，就去开工吧。紫苏,带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