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手册》星起月落

12、钢琴家

　　主任照惯在看案例，顾珩清进来说：“主任，那位钢琴家说想申请在这里弹钢琴，即使每天只弹2小时也可以，他说如果一天不摸钢琴的话他会不习惯，他离不开钢琴。”
　　主任听后皱眉，沉思了很久后说道：“可以，批准了。但只能每周五下午三四点弹。”
　　批准在医院内弹钢琴要考虑很多，比如其他患者愿不愿意？能不能接受？之类的。好在这里的患者并不反感音乐，再者那位钢琴家来这里没几天就和这里的人打成一片，和各个患者相处的很好。
　　这位钢琴家是自愿来的，名叫柳书晔，是一位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患者。这是一种在抑郁和躁狂之间来回交替的精神疾病。
　　双相的患者分为两个阶段，一是躁狂状态。被称为“三高”，这个阶段的患者表现为思维奔逸、情绪高涨、意志增强等；二是抑郁状态。被称为“三低”，表现为思维迟缓、情绪低落、意志减弱。会产生自s念头。有时患者可能会进入混合状态，即同时经历狂躁和抑郁的症状。这种状态下患者可能感到兴奋而焦虑，或是能量旺盛但情绪低落，表现出更为复杂的情绪和行为反应。
　　患有双相的人自s率非常高，因为患者在躁狂时，自我感觉是极度良好的，他会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能成功，聪明至极，是个毋庸置疑的能力者。所以当患者一旦从躁狂状态跌入抑郁状态时，绝望和消极感会因为反差大而更强烈，他们就会更痛苦。
　　但这位钢琴家的症状其实并不算严重，许多程度和他差不多的双相或抑郁患者会选择自主用药物干预而不是住院。但他却主动要求住院看管。
　　此后每到周五下午三四点是医院里最热闹的时候，院里的女医生护士都会迫不及待去到戏剧心理治疗室听柳书晔的演奏。那时柳书晔会在台上优雅的弹奏着钢琴，台下的女医生护士便会被他那优美的琴音和自信的身姿所迷倒，仿佛身上的病号服都无法掩去他的光芒，她们投上的目光是一种迷恋。这是正常的，毕竟柳书晔长得好看，在狂躁状态下他思维敏捷，侃侃而谈，加之对钢琴家身份的加持，所以喜欢上他并不是一件罕见的事。
　　柳书晔这天又在科室里慷慨激昂的说些什么，顾珩清还没走到病房内便听到了。很显然柳书晔这是处于狂躁状态。
　　此刻他精神焕发，口若悬河的讲他那梦幻的第一次登台，讲他那第一次获奖的感言和自己对音乐的热爱。
　　眼里流露出火焰，是他对待音乐的真挚的热忱。他现在的模样哪有半点那时来问诊的谦和优雅。
　　裴凌也在里面不急不慢给病人问诊，好拖延时间听更多有关柳书晔的事。这并不奇怪，这病房里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像裴凌这样不紧不慢的做事。
　　顾珩清走进来跟他说：“柳书晔，到了你吃药时间了。”
　　柳书晔停下来，说道：“可是我不想吃药。”
　　顾珩清耐心的说：“你不吃药就不会好。”
　　柳书晔说道：“可是我吃了药就会变得很难过，我不喜欢这样。这会让我痛苦。你应该也不希望看到我那样吧？”
　　这要是换成别人可能还真会心软，因为他表情语气都恰到好处，令人不忍心。但是他对面的是顾珩清，只可惜他并不吃这套。
　　顾珩清说：“你要是不吃药就会更痛苦，你选择长痛还是短痛？”
　　柳书晔见自己我没有说服顾珩清后只好作罢，乖乖的把药吃了下去。
　　顾珩清跟裴凌说过柳书晔是个危险人物，最好别和他接触。他太会拿捏人的心理了。
　　隔天医院里便充斥着一股悲伤的气氛，是柳书晔进入了抑郁状态，是不和狂躁状态一样使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今天的他身上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灰蒙蒙的。他就一动不动的坐在病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
　　迷恋他的医生护士呢今天也格外安静，入过他病房时大气都不敢喘，说话声也都很小声。顾珩清倒没那么多讲究，毕竟他并不迷恋柳书晔，所以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会受到这低气压的影响。
　　顾珩清照常进去让他吃药后就出来了，抑郁状态下的柳书晔并不会亢奋吃药，只是木讷的做着吃药的动作，吃完药后又回归他那时候的状态。昨天和今天极具的反差，这是旁人都有点接受不了的程度，更何况是患者本人？
　　所以双相是所有心境障碍中自s率是最高的，超过重度抑郁，在那样两极的反复中交替极乐和极悲，痛苦会被无限放大，撑不下来太正常了。
　　而柳书晔他又有严重的自s倾向，所以要求住院看管。
　　顾珩清有问过柳书晔的自s有计划吗？柳书晔说过有计划。
　　顾珩清问：“有实行过吗？”
　　柳书晔摇摇头。
　　顾珩清问：“那距离你的计划到哪步了？开始实行了吗？”
　　柳书晔说：“不知道，但我想并没有。”
　　顾珩清问：“为什么？是怕死，怕痛吗？”
　　柳书晔说：“不是，是怕自己s的不好看，遗体不完美。”
　　顾珩清听后点点头，记录了下来。
　　这并不是什么惧怕死亡的借口，当找到一个完美的死法后，那么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去死。不同阶段的自s者危险性也不同，已经实施过一次自s的人，无疑是最危险的。
　　裴凌有问过顾珩清：“为什么不劝他别有这种想法呢？”
　　顾珩清说道：“想死的人留不住，再着他们这里是精神病医院，是负责治好他们的精神疾病的。不是心理疗养院，想要劝他别死，那他来错地方了。那里在隔壁科室。”
　　裴凌点点头。
　　顾珩清以前也有过这种想法的，只是见过的患者多了，就没有了。
　　下午柳书晔又进入到狂躁状态，医院内的氛围再次回到以前，大家做完手头上的事便忙不迭的跑到柳书晔的病房内听他激昂的讲些什么，他好像有种魔力能够把所有人都吸引到。
　　这天又刚好是周五，大家便来到他病房内讨论他过会儿回弹奏那首乐曲。柳书晔似乎忘却掉上午那低落的模样，又变回万众瞩目的感觉，食指靠在嘴唇边轻声说道：“这是秘密。”
　　一众欢呼，其中一个脸红着说道：“那我们可以翻翻你的乐器猜猜看吗？”
　　大家听她怎么说便也开始附和问道：：可以吗？可以吗？”
　　柳书晔说道：“可以哦，不过猜到也没有什么奖励哦。”
　　大家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又欢呼起来，说道：“不用什么奖励，能给我们翻你的乐谱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随后众人便开始翻乐谱来，猜测每一种可能性。
　　到下午三点钟时，柳书晔走进戏剧心理治疗室，大家也纷纷进去坐好，李木冉和裴凌也在。
　　李木冉说道：“总算让我看到过一次了，之前要么不是我的上班时间，要不就是我在催眠。”
　　李木冉说完后东看看西看看发现并没有顾珩清的身影就问旁边的裴凌：“小顾呢？他在其他地方吗？还是说他有工作没做完？”
　　裴凌说道：“顾前辈说他不看。”
　　李木冉撇撇嘴道：“真是的，这免费的演出他竟然不看？这要是在外面估计票都抢不到呢。”
　　裴凌笑了笑说：“可能顾前辈他不太喜欢热闹吧，毕竟顾前辈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的。”
　　李木冉点点头说道：“也对，小顾他啊平时太孤僻了。”
　　琴键声响起，大家立马安静下来，准备倾听这美妙的音乐。
　　裴凌这段时间还是和马叔他们呆在一起，虽然他发了工资，但他想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毕竟他的钱是带不走的，每到一个世界钱都会清零，再者世界也不同，通用货币也不一样。他把这段时间的工资积攒起来给马叔约了医生动了手术，经过这段时间的康复训练马叔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马叔很感谢他，说认识到小裴是他的福分。
　　马叔也有说过叫裴凌去租个房子住，既然发工资了，就别一天到晚跟着他睡马路了。裴凌说自己一个人住太孤单了，想叫马叔他们一起过去住，但他们都婉拒了，说自己太脏不合适，又说自己睡惯了地板突然睡床不习惯。让裴凌自己睡就行，至少别跟着他们受苦，现在天气冷了，睡外面容易感冒。
　　裴凌笑笑说到：“自己身体强劲的很，不容易感冒。”于是便跟着马叔继续睡马路。
　　待马叔的腿脚好后，他又给马叔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让马叔找个班上。以前马叔因为腿脚原因没有工作要他，现在他有这机会了，自然好好珍惜。便找了份在早餐店打工的活。
　　马叔找到后很高兴的跟他们说：“店里的老板说了，只要是店里没卖出去的食物，就可以免费给他，正好也不浪费。兄弟们以后再也不愁吃的了。以后再也不用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
　　大家听到后都很高兴。
　　虽然马叔进的店生意火爆，很少会出现没卖完的情况，但他还是会向老板娘提前买几个，回来分给他们吃。
　　裴凌也鼓励他们去工作，但有些人并不像马叔那样因为自己身体原因而没有工作可上，有些是因为在职场失利，失去了重头再来的勇气，从此一蹶不振。
　　裴凌也没有勉强他们，反正现在多一个力量，以后也不会让他们饥一顿饱一顿了，在这个大家庭里他过得还是很开心的。大家会聚在一起唱歌聊天，分享有趣的事，马叔分享今天的工作，和遇到的客人。李叔他们分享路上的行人，和他们听到的八卦，总之大家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
　　有时候裴凌值班不在，那就会等到裴凌回来后再讲一遍给他听，大家也就当在听一遍，重温一下。
　　但大家看着两人都很努力的样子，自己也不好在继续颓废下去，于是都纷纷开始工作。王叔李叔去做了保安，他们俩很喜欢这份工作，活又轻松，两人还可以继续唠嗑。张叔做了外卖员，他想让自己忙起来，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想自己曾经的过往。当然车是大家一起攒钱买的。
　　现在大家一起住在一间公寓里，房子不大，屋内陈设很简单，没有什么装潢，5个人住还有点挤。但大家都乐此不疲，他们感谢裴凌让自己有一个重生的机会。每天忙碌自己的生活，到周六晚上回买点东西庆祝，聊聊一周里所发生的事。
　　顾珩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主任问他：“珩清，你不去听吗？”
　　顾珩清看了眼主任说道：“您不也没去？”
　　主任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刚忙完手头上的工作，现在正准备去呢，先走了。”随后就从门框走过。
　　顾珩清沉默了一会，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工作，整个办公室只剩他一人，他倒觉得自在。
　　到点后就下班。
　　回到家后，顾彦说：“你又不听？”
　　顾珩清面无表情道：“这有什么好听的？你要是想听我给你放看视频。”
　　顾彦说：“这不一样，视频哪有在现场的有感觉？”
　　顾珩清说道：“那下次我去看。”
　　顾彦说道：“你为什么不去看？是那里太吵了你不喜欢吗？”
　　顾珩清说道：“嗯。我喜欢清净。”
　　顾彦沉默了会儿。
　　顾珩清疑惑道：“怎么了吗？怎么不说话了？”
　　顾彦丧着脸问道：“那你会嫌我烦吗？”
　　顾珩清说道：“不会。”
　　顾彦立马高兴起来说道：“真的吗？”
　　顾珩清回答道：“嗯。”
　　后面的日子顾珩清便开始期待着周五的到来，虽然他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做着自己的事和自己分内的工作，到点下班。
　　有到了周五，这天天空灰蒙蒙的，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的感觉，但演出还是一如既往的举办。
　　顾珩清来到戏剧心理治疗室内，李木冉看见顾珩清来很开心说道：“怎么小顾？还是忍不住想要来看一眼吧？这里这里，我选的绝佳位置，既可以听音乐，还可以近距离欣赏柳书晔的美颜。”
　　顾珩清来到李木冉选的位置，看了一圈，坐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为了看柳书晔的颜值去的。而主任坐在中排靠后，显然是单纯的欣赏音乐。
　　窗外开始下起小雨。
　　今天的柳书晔不同于往常的状态，他现在处于混合状态。今天他弹奏的曲子也不同于以往的欢快活跃，而是有些悲怆。
　　雨越来越大，他越弹越快，琴声被他弹出了祭祀的味道。外面的雨声又大了些，还时不时的夹杂着一些雷声。像一副美丽而又疯狂的画，像月下独酌的凄楚，悲怆感扑面而来。
　　他越弹越快，越弹越急，顾珩清看着他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对劲，李木冉说：“在他弹琴时不希望有人来打断他。”
　　顾珩清听后只好做罢，但始终在观察他。柳书晔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最后一个音按下，鲜血同步的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见到这幅景象大家赶紧冲上前查看，最后确认他已经咬舌自尽了。
　　病号服被鲜血染红，他死的最后一刻身体也是完美的。
　　柳书晔离开后医院又恢复了平时那般，医生按部就班的工作，患者沉浸在自己的思想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