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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摇河 ...

  •   坐在一边旁观着的周传钰接起电话,廖医生急切的声音传出来,“传钰啊!听得见吗?!说是有个孩子掉河里了……对就是摇河!从打棉花那儿往堤坝走下去,你赶紧、赶紧过去,我也马上到!”

      “好!”

      一旁的穆槐青把话听了个全,“走。”

      人命关天,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全力赶过去。

      两人到达河边时,那里已围了不少人。两个水性好的大人已经脱掉了外衣,牵着绳子往河中间的涟漪处游。

      “幸好不是夏天,水不凶,千万不要出事啊……”

      “快呸呸呸,能出什么事,别说这个有的没的,咱们就把这绳子守好……”

      “周医生!”有人发现了人群之外的周传钰,喊了一声,穆槐青趁此拉着她,给她挤出一条路,往最前头走。

      串着绳索、浮在水面上的游泳圈猛地动了,随即一个孩子被托出了水面。

      两人一个游在前面,控制着游泳圈和绳子的方向,另一个在后面半托着孩子。

      “看着情况不太好啊,那孩子头都垂着,蔫蔫的。”
      河边所有人都皱着眉,要么定定地盯着朝岸边靠的两大一小,心里一遍又一遍祈祷;要么焦急得抓耳挠腮,想看又不敢细看那孩子的情况,还有小孩子开始哭,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担心同伴。

      “上来了上来了!”最靠近河岸的几人一面往上拉绳子,一面话音颤抖着喊。

      好在仓宁镇这面的河岸是堆积岸,坡度缓水流缓,两个营救者在脱力前带着孩子安全上了岸。

      其中一人都顾不上自己冷得打颤,只毫无章法地拍着孩子的后背,还要去扣她的喉咙眼,“水呛太多了,捞起来的时候就是昏的,怎么办?!”

      周传钰挤开再次围上去的人群,跑到她们身边蹲下。

      “把她平放下来!”

      顾不上想太多,那人像是听见圣旨一样,忙把怀里搂得紧紧的孩子躺放到地上。

      周传钰解开小孩领口的扣子,双手交叠按压她的胸口,开始心肺复苏。

      众人都紧张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她双手起起伏伏,大家都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捡回这条命,就看这位年轻医生的了。

      时间一份一秒过去,地上的小孩脸色愈发惨白。

      周传钰俯下身,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交替进行。

      她的额头上逐渐冒出汗珠。

      “咳咳——”终于孩子呛出了几口水,尖锐的呼吸声自肺部发出。

      所有人、尤其是周传钰,心里终于松下一口气。

      “巧风姐开着车过来了,直接把她送去医院。”穆槐青的声音响起,她吃下一剂定心丸,完善着急救流程。

      直到跟着坐上郭巧风的车子,她还是半刻不敢放松——孩子无力地靠在她怀里,拧眉捂着胸口,呼吸声像拉扯着的风箱。

      穆槐青在车上就联系好医院,车子畅通无阻开到了楼下,几名医护人员无缝将她急速送往抢救室,周传钰几人被挡在了门外。

      三人看着急诊室门,死盯着门上亮着的红灯。慢慢由焦急的踱步转为蹲坐或依靠在墙边。

      周传钰拍拍扒在门口的郭巧风,“去椅子上坐吧。”

      “那边拐了个角,我怕看不见她出来。”

      “出来了我叫你,你刚开了车,去坐下休息会,之后要是回去还得靠你呢。”

      听她这么一说,郭巧风也不再拒绝,点点头坐过去了。

      靠在墙边的穆槐青见她走过来,头也不回说,“我不过去坐了,我想在这儿看着。”

      “那我也在这儿,和你一起等着她。”
      她也靠着墙,轻轻挨着她。

      “会好起来的吧……”

      周传钰小声喃喃,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在祈祷还是询问。

      不知过了多久,门上红灯熄灭,一位医生率先走出。周传钰一个健步走过去,企图透过医生看清里面的状况。

      医生摘下口罩,“暂时稳定下来了,但是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要转到ICU监护并且进行后续手术,病人家属在吗?”

      “马上赶过来。”穆槐青应答着。

      直到小孩的家长赶过来,带着不像仓宁人的口音和医生交涉,并且在重症监护室外守着孩子,周传钰才稍稍放松了神经。但隔着玻璃看见身上接着好些管子的、和匡星一般大的孩子,还有自己身旁牵挂着孩子、掉着眼泪的女人,她心里依然不好受。

      她站在玻璃外,望着里面的病床,像是只看得到那个孩子,又像能看到更多。心里愈发杂乱。

      多像啊,当时也是这样。不过那个时候,那孩子醒着,还朝她笑了笑——之后就没有之后了。生命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不希望自己一次又一次见证它流逝。

      她在害怕。

      穆槐青看着她,牵着她,任由她紧紧攥着自己。

      她拉着她,坐到长长走廊的椅子上,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揽过来,让她轻轻靠着自己。

      周传钰放弃了思考,顺势靠着,两人一同沉默。

      突然,她的手收紧,头转了转,用穆槐青的肩膀掩住了脸。

      头埋着,闷闷的声音发出来:“怎么办。”

      不是询问,不是求解。她深知,有些疑问永远得不到回答。

      见过太多的生死之后,她愈发明白为什么一直有人愿意相信神灵——所有能看见的路都无法走通的时候,难免寄希望于未知的东西。

      至少那不是既定的答案。

      “陪我去给小芸妈妈买点饭吧,她刚从工位上赶过来,估计还没吃。”

      郭巧风留下照应着,周传钰跟着穆槐青,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两人拎着饭菜回来,那个憔悴的女人强打精神,感谢过她们之后,催着她们去休息。

      周传钰不肯。郭巧风感觉到她状态不对,便主动说留下来陪着,让她和穆槐青不要担心,开着她的车先回去给大家报个平安。

      饶是如此,她也坚持呆到了后半夜。和医生再三确认孩子脱离了生命危险,她才勉强同意和穆槐青去歇一歇。

      第二天一大早,周传钰就从宾馆出来往医院走,穆槐青一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能感觉到,她这会儿情绪虽然平稳了,但状态还是不大对劲。

      在她们到医院之前,郭巧风就已经被芸芸妈妈催着休息去了。重症病房不能随意探视,两人只能从眼前这个瘦弱女人的描述里具体了解孩子现在的状况,并且听她转述医生的诊断。

      “别太伤神,芸芸现在就靠你了,你要是倒下了她可怎么办呢?”穆槐青看着她满眼满脸的担忧,生怕里面的孩子还没醒过来,大人就先倒下了。

      听了这话,她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叹一口气:“没事,我扛得住。医生也说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后遗症什么的以后再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而后开口:“只是我一晚上都没想明白,我的孩子我最明白,胆子挺小的,怎么会想要去跳河。”

      “说出来不怕你心里说我,我忙着工作,没什么空闲陪着她。跟着我回来转学到这里之后,虽然能感觉到她不适应,但应该也没有很大问题。前几天她还和我说认识了个人很好的新同学,什么都帮着她,那应该是在学校还呆得挺不错的,怎么会突然一声不吭跳河去了呢……”

      女人百思不得其解,讲着讲着甚至像忽略了她们俩的存在,一个人喃喃自语,皱着眉。

      “等她醒了可千万别着急问,”周传钰听了这番话,忍不住嘱咐,“问得不合适了不利于治疗。”

      女人点头应下:“好,等她好了再想这些,现在她的身体排第一。”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两人还是先回了镇子。

      “你觉得可能是为了什么?”饭馆里,穆槐青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还是说出了萦绕在心里的疑问。

      周传钰一副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听见她出声,接道:“这孩子才刚来镇子上,生活轨迹简单,应该也就是家和学校两点一线……”

      “按她妈妈说的,她很忙,虽然说可能对她缺乏关注,但应该也没机会发生什么大冲突……”她捏着筷子,扒拉两下自己碗里的菜,说着突然手下一顿,“她读几年级?”

      “嘶——”这个问题很关键,可是,“不太清楚。”

      周传钰听完泄气,胡塞了一片菜叶在嘴里。

      “……我记得,她小时候她妈妈带着她来这儿玩过一次,和当时的匡星身高差不了多少,两个可能差不多大?”穆槐青绞尽脑汁想着。

      “那我们等会就去问问匡星,看看知不知道什么。”

      “好。”

      “姐!钰钰姐!”

      两人走进镇西穆槐青的家时,匡星正坐在门口小板凳上系鞋带,一派正要出门的样子。

      见两人来了,她鞋带也顾不上了,冲过来就问:“陈芸芸怎么样了?”

      陈芸芸?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她说的正是她们这趟的询问对象。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现在在医院躺着,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周传钰告诉她,坐到穆槐青推过来的凳子上,三个人都坐下来。

      匡星显然松了一口气,周传钰眼尖,顺势问道:“你和她是同学吗?”

      “对,她转过来没多久。”

      “你和她熟吗?”穆槐青接着问。

      匡星停顿一下,看起来是在掂量:“一般般,没说过几句话。”

      “我们听说她转过来交了一个新朋友,平时有谁和她走得比较近吗?”周传钰不死心,想着芸芸妈妈说的话。

      匡星皱起眉头:“怎么可能?”一脸不可能,“她挺不爱说话的,我就没见过谁和她多说过话,你们从哪听来的?”

      察觉到两人脸上略带怀疑的神色,她补充道:“她同桌是匡晴,超外向的人,姐你应该知道吧。但是她都没和陈芸芸说上过几句话。”

      “哦对,她还因为这个事儿被冯霁说过像小哑巴呢,我就看不惯她欺负人,当时就和她打了一顿,就是钰钰姐来的那天……”她想起自己那天不像话的样子,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听了这些,周传钰脑子里渐渐拼凑出这个孩子的形象——话少、沉郁。在身边孩子的认知都没发展成熟的时候,这种孩子在集体中往往显得格格不入,是极容易被欺负的对象。

      想到这里,周传钰心里不免升起厚重的担忧。

      她扭头看向穆槐青,对视上了——她眼里是同样的神色。

      霸凌者和被霸凌者,身份的不对等,会让双方对当下状况的感知形成巨大差异,直至一个看似轻飘飘的玩笑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究竟骆驼背负的是什么,这个答案只能从陈芸芸口中得出,除此之外,任何人的介入阐述都是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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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周二到周天晚八点更新。已全文存稿。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