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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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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又快要过去了,英国北部天黑得早,才下午四点多,街道上已被蒙蒙胧胧的幕色掩住,守着儿童福利院大门的两个特种兵接到长官再也不许任何人进出的命令后,绷紧了一天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两人一起,先检查了一下本来就被牢牢锁死的福利院大铁门,然后准备将暂时供福利院工作人员出入的小侧门也关紧上锁。
就在这时,一辆小车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慢慢地,停在福利院门口的空地上。两名特种兵当即举枪瞄准,一人喝道:“什么人?出来!”
小车门被轻轻地从两边推开,便装的加里森和艾森贝克,一左一右,半举着双手,动作轻缓地钻了出来,表示毫无攻击之意。
两名特种兵显然大出意料之外,紧张地对视了一眼,如临大敌。
“我是克雷格加里森,这位是德国的冯艾森贝克小姐!”加里森清晰且缓慢地说着,一边和艾森贝克向铁栏门靠近。
“我们知道是你!”一个特种兵口气僵硬地说,警告道:“站在那儿,不许再往前走!”
加里森和艾森贝克遵从地停下来,加里森若无其事地说:“我们是来自首的,没带武器。你们可以出来搜一下。”
“自首?!”两名特种兵瞪大了眼,上下审视着那两个停在两米之外的人。他们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威胁的气势,真的是来自投罗网的?
“你们的指挥官是谁?我要求见他。”加里森沉着地问。
“指挥官是伍德少校,他在院长办公室,你们不要动,我这就叫他来。”一个特种兵说完,腾出一只手摸出个无线电通讯器,按了一下,叫道:“少校,伍德少校!目标出现,声称前来自首,请即刻来福利院大门处。”
“伍德少校?!”加里森有些意外地喃喃着。
“你们认识?”艾森贝克警惕地侧过头,用德语问道。
“他是我军校同学,同年毕业的。”加里森也用德语,简单地解释。
“他……会相信你吗?”艾森贝克显然非常不安。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非常能干。”加里森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把目光投向了铁栏门后的福利院大楼。
两分钟后,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军官带着一个特种兵从大楼里跑了出来,眨眼地工夫,就冲到了铁栏门内侧。
少校军官是个看起来敦实稳重的年轻人,比加里森矮半个头,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坦然与他对视的加里森,竟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克雷格,我们好久没见了。”伍德沉重地说。
“是啊,伍德,好久了,从北非回来后就再没见过。”加里森点头感叹。
“这女人就是那个间谍?”伍德不动声色地看向艾森贝克,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
加里森有意无意地上前一步,横挡在艾森贝克和铁栏门之间,语气肯定地说:“是她。伍德,不过,她是来自首的,情报部需要她的证供,除非她拒捕逃走,你们不能伤害她。”
伍德怔了怔,拿开手,苦笑着道:“克雷格,你还是老样子,真是……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相信她?”
“你相信我会是叛徒吗?”加里森反问。
“我相信你是疯子。”伍德无可奈何地说,然后问:“你的部下们呢?那四个……歹徒?”
加里森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黯然,挫败地说:“他们……跑了。一听说将军连我都要抓起来,他们就不干了,我不能勉强他们,这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事。”
“所以你才不得不来自首?”伍德有些省悟地说,“没人帮你了对吗?否则你还真打算象将军猜的那样,来抢孩子?”
加里森努努嘴,没有回答。
“好吧!”伍德想了想,决定地说:“我立刻带你们回伦敦,中士,你去开辆车来。”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特种兵敬了个礼,向一旁跑开。
“等一等!”艾森贝克突然厉声用英语叫起来,愤然地绕过加里森,看着伍德道:“我答应来自首是有条件的,伍德少校,否则我宁肯被你打死。”
伍德警觉地望向加里森,加里森摊开手,为难地说:“伍德,我的确答应过她,在回陆军情报部以前,让她看一眼她的孩子。”
“这不行!”伍德一口回绝,“将军严令不许任何人接近那孩子,直到抓捕你们归案。”
“你现在已经抓到我们了,”加里森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道:“我只是可怜她,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求求你!求求你!”艾森贝克失去了自制,她不顾一切地扑在铁栏门,向伍德伸着手,哭叫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的孩子了……我甚至从未抱过我的孩子,求你让我看他一眼,哪怕只是在门外看看。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了,我可怜的宝宝……他不知道他的母亲是多么想要守在他的身边……求你了……”艾森贝克痛哭起来,身子无力地沿着铁栏门软倒在地。
大门口的骚动惊忧了福利院里的人,窗口门边开始有人向这边张望,伍德为难地扎着手,显然对艾森贝克的苦苦哀求有些不知所措。
“伍德,让她看一眼,又能怎么样?”加里森劝道。
“克雷格!”伍德怀疑地瞪着加里森,道:“你保证你们不会在看孩子时候动手抢人吗?”
“我保证!”加里森举起一只手,郑重地说。
“我不会,我绝对不会!”艾森贝克惊喜若狂地从地上爬起,急切地说:“我发誓我绝不会去抢他……有你们看着我,我又怎么敢呢?我是他的母亲,绝不会让他受到一丝儿惊吓和伤害。”
“伍德少校,出了什么事?”一个高大严肃的英国女人从福利院大楼里走了出来,有些严厉地问。
伍德转身看去,立刻尊敬地回答:“院长,是我们要抓的人来自首……嗯,这位女士,是您监护的那个孩子的母亲,她想看看她的孩子。”
院长走近前来,非常生气地盯住伍德,道:“少校,我答应配合你们的行动,是有前提的。你们说来这里只是为了例行的安全防务,并没有说要在我这里抓什么人,难道不是吗?”
伍德有点尴尬地扶了扶军帽,无言作答。
院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满脸泪痕的艾森贝克,放缓语气道:“你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艾森贝克擦着泪点头。
“为什么不看好你的孩子?”院长不客气地问,显然对美军的劫持行动深为不满。
“我……他不在我身边,”艾森贝克羞窘地解释,“我没有办法,他本来是希特勒的人质……没有任何人肯帮我……您让我见见他吧,求您了。”
院长看了艾森贝克好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对伍德说:“让她看看吧。我也是女人,我理解一颗母亲的心。”
伍德吸了口气,下决心道:“好吧,中士,你叫四个人过来,我们一起陪你们去。”他警告地对加里森和艾森贝克摆摆手指,道:“记住,千万别耍花样!”
伍德吩咐看门的特种兵打开小侧门放加里森和艾森贝克进来,然后立即给他俩戴上手铐,院长不赞成地斜了伍德一眼,当先领路,迈开大步向楼里走去。此时在福利院两侧守卫的两对特种兵,也跟着中士跑步来到正门前,伍德让他们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夹住加里森和艾森贝克,自已和中士则一左一右地护卫着,成矩阵形妆跟在院长身后。
天色黑了下来,福利院里墙边的大树遮挡住了前门卫兵的视线,忽然,两侧墙边飞快地纵上两对黑影,轻巧无声地落在墙内草坪上,迅疾地聚在一个半开的洗手间后窗边,警惕地四下看看,一个接一个,翻身入内。
很快的,这四人就找到了福利院的衣帽间,换上了清洁工留下的制服,拿着扫把拖布水桶,各自分开,在每层楼小心地查探。这个时候,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在一楼的晚餐厅待着,大楼内部显得十分清静。
戏子刚来到四楼,就被守在梯口的一个美军中士拦住了,那人口气严厉地说:“现在不是打扫时间,你来干什么?”
戏子赶紧陪笑:“呃……对不起,有人说这层的洗手间堵了,让我来看看。”
中士往身后的走廊看了看,脸色稍霁,道:“是有点儿堵,我还以为明天才能来修呢,你去看看吧。”
戏子在心里长出一口气,暗叫好险,这一记还真赌对了。不过他也暗自好笑,以他在驻地生活的经验,这种英式老房子,洗手间要不是常常会“有点儿堵”,那倒有些奇怪了呢。
戏子慢慢地往走廊内部走,有意无意地往两边打量,这层似乎是行政区,门上都写着“**办公室”的字样,经过院长办公室的门口时,半掩的门里突然传出头儿清亮的声音:“好吧,我就在这里,伍德,你和院长陪艾森小姐去看孩子吧,我可以不去!”
戏子听罢,赶紧闪身向前,越过院长办公室隔壁一个门就是洗手间,他刚一进去,就听外面脚步声响起。戏子侧耳凝神,发现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人,竟似乎就停在隔壁那个锁死的门前。
“我的孩子在这儿?”艾森贝克的话激动地响起,几乎就在戏子的耳朵边。
“对。”院长怜悯地说,一边开锁:“很抱歉,是他们要求我们一直锁着的,只有我本人有钥匙。对了,这里面有一个特种兵和一个看护在照料孩子,虽然,诚实地说,我认为军人在这种地方,没有丝毫帮助!”
伍德尴尬地咳了一声,没有接腔。
门打开了,三个人依次进去,艾森贝克发现这是一处双重隔间,一个特种兵站在隔道里,看见伍德,敬了个礼!隔道尽头还有一扇门,不过那扇门的上半截是玻璃制的,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艾森贝克无法再控制自已,她急不可耐地扑了过去,将脸紧紧地贴在玻璃门上。
伍德想跟过去,却被院长一拉,瞪了一眼,只得站在原地。
艾森贝克的手铐已经被取了下来,她双手攀住玻璃门,贪婪地往里看着:玻璃门内,是一间临时布置的婴儿房,一张宽宽的小床放在正中,小小肥肥的宝宝,就躺在上面手舞足蹈。旁边有个白衣看护,坐在一架电话机边守着,她发现艾森贝克在张望,了解地点头致意。艾森贝克知道院长刚才已打过电话进来,自已不可能入内,她无奈地回了一笑,只得用目光细细地将孩子从头到脚扫过。那个看护想了想,走过去俯身抱起宝宝,将他举起来面对玻璃门,逗弄着让宝宝往门外看,那宝宝“咯儿咯儿”笑起来,小胖手一挥一挥,小胖腿一踢一踢,绿松石一样的眸子投向门外的母亲,闪动着天真无邪的光芒。
艾森贝克大睁着双眼,大颗的泪珠儿,淆淆滑落。
几分钟后,她镇静下来,深吸了口气,平和地转回身,道:“太感谢你了,院长,我的孩子能在你这里,我很安慰。”
院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伍德扶扶军帽,拉开房门示意,艾森贝克再不迟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回到院长办公室,伍德叫出自已的士兵和加里森中尉,中尉看见泪痕犹在的艾森贝克,忍不住大声问:“你见到孩子了,肯定是他吗?”
艾森贝克勉强一笑,道:“我见到了,肯定是他,我能认出我自已的孩子。”
“中尉,”院长不满地道:“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菲利蒙特将军派人将孩子交给我的时候,特别说明法国地下组织传来消息时告知了孩子衣服上的号码,所以他们能肯定这个孩子的确切身份……难道你怕我会骗你们?”
“不!不不!”加里森显得有些窘,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院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不太了解情况。”
伍德并没有重新替艾森贝克戴上手铐,但吩咐士兵们还是象上来时那样,将加里森和艾森贝克围在中间,院长在前,一行人又往楼下走去。戏子在洗手间里磨蹭了一会儿,还真的捏着鼻子疏通了一个“有点儿”堵的下水道,才重新走了出来。路过隔壁房间时,他特意看了看房号,然后回到楼梯口,讨好地跟守卫的中士说:“修好了,您可以去试试。”
中士翻个白眼儿,挥手道:“走吧走吧,别待这儿。”
戏子走出中士的视线范围,便一把丢开清扫工具,飞快地会合了下面几层的三个人,四个人又聚在一楼,躲在暗处向楼外大院张望,屏息等待。
院长没有出楼,直接去了晚餐厅。
加里森和艾森贝克走到大院靠近门处,突然,头儿两手一挣,竟不知何时,手铐已经被他自已弄开,他快逾闪电地拉住艾森贝克纵前一步,前面两个特种兵腰里的枪就到了两人手上,伍德和后面的士兵猝不及防,惊呼拨枪,然则电光石火之间,局面已经大变,头儿和艾森贝已脱出矩阵的包围,两人持枪站在院门和士兵们中间……而这时,大门口的两个特种兵,也回过身来用枪指住了他们。
楼里的四个人,心脏激跳如鼓,简直要跃出腔子去。
伍德满面惊讶,问道:“克雷格,你要干什么?你们逃不掉的。”
加里森平心静气,道:“伍德,放了我们!艾森贝克小姐答应过我,看过了孩子后,她就带我去取名单。你知道的,我就为这个。只有小姐知道名单,而且,她还会提供相关证据,这对盟军来说,至关重要。请你,放了我们。”
伍德楞住了,他持枪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但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摇头:“这不行!我有命令!你们跟我先回伦敦,我愿意跟你一起去说服将军,怎么样?”
“伍德,这份名单牵涉一些重要人物,如果按正常的军方程序进行,我怕艾森贝克小姐根本活不到交出名单的时候。”加里森恳切地解释。
“你怀疑菲利蒙特将军?”伍德脸都白了。
“不!我谁也不怀疑!”加里森迅速地回答,“可是,我害怕时间不够!伍德,你帮帮我们!”
伍德显得矛盾极了,他喘了几口气,终于道:“不!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你们放下枪,不然,我就命令他们开枪了!”
艾森贝克的眼光一黯,看了看身边的加里森。中尉的神情,在沉郁的暮色中有如铜雕般深沉静默,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而楼里四个人的手,都不由自主捏紧了枪,面色青白。
好一会儿,加里森中尉才缓缓开口:“伍德!我很抱歉,我们这就走!我不相信你会下令开枪,也不相信菲利蒙特将军会允许你这样作,以后再跟你解释吧,对不起!”说罢,他拉住艾森贝克,完全不理身后的士兵和枪,飞快地奔到院门前,两个守门的特种兵傻了,扬着脸看向伍德,一声:“少校……”还没叫完,加里森和艾森贝克就已冲到眼前,两下掌劈,这两个特种兵就倒在地上,跟着二人拉开小侧门,纵跃而出,眨眼就钻进一直在外面停靠着的,连车门都没关紧的小黑车里。
说来复杂,其实全过程根本不超过十秒,伍德自加里森说完话后就跟泥塑木雕一样楞怔着,从头到尾发不出“开枪”的命令,直到眼睁睁看着自已的人被加里森和艾森贝克打倒,才如梦方醒,大喝到:“开大门!开车!追!”一众士兵这才手忙脚乱地散开行事,伍德气乎乎地冲到大开的门前,拎过两个揉着脖子往起爬的特种兵,骂到:“笨蛋!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看门兵冤死了,委屈地叫:“少校!是你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枪的!又怪我们……”
伍德没好气,摔开手,跳上开过来的车,道:“都给我上车!追!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枪!”
望着外面所有的特种兵都消失在沉沉夜色里,楼里的四个人,这才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各自松开已握紧得有些发麻的手指,相视一笑,彼此看到,对方的额上,都不知在何时,渗出了点点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