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boss是万人迷》老茶缸儿

6、入住

　　罗重心一落地就闻到土壤内腐殖质在潮湿环境下分解发酵时散发出来的气味。睁眼，四周的景象与录像内并无分别。

　　此次加入游戏的应该都是得到消息的老手，第一时间都在确认随身口袋内的提示卡，罗重心在冲锋衣的侧面摸到了信封，偏硬的白色信封表面光滑，封口的红蜡上规整地印着一朵虞美人。

　　揭开封蜡，邀请函正面是以金粉墨水写就的端正字迹：

　　尊敬的罗重心女士：

　　我们很荣幸能收到您的来信。听闻您近些年饱受失眠症的困扰，我们感到十分痛心。像您这样医术高超、德行优秀的医者应得到更充足的休息，以免医学界失去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为此，我们特地为您留下一间卧室，希望您能在为期十天的疗养中重获健康。

　　美梦公馆静候您的光临。

　　邀请函的内容颇为啰嗦，罗重心立即去读写在背面的规则。

　　有一些显而易见的陷阱，但还在可控范围内，规则本身也不存在任何刁难人的条目，比大学宿舍的住宿规范还要简单。

　　“想不到这次战车居然派您来，真是下血本了。”

　　玩家早默契地分成了三队，放眼过去都是老面孔，出声的正来自一直和战车公会暗暗较劲的超大型公会——“俱乐部”。

　　“彼此彼此，付少爷。”罗重心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这次战车来了三个人，除罗重心外的一男一女都是冷静谨慎型，能打能跑。俱乐部的配置则偏进攻，二男一女。

　　余下的四人应该都属于公会“堡垒”。堡垒的实力在公会中还算靠前，但前段时间有传闻说他们的公会长有意向投靠俱乐部，这回陪读太子爷付承宇，未尝不是在展示诚意。

　　堡垒除队长外还有一男一女，队伍最后有个半大孩子，大一号的兜帽遮着脸，默不作声地混在人群中。

　　罗重心没让自己的视线太直白，示意两个队友跟上自己往公馆方向走，呆在这个森林里莫名让她觉得不安。

　　明明没有任何威胁出现，但后背还是止不住的发凉，恐慌渐渐放大，引动心率升高。

　　她本能怀疑这个地方的空气存在异常物质在影响她的生理指标，如果是毒素，那多吸一口都是无法逆转的伤害。

　　战车的两名队员立即紧跟她，时刻提防着其他人。

　　付承宇冷笑，手里却把邀请函捏出一个褶皱，勾手示意旁边的男人靠过来，低语几声。

　　“有尝试的价值。”男人说：“但最好先观察一天再行动。”

　　他注意到付承宇眉头紧皱，习惯性地赔了个笑。

　　付夫人是俱乐部的会长，却很少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能在群狼环伺的新世界游戏以一个弱势身份站稳脚跟，至于她被卷入游戏前的身份更是神秘，但众人多少能从付承宇的气质上窥探到些许信息。

　　那养尊处优的金贵在地狱里更扎眼，谁见了心里不嘀咕一句小纨绔。

　　另一边，罗重心三人已经来到了公馆门口，黑铁栅栏阴气森森，尖端向上如一排利齿。三层楼的洋馆外表古朴华贵，房顶半隐在薄雾间。

　　走进公馆的前庭，泥泞的道路被灰白石板铺就的规整小路取代，直通向黝黑紧闭的大门。

　　“有香气。”战车的女队员吴妍鼻头微皱：“像是植物的味道。”

　　“穿过这座栅栏门才开始出现，”另一名男队员许思补充：“从规则上看，所谓‘公馆’的范围应该不局限于房子内部。”

　　“规则开始生效了，多加小心。”罗重心在随身的备忘录内记下这一点，低声提醒。

　　公馆黑色的大门上莫说门铃，连门把手也没有，像两扇闭合的棺材板，靠近后也听不到房子内部传出任何声响。很快，付承宇等人也进入了公馆范围内，他们同样谨慎地没有离开直通门口的石板路，也没有接近站在门口的三个人。

　　最后一名玩家到位后，向外打开的两扇铁门在轻微的金属摩擦音中缓缓向内合拢关闭，堡垒的成员试着晃动了一下大门的铁栏杆——纹丝不动。

　　“老式的弹簧锁，只能用钥匙打开。”他指着大门上的锁说。

　　付承宇屈指敲了敲锁盒，看向默不作声的堡垒领队：“外力强行开锁做得到吗？”

　　堡垒的领队人高马大，壮实如一座肉墙：“理论上来说可以。”

　　前提这只是一把普通的锁。但新世界游戏向来不讲道理，哪怕逃生出口是一扇纸糊的门，没有达成通关条件，他们也无法打开。

　　问也是白问，不知道小少爷肚子里在翻什么鬼。

　　堡垒领队不由得紧张三分，付承宇却没什么表情变化，一时沉默间只听金属合页细吟，公馆的棺材板向外缓缓打开，湿黏沉重的空气中飘来清透幽微的香气。十名玩家不约而同向内看去，公馆内灯火温暖，团团融化在打过蜡的深色地板上。

　　十名“女仆”、“男仆”在门两侧依次排开，做出恭敬的欢迎姿态，“管家”站在门厅水晶灯下候立。

　　“欢迎光临，尊敬的客人。”他开口，声音悦耳：

　　“美梦公馆，愿您今夜好眠。”

　　游戏开始。

　　罗重心谨慎地打量着那些怪异的仆人，率先走进公馆。左手边的“女仆”是群复制粘贴的陶瓷玩偶，未上色的白瓷五官呆滞地微笑，后脑嵌着的透明球形鱼缸内容物不明。

　　“男仆”则相反，他们的脑壳是陶瓷，包裹着面部不断转动的机械齿轮组件，和女仆一样，除了头部，其他身体部位都隐藏在统一制服之下。

　　而“管家”——罗重心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俊逸的男人笑容温润，淡金色的头发如流动的浓缩月光，雪白的羽翼覆盖在他的面部上方，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柔软丰满的嘴唇。

　　她脑子里冒出耿直的四个字：人畜无害。

　　“各位客人一路辛苦，房间已经准备好，请领取房间钥匙，好好休息。”

　　大门轻声在身后合上，管家端起放着钥匙的托盘，示意众人上前领取。

　　“我们可以自行选择房间？”罗重心试着问出第一句话。

　　管家的态度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经理更和善：“当然，钥匙上刻着房间号码，您可以选择心仪的房间居住。”

　　“那我要这个。”越过罗重心拿起标着“205”的钥匙，付承宇笑道。

　　吴妍面色一冷，一楼大厅看不到二楼的格局，但所有钥匙都是连号的，意味着他们大概率在一起居住，5号居中，方便监视所有人的动向，同时如果出现NPC袭击，也是挑首尾的概率大。

　　付承宇看都没看她一眼，理直气壮地指着一名男仆说：“我要去休息，你带路。”

　　在场的人均是一惊，想不到付少爷胆大包天至此，上来就敢支使NPC。

　　在众人的注视下，被指到的男仆缓步出列，对付承宇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带他走向门厅后。

　　罗重心眼疾手快地拿下了207，对吴妍、徐智比手势，二人马上拿下208和209。

　　出门在外，必须抱团。

　　“我们三个也需要带路。”她如法炮制地对一名女仆说。

　　女仆也姿态僵硬地走出来。他们跟随女仆走到门厅后的楼梯边，吴妍悄声开口：“姐，不用确认其他人的房间号吗？”

　　脚下踩着棉花般的厚实地毯吸收了所有声音，连吴妍的悄悄话都显得清晰，徐智摇头示意她别说话，三人跟着女仆一起上了二楼。

　　走廊宽敞，顶部和墙壁都嵌着水晶灯，深红色的地毯上绒绒地开着虞美人的花纹。女仆将三人带到后就靠着墙壁静止不动，陶瓷脸反射着壁灯的模糊光线。

　　罗重心站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反手拧开门锁，后背紧靠门板，正对着女仆缓步进入房间，生怕她身上有什么“一旦离开视线范围内就会高速靠近”的设定。

　　客房非常宽敞，四帷柱的大床上铺着柔软昂贵的床品，衣柜、床位凳一应俱全，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只插满虞美人的胖肚花瓶，正幽幽散发着香气。

　　衣柜内还很体贴地放着干净的浴袍和家居拖鞋，浴室内配齐了马桶和淋雨喷头，盥洗台前整齐摆着洗漱用品，甚至还有护肤品。说是五星级酒店的标准间也不为过了。

　　检查过镜子并非单面镜后，罗重心返回卧室，看向挂在墙壁上的钟表。

　　公馆规则第五条：每天晚上22:00至次日早上7:00为您的睡眠时间。

　　钟表白色的表盘上镶嵌着一个月亮图案，时间则指向21:30

　　很好，还有半小时。罗重心立刻出门找队友，三人聚集在吴妍的房间内拿出公馆规则讨论。

　　“那么，重申一下我们的目的。”罗重心先开口：“付承宇的参与在我们的预料之外，他的信息一直被俱乐部捂得很死，但看他今天的表现，绝对不是外传的那样。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以搜集情报为主。”

　　“游戏给我们的任务其实很简单，”许思点头：“按时吃饭、睡觉。我认为时间点至关重要，我们能利用的其实只有个人房间和客厅的钟表，按照规则，我们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其实只有早上七点到八点，中午十二点后到下午三点前等几个小时，最富裕的则是晚饭后到睡觉前到时间，我猜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这段时间探索。”

　　“刘哥上次的存活时间最长，他的回放录像也没有显示游戏中途会追加任务，起码前五天都是以生存为主。”吴妍开口：“贸然探索的死亡率很高，我们应该尝试减少活动。”

　　许思皱眉：“我们是攻略组，畏缩不前只会把情报拱手送给敌人。”

　　吴妍看他：“你自己都说游戏主要任务是生存，我们起码应该给之后的成员确认一条低风险的通关路线。”

　　许思嘴唇刚要动，罗重心制止他：“我和诸会都不希望用人命去换情报，我知道你放不下刘哥和小徐，但死在这里也无法弥补什么。”

　　“我想和你们一起活着回去。”吴妍脊背挺得笔直，眼睛却落在桌面上。

　　“抱歉，我冲动了。我听罗副的指挥。”许思别别扭扭地服软：“不然回去又要被诸会说教……”

　　“说不定还会写检讨。”罗重心笑：“贴在公告栏那种。”

　　许思龇牙咧嘴：“他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想到这种惩罚方式，我宁愿他打我一顿。”

　　时间即将来到22:00，顺利度过第一次队友分歧的战车三人各自返回房间休息，罗重心没去碰提供的物品，把床帏放下，鞋都没脱，躺在床中央合衣而睡。

　　希望今晚不要发生任何事。希望这次不要损失任何队友。她揣着沉重的期盼，在时间到达22:00时坠入了梦乡。

　　——这样温和的规则，真的能杀死人吗？

　　猫不会再问维加这个问题，它蹲在走廊的尽头，亲眼看到一个玩家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推开了房间门。

　　就像老板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群蠢货喜欢挑战规则。

　　“堡垒”的成员站在门口，他小心地放低呼吸频率，走廊的灯已经关闭，他透过道具夜视仪观察着四周，谨慎地探出一只脚。

　　什么也没发生。

　　他现在站在走廊上了，夜视仪中什么都没有，于是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向楼梯口。他没有睡意，感觉脚步异常轻快，甚至有些没来由的雀跃，他经过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嗯？他住在几号房来着？

　　他回头，走廊上还是什么都没有，所有房间的门都关闭着。他们一共是十个人，所以左边和右边都应当有五个房间门，他数：一、二、三、四、五，然后转身。

　　身后也是五个房门。

　　那么楼梯口呢？楼梯口在哪里？

　　他想，一定是夜视仪妨碍了视线，让自己错过了那个显眼的路口，走到了其他房间。

　　于是他摸黑走向房间，伸手触摸门派号码。

　　“200”

　　有这个房间号吗？熬夜太久，微妙的睡意冲击着他的意识，他向下摸到了门把手按动——门开了。

　　不应该，客房应该是用对应的钥匙锁住的。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走廊尽头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一激灵，闪身钻进了房间内，拧上了房间的门锁，紧靠着门板听。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门板后。

　　他心跳如鼓，开始后悔服从付承宇的要求晚上醒着调查公馆。这份恐慌在脚步声的主人试着按压门把手时达到顶峰，他紧握住外衣口袋内的匕首，准备好了拼死一搏。

　　然而，对方在发现门被锁住时放弃了尝试，沉重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他松了口气，一身冷汗落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还好，躲过一劫，看来晚上不能出门的原因是会有东西巡夜，恐怕发现就会被杀死。

　　先在这个房间等到早上吧。他戴上夜视仪环视，发现这个屋子和自己住的房间也并无区别，扶着墙颤悠悠地走到床边坐下。

　　好软。他困得眼皮打架。睡一下应该不要紧。

　　他躺下了。

　　……

　　游戏第一天·早上7:30

　　战车公会的三人早早下楼。堡垒的领队则一间间屋子确认着队员的情况，他在210门前站定，发现门半掩着。

　　“他已经起来了？”他问。

　　堡垒中起来最早的队员摇头表示没有看到他。

　　领队的脸色凝重起来，他立刻推开门，差点被扑面而来的香气熏吐。

　　浓烈到甚至有了颜色的香气充斥着整个房间，钻进肺腑，留下腻人的甜味。

　　堡垒的领队黑着脸冲到床边，跟在他身后的队员一看到床上的情形就吐了出来。

　　床上整齐地摆着一套人类内脏，像生物学教具一样严谨地各归其位，鲜活、温热、湿润，放在大脑下方的眼珠黑白分明，静静注视着床顶。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他的血肉与骨骼都悄然融化，完整地留下了内脏，热气腾腾地等着他们发现。

　　堡垒领队的表情难看到了极致，他回头，付承宇正捡起一副被丢在门口的夜视仪，表情平静地与他对视。

　　“快八点了，”他说：“该吃早饭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