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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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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虞烈的行程很紧凑,应付完跟拍他戴好口罩和帽子和李夜石在登机口回合,下了飞机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周虞烈和李夜石走VIP通道直奔酒店,在酒店做了第二套妆造出发去上午场,他和导演编剧要参加特别采访,周虞烈换了一套保守的纯黑西装,规矩的白衬衫上打了领带,周虞烈真正的助理文竹已经和合作方沟通好了流程,在后台一边和周虞烈汇报一边回着各种各样的微信,所有人都忙碌着,这才周虞烈熟悉的环境,紧凑的干完所有工作,周虞烈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区,整个人从容了不少。
这个地方却不是李夜石的安全区,周虞烈见李夜石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皱着眉头点着手机屏幕。
“王导就在隔壁房间,周老师您去看一下吗?”文竹说,他把手里的到场来宾名单夹在胳膊低下,想给周虞烈调整一下领带的位置。
“肯定是要去的。”周虞烈说,他接过文竹胳膊下面的纸放在桌子上不着声色的挡住了他的动作。“你去忙别的吧小竹,我去看下王导然后和他一起上台。”
李夜石有时候会玩手机上的填字游戏,现在卡在了第一百五十关,也许是有些分神再加上房间里的环境嘈杂,周虞烈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他也没有发现。
周虞烈权当他太过专注,目光也朝着题目看去。
“情诗作者;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的最后的话。”周虞烈轻声念出题目,李夜石抬头看他,“周老师你会做吗?”
“这是飞鸟集的最后一首诗,答案是泰戈尔。”
李夜石把字打上去,戈字正与第七题的答案止戈为武的第二个字刚好对上。
“从东方成语到西方诗歌,难度挺大呀。”周虞烈说。
“他就给一句话,没有没尾的。”李夜石小声说,“这算什么答案啊。”
周虞烈挑眉,“什么意思?”
“如果是情话,这个答案也太不明确了。”李夜石说“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知道你的爱,这怎么能算是回答呢。”
“夜石你是理科生。”周虞烈笑道,却觉得这句话很浪漫。“文字的叙述就是存在这样的不确定性,所以才给人以遐想的空间,如果用声音说出来,那答案就很容易分辨了。”
“是吗。”李夜石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抬手顺便给周虞烈整理了一下领带。
“我在台下给你安排了一个位置,我让文竹带你去,你等下就坐在那里,我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周虞烈说,招呼来文竹把李夜石先带过去坐着,三个人一同出了门。
刚在走廊上走了几步,前面王导休息室的门就推开了,王睁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半百的头发梳在脑后,背微驼着,嘴唇抿起时总带着一点扭曲的神经质,他的眼神先在周虞烈身边的李夜石上停留了一会,然后熟练的拍了拍周虞烈的背,“虞烈,你的这个新助理有点意思。”
“行了王导,我们家小竹就在旁边站着呢,你别老开他玩笑,要不这孩子又要紧张了。”周虞烈嘴角带着轻轻的笑,用一种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缱绻的眼神看着李夜石“这是我朋友,李夜石。”
“男朋友?”王睁装傻充愣的问。
周虞烈笑着咬着后槽牙锤了这个老头子一拳,对李夜石说,“王导爱开玩笑,你别忘心里去。”
李夜石面上表情复杂,说不上是尴尬还是兴喜,“王导好,小时候一放学最爱干的事就是坐在电视前等您拍的《热河男女》,今天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
“你这朋友可和你年轻的时候有点像呀。”王睁笑着对周虞烈说。
“我那会儿嘴可没那么甜。”周虞烈也有点乐,“我拍热河的时侯在剧组天天被你骂,没夜石招人稀罕。”
“是啊,老啦,我都老了。”王导搓了搓手指,烟瘾有点犯了。
周虞烈见他是跑出来抽烟的,就让文竹带李夜石先走,自己留下陪王睁说说话。两个人走到吸烟区,王睁从西装口袋里摸住来一根刚借来的烟,问周虞烈要火。
周虞烈摆摆手,“我不抽烟哪来的火,你这烟都揉皱了,也不嫌埋汰,别抽了。”
“你小子懂什么,给你说多少次了,烟和酒都是好东西。”王睁撇了周虞烈一眼,叹了口气,“趁现在手还抬得动就多抽点吧,我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快活几个时日。”
“你就成天瞎说。”周虞烈和旁边的人借了火给王睁点上,他和王睁亦父亦师亦友,感情很深。“我还没结婚呢,你怎么就老的抬不动手了。”
“那你快点结婚吧,云巧那孩子就不错,嗓子多洪亮啊,以后你老了在棋牌室打牌,她一嗓子就能给你喊回家。”
“别逗了老头,你当是你年轻的时候呢,现在都打电话。”
“你小子不懂我的幽默了。”王睁呼出一口惆怅的烟雾,“和刚才那小孩结婚也行,长得好看,小孩生出来也好看。”
周虞烈被逗笑了,“别开他玩笑了。”
“给你说个不开玩笑的,肠胃炎要早治疗早保养,年轻时候烙下病根老了有你受的。”王睁抽完最后一口烟,关心道。
“知道了。”他的笑意见了眼底,陪王睁抽完这根烟就快到了采访的时间,两人到了候场的地方,和其他几个《碎裂》主创打了招呼没了两句采访就开始了。
空旷的舞台上,几个人依次在椅子上坐下,王睁挨着周虞烈两个人在最中间的位置,主持人坐在最右边,按部就班的提问着,周虞烈上台前吃了药,也对采访内容有心理准备,回答很完美连台下的李夜石都看不出问题。
直到两个小时后采访快结束时,主持人对周虞烈问道。
“我们大家都知道周老师创造了很多观众耳熟能详的悲剧角色。您十八岁的时候饰演了《莲仙》里抱莲跳井殉情的沉玉小公爷,他纯情痴情为爱而死。
二十二岁您饰演了《五脏俱全》里的流浪儿麻雀,他一开始冷血不通人性,最后却为了保护一口相识不过两月的人家而死。
二十八岁您在《黎明之前》中的表演更是不用所说,霍卫国为了信仰奉献了生命。与它们相比您是否认为《碎裂》里的周列衣对生命太过轻视,您又如何看待大结局中他的死亡呢。”
“说实话我很难将我生命里的这些角色通过死亡串联在一起,我是一个体验派的演员,每一个角色几乎都是我的人生导师。沉玉教会了我什么是爱情,麻雀告诉了亲情最美好的样子,霍卫国说人于信仰就像露水阳光于花朵。他们都是有情的角色,所以表面看上去就显得周列衣无情一些,但其实情和欲是分不开的,有情就会有欲,有欲就会有情。
周列衣不是一个无情无欲的人,他有极强的求生欲望,他的情不是对爱人不是对家人不是对国家的,是对他自己,他讲述的是自我。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死亡的方式并不能用来评判他们的价值或者地位,生命是平等的,也是弥足珍贵的,他们的魅力也不是因为死亡的瞬间而绽放的,让他们绽放的是从出生起到死亡前的所有时间。”
“如果只谈电影的话,《碎裂》其实是一个完整的过程,死亡在《碎裂》中是一种意象的剥离,周列衣像一只摔碎了的花朵,他的爱情,亲情,信仰,尊严,都是他这根花干的花瓣,他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是出于他对花朵的保护。他没发现刀是吹向自己的风,在他杀人的同时吹掉他身上早已经摇摇欲坠的花瓣。他一开始是完整的花朵,意外碎裂后他努力修补,最后在另一个意义上最终完整,完整的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然后死去,这就是他。
所以周列衣并不是轻视生命,他用最可怕的方式保护自己的生命,这也是我能从他身上学到的,用尽全力去保护自己。”
“那周老师,你会怎样选择死去呢?”
周虞烈很难形容自己听到这个问题时的感受,一时间难以反应,眼神去追观众席上的李夜石,但李夜石的脸也模糊不清了,脚下有些发虚,仅剩的理智让他怀疑自己听到的这句话是幻觉,只好维持住微笑问主持人:“我没太听清,您能重复一遍您的问题吗?”
“中国人好像对于死亡的探讨都十分回避”主持人和蔼的看着他微微笑着,“在儿童和青少年时期,大多数人对死亡的概念可能比较抽象,恐惧感也可能来自于对未知事物的本能恐惧。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进入成年期,人们开始更加深刻地意识到生命的有限性,对死亡的恐惧也可能逐渐增加。周老师您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会对死亡突然恐惧吗?拍摄杀人场面时你的心里会有快感吗?你觉得你会突然死掉吗?”
“周老师,时间有限您可以选一个回答。”
“我···”周虞烈踟躇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虞烈又慌张的去看李夜石,随着他的转头,观众席上的所有人的脸都变成脸李夜石,几百张同样眼睛射出一道道视线定在他的身上,周虞烈立马出了一生冷汗。
眼前的景象俨然已经违反了自然法则。
周虞烈尽量冷静下来。
这是假的!
王睁抽完最后一口烟,关心道“给你说个不开玩笑的,肠胃炎要早治疗早保养,年轻时候烙下病根老了有你受的。”
周虞烈像是被噩梦惊醒脸一般猛的吸了一口气,王睁呼出的烟雾沙尘暴似的席卷进他的肺部,“我操。”周虞烈咳得忍住不骂出声,他的声音依旧惊惧交加,“你给我戒烟!必须戒烟!”
王睁被他下了一跳,一下吧手里的烟扔了出去,“你没事吧。”
周虞烈捂着脸慢慢的等呼吸平复下来,他不去看王睁,“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现在就说吧,别藏着掖着的,我接受不了。”
“我能有啥事!”王睁把他扶起来,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周虞烈嗓子还有点不舒服,“没骗我?”
“这都被你看出来啦!我想拍个新本子,还找你。可以不?行了不?”王睁说。
“你那么着急干嘛!你身体没事吧!”周虞烈喘着粗气,有些咬牙切齿的问。
“你小子有精神病是不是,别他妈咒我嗷!”
“那就行。”周虞烈还有点恍惚,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怎么?想趁我体格倍棒让我给你带孩子啊。”王睁笑眯眯的说。
“你别开李夜石玩笑。”
抵抗这种恍惚的状态几乎耗费了周虞烈的所有精力,应付完采访后更觉疲惫,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吃了药再睡。”李夜石坐在床边,手心放着几颗药,周虞烈看他都有些重影了,有点像幻觉里李夜石变成好几百个观众那一幕。
周虞烈垂眸,深邃的眼睛里痛苦与疲惫交织,他抓住李夜石的手腕,就着他的手把药生吞下去,他侧着躺下,“你是真的吗。”周虞烈让李夜石的手心贴在他的脸上,感受后者的温度。
“我是。”李夜石小声的说。
周虞烈眼皮困得发颤,强撑着听完李夜石的回答,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李夜石真的成为了周列衣的爱人,他们在老破小里养着被丢弃的三花猫,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夜晚他们抵足而眠,但像所有悲剧那样,再多的美好故事情节也逃脱不过电影既定的结局,他梦见了李夜石的死去。在冰冷的浴室里他代替了周列衣,三花猫也静静的躺在他的脚边,所有生命都了无生息的消逝。
然后周虞烈泪流满面的醒来。
再回过神时已坐在了化妆间的椅子上。
“李夜石呢。”这是周虞烈醒来半个小时后说的第一句话。
文竹说,“去厕所去了,估计马上就回来。”
周虞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也要去,稍微等我一下吧。”
化妆间只有一个卫生间,周虞烈握了一下门把手发现是锁的,敲了两下门。
“李夜石,开门。”
李夜石刚吹完手,听到周虞烈的声音把门锁拧开,就见周虞烈直接推门进来,开门的速度很快,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周老师,您好点了吗.”
周虞烈把门推上,他的红毯造型是按周列衣设计的,此时妆画了一半但人物的气质已经初见雏形,让人畏惧。
周虞烈的表情几经变换,走过来拉住他的手。
“能不能一直呆在我的视线里不要乱跑。”
周虞烈的眼睛里装满了李夜石看不懂的悲伤,只见他有些颤抖的深吸了一口气,额角上的青筋跳了一下“我真的需要看着你。”
李夜石抹了一把脸,似乎在想心理医生的叮嘱,沉默了一会道“是周列衣想要看着我,还是你想要看着我。”
周虞烈缓缓靠近李夜石,“周列衣是个死人,只有活人才有看见你的资格,只有活人才有保护你的资格,我不会让你死掉的。”
他的鞋尖碰到李夜石的鞋尖,把李夜石逼的靠在洗手台上,周虞烈一条腿挤进李夜石的腿缝里,膝盖抬起来往上抵,逼着李夜石踮起脚直视他。
“你必须呆在我的视线里。”
李夜石被周虞烈弄得难受,他缩了一下巴,弓着背扶上周虞烈的肩膀。
“我知道了。”
周虞烈静静地盯着他,李夜石被看的小腹一抽,声音突然变得很大。
“真的知道了。”
周虞烈的眉头松了松,迅速把腿放下来,他揽李夜石进怀里,安慰道,“你最乖了亲爱的,你最乖了。”
周虞烈的脸色像变魔术一样,很愧疚的顺着他的背,双眼都被泪浸湿了,只是泫然欲泣的没有落下“对不去,夜石,对不起,但你得让我看着你。”
他双眼轻轻一闭,两条泪痕挂在脸上,李夜石就说乖巧的靠在他肩上说:“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周虞烈后来回忆道,就是这一天,就是这个炎热的中午,他爱上李夜石。
从此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