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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城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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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役已然胶着数月。
天际弥漫着昏黄,不远处的深山传来一声凄惨的哀嚎,驻扎在城门哨岗处的军营寂寥无声,只有大雪撕开地平线,铺上一层又一层凄惨的白。
战已败,聊城被弃。殷珴于街上踽踽独行。
这是她穿越来到异世界的第二个年头,聊城好歹是她生活过一年半载的土地,这一夕之间的改变让她茫然无措。
战火纷飞的废墟就在眼前,哀鸿遍野的人潮消匿在片片飞雪中,殷珴走得晃荡,迎面撞上一个落单老太。
她瞎了双眼,本应当随身携带的拐杖不翼而飞,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殷珴见状连忙蹲下,扶住这位即将跌倒的耄耋老人。
“婆婆,您没事吧?”
殷珴的口吻十分焦急,她的状态其实不比眼前这位老太好,面颊擦上烟灰,双目红肿,脚步虚浮,但她还是尽力挽住老人,直到对方抬头——
“王婆婆?!”
面前这位老太正是殷珴来到来到聊城第一个救济她的王老太,双眼失明,她还有一个外号,唤作“王瞎子”。
“那夜洵国兵来时,您不是已经和家里人迁移至安全地带了吗?”
殷珴眉头紧皱,一时间实在无法理解面前人的出现。
谁知那老太突然口吐鲜血,就这殷珴的力顺势倒在她的怀中,殷珴被突如其来的鲜血烫得一激灵,猩红的液体流淌至她的虎口处,又迅疾地滴落在纯白的地面上。
王婆婆的声音都哽咽了,一字一字往外蹦:“洵...洵国军...根本就没...没想过...要来...要来救俺们。”
聊城的百姓都被洵国抛弃了。
王婆婆像是受到感召一般,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殷珴,“记住,逃出去。”
殷珴浑身都僵硬了,冰冷的霜雪让她几乎动弹不得,末了,最先恢复正常的眼睛突然猛睁,眼泪不设防地滑出眼眶。
她无可奈何闭上眼,巨大的无措让殷珴脑中混乱不堪,她颤抖着将王婆深皱的眉抚平,又替她将双眼合上。
......
“安息吧。”
敌军压进,聊城百姓死伤无数。
不归街因为连日的炮火攻击,几乎没有某栋屋舍得以幸免,聊城百姓全部掩藏在废墟之下,街上乌鸦盘旋,老鹰嗷叫,它们都在觊觎腐烂的美餐。
“梧国兵来了!乡亲们,快逃!!”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道焦急的吼叫,惊扰得寒枝上的乌鸦畏罪潜逃,此后,原本寂静的弃城瞬间沸腾起来,殷珴听见慌乱的脚步、婴童的哭啼,看见惊慌之中的人们不断跌倒又爬起。
原来,聊城的所有百姓都没走。
殷珴稍稍停滞,一个好心商贩前来提醒她:“姑娘嘞,眼下梧国兵就要来了,诶呀你还抱着个死人干啥勒!快快逃命要紧哦。”
殷珴被商贩的一句话点醒,脸上稍稍浮露出一点血色,她呆滞地点点头,然正当她踉跄起身时,前方传来爆裂的声响。
“轰——”
城门破了,浩荡铁骑映入眼帘。
“跑啊!”
聊城百姓的节奏彻底被打乱,慌乱之中人们就如蝼蚁一般在街上东窜西窜,殷珴的眼眶又湿润起来,她张大双眼,看着眼前这副实在锥心的场景,她的步伐怎么也挪不动了。
城门口,为首的人乘于健壮的盗骊之上,他一身金银重铠,宽肩厚胸,鬓发稍浓,挥一挥手,厚重的官腔味传来:
“杀点,留点。”
话音刚落,殷珴瞧见一支精锐的队伍从门口袭来,势不可挡,来自生的渴望告诉她:活下去。
趁着慌乱的场面,殷珴迅速跑入人群,跟随着他们流窜四方,一个梧国兵持着血剑走来,所有人都是待宰的羔羊。
殷珴眼睁睁看见他用这把尚有余温的利剑刺向手无还手之力的妇孺。
越来越多的人倒在血泊里,混乱之中,殷珴取下发髻上的银簪,毫无犹豫地将它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伤口必须流血,但又不能太深,保住一条命便可。
她疼痛难耐,耗尽心血,随着人群逐渐倒下,掉尽了死人堆里。
当她闭上眼,世界也跟王婆一样全然黑暗起来,这让殷珴的听觉无限放大。
惨痛的哀嚎萦绕在殷珴耳畔,不知哪位无辜者的血又溅在她的脸上,她感受到僵硬的身子压着自己的腿,愈来愈沉......
聊城,此后便成一座乱坟岗。
屠杀持续到黄昏之后,殷珴的呼吸越来越沉,但她不敢入睡,人一旦此时睡过,就很难再醒。恍惚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架着,离开了此地。等到她觉察出光线完全殆尽之后,这才敢微眯着睁眼。
入眼就是黑压压的人群,她幸运地被放置在了死人堆的最上面,否则她绝无生还可能。
雪夜极其寒冷,温度早就跌到谷底,死人是不能维持体温的,殷珴周围的人体和冰块没有区别,侵蚀得她不断颤抖,她只能死咬着唇,逼着自己清醒,殷珴需要观察周围形势,然后趁机逃跑。
已经是深夜了,几个梧国兵还在赶工,不消殷珴思考,她也知道这是在给他们挖死人坑。
一个草莽大汉抱怨道:“这都是什么差事,三更半夜不叫人睡觉也就算了,还要抬死人,真是晦气!”
另一个梧兵劝慰道:“欸,咱们没个一官半职,这等恶心人的事可不就轮到我们头上嘛。”
一阵寒风吹来,霜雪又从天上打下,所有人皆是一哆嗦,一个胆小的士兵道:“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那里,有动静?”
刚才的草莽大汉立刻反驳:“他娘的,刚刚检查的时候人全都死透了,难不成起死回生?”
话是无心的脱口而出,一说完在场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在那处,屏息敛声,倏忽之间,黄色的火焰从死人堆里蔓延开来,而扎堆的尸体静寂得可怖。怎么,死人发光了?!
不仅如此,火势越来越大,昏黄的光线下居然还有淡淡的绿色晕染。
“大家伙儿别慌,就是些吓唬人的把戏,待我去看看究竟。”
那个草莽大汉说完便笔直着朝死人堆里走去,说不怕是假的,但这样吓唬人的把戏他是认得出来的,等待会儿他把这人揪出来后,定要他和这堆人一起埋葬。
大汉不走出五步,火光“嗖”得一下窜升起来,更加诡异的是,火焰全部变成了绿色。
他抖擞一番,叫喊道:“何、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无人答他,火焰的颜色再次改变,这次变成了绮丽的暗紫。
“疯了,一定是疯了,你快回来!”
一具尸体突然从人堆里滚下,冰冷的尸体早已冻结,他从高处摔落,落到雪地上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死人的胳膊、右腿全部被砸断了。
这样的场景出现在如此诡异的夜晚,所有人无法平静,屁滚尿流地爬走,消失在雪地之中。
殷珴本来还想再吓唬吓唬他们呢 ,谁料到这群蠢货这么不禁吓,一个小小的焰色反应就能让他们紧张成这样,殷珴嘴上逐渐浮出一抹淡笑。
只是稍微向他们借了一点火而已,看来效果还不赖。
她疲惫至极,饥饿之至,现下已然无处可去,不如找点吃的。殷珴艰难地在死人堆里寻觅起来,人在逃亡的时候不可能忘记救命的充饥之物,殷珴迫切地翻找着这些死人的衣袖,几番下来收获颇丰。
足足有四个馕饼,够她活半月了。
只是现下她实在太过饥饿,顾不得周围的恶臭味,竟蹲在这触目惊心的场景之下囫囵吞枣起来。
寒凉的温度让火光熄灭得很快,殷珴感受到周身又逐渐冰冷起来,她颤抖着身子,又从死人的身上扒下一件稍厚的布衣保暖,为何夜还是这样的冷?
殷珴眼睁睁看见火光在面前熄灭,她的伤口开始疼痛起来,抽刮着她的心脏,疼痛随即遍布全身。
正当她准备逃离现场之时,不远处的林中突然照来大片大片的光亮,殷珴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得睁不开眼,听声音分辨,人马都是朝她这里来的。
闾丘孙正带领着队伍穿越雪林。男人这次将凌人的利剑收入剑柄之中,看着像是比今日在城中之时的杀气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他王侯将相的风流气。
殷珴防不胜防,这回再也没有什么把戏可以使了,她立马从衣袖里搜刮出面纱重新戴上。
少女在死人堆里蜷缩着,低着头眼神飘忽,双手死死握着干扁的馕饼,她胸处伤口的血迹不知何时蔓延开来,整个素白的麻衣上犹如绽放出绚丽的玫瑰,我见犹怜。
闾丘孙吩咐行进的队伍停下,自己下了马。
一步一步,踩着碎雪,他来到殷珴面前。
殷珴未曾抬头,对方居然蹲了下来,殷珴还是不敢看他,直到那个男人伸出手来,试图抢下她手里乏味的馕饼。
殷珴死死拽着不放,又看见男人启唇。
……
“别怕,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