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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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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蒙特将军听到副官的报告后,良久无语。
好半天,他才象打了一场败仗那样,无力地挥挥手,颓然道:“通知约克郡儿童福利院,我会调派一班士兵去协同守卫,请院长告诉大家,这是军方例行安排,不必惊慌!”
副官有些不解,问:“将军,这么作是否必要?他们并不知道孩子的下落。而且,目前尚没有他们出城的迹象……中尉和他的部下们,应该仍然躲在伦敦某个地方……他们真的会为了那个德国女人,不计一切地去找孩子吗?”
将军叹口气,道:“以防万一吧……另外,你起草个命令,即时免除加里森中尉的所有军职,撤销他的中尉军衔。同时,立刻以叛徒的罪名通辑加里森中尉和他的部下……不过,务必要把他们,活捉回来!”说到最后一句时,将军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凝重。
副官并未象往常那样立刻执行命令,而是犹豫了一阵,轻轻道:“将军!这命令……您觉得,需不需要先请示一下……”
将军烦恼地撑住头,吁了一口粗气,无奈地颌首道:“我知道!我这就向艾森豪威尔将军汇报。你先起草命令去吧。”
副官的脸色很是沉郁,他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碰一碰脚跟敬了个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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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我真想知道那个少尉心里在想什么,真想!”恢复了本相的高尼夫嘿嘿乐着,回忆着少尉那张受惊的面孔,得意非凡。
“闭嘴吧你。”卡西诺悻悻地,虽然已除掉了女装,却还没从二度假扮女人的失落中完全解脱出来,看谁都是一个大白眼儿。
头儿没理会他们,只专注地盯着路两边的黑暗看了看,命令地说:“每个人轮流开两小时车!戏子,一会儿你先接替酋长。然后是我、卡西诺,这样明天上午差不多就该到约克了……不开车的人好好休息一下,难的,还在后头。”
“嘿,头儿,有什么难的?娃娃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偷了。”高尼夫大大咧咧地,表示满不在乎。
“那不一定。”头儿绿蓝色的眼睛里精光闪动,道:“菲利蒙特将军对我……我们大家都很了解。他这人作事又很稳重,为了以防万一,一定会在儿童福利院里作些安排,我们,绝不能大意。”
“有个问题,头儿,”酋长开着车,忽然干巴巴地插进话来:“那娃娃现在长什么样了?要是约克那里的情况跟上次一样,也是一间屋子里放几个娃娃,那怎么办?”
车厢里的男人们一听,不约而同回想起上次,顿觉悚然,眼光齐刷刷地,全部投向似乎正陷入自已心事的艾森贝克身上。
艾森贝克有一点恍惚,根本没听见酋长在说什么,直到戏子奇怪地用手肘碰了碰她,她才猛然醒过神来,诧异地问:“什么?怎么了?”
加里森若有所思地盯视着艾森贝克,慢慢地、清晰地说:“小姐,你的孩子,有什么特征吗?”
艾森贝克愕住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我就记得他那双绿色的眼睛……”
戏子狐疑地眯起眼:“你是孩子的母亲,竟连孩子长什么样都说不清楚?”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们呢?中尉的毒已经解了,现在我所倚仗的,只不过是你们的誓言。”艾森贝克语气幽幽地说:“我的儿子,从他生下来,我就没有抱过他……而且,我和你们一样,四个多月没见到他了……一岁以内的婴儿几乎一天一个模样,不是吗?”
男人们沉默下来。
静了一会儿,卡西诺忍不住问:“你的孩子为什么会同人质娃娃养在一起?跟我们说说吧。”
艾森贝克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再也不可能回去……现在跟你们说已经没关系了。”
沉沉夜色里,四野无声。黑色的汽车向着北方一路飞驰,而车厢里面,绵绵轻诉的,是艾森贝克平静到近乎麻木的声音。
“我是德国人,战前在慕尼黑大学攻读生物化学博士学位。我的导师十分赏识我,介绍我参予了一个军方研究所的工作,那个研究所是唐纳元帅负责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将军,我们……认识了。没多久战争爆发了,唐纳劝我为德军服务,说这是一场神圣的战争,帝国必胜。我听了他的,接受了间谍训练,开始周旋于各国之间,完成了很多次任务,我的代号,就叫作,美人鱼小姐。”
“原来是你!”戏子失声低叫,“我听说前阵子陆军情报部截获了一份德国电报,其中提到务必要召回在伦敦游泳的美人鱼……”
“戏子!”头儿恼怒地喝止,同时恍然道:“你真是太胡闹了,连我和瑞查兹上校的对话都偷听。”
“头儿——”戏子为自已露了口风而略显尴尬,但还是辩解地说:“我不是故意的,磁巧经过那个办公室……你也知道,驻地房间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差了……”
“好了好了,别打岔了!听小姐说下去吧……”高尼夫抹稀泥般地搅和着,加里森生气地瞪了戏子一眼,无可奈何地作罢。
艾森贝克不在意地笑了笑,续道:“唐纳有太太,他不能离婚,我也……没有坚持过要嫁给他。但是,当我发现自已怀孕的时候,我就不想再干了,我回到德国,跟唐纳说,我要退出。”
男人们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一丝怜悯。
“唐纳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只是小心安顿了我的生活,找人照顾我……那几个月我全心全意等着我孩子的出生,满以为从此以后,可以去过平静的、远离人世的安宁生活,却没想到……”艾森贝克哽住了。
“怎么?”高尼夫情不自禁地问。
艾森贝克吸了口气,稳住自已的情绪,道:“却没想到,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唐纳就抱走了他,说元首不同意我退出,要我尽早继续回去当间谍,而且说,对孩子完全不必担心,元首会亲自安排人照顾他……真如晴天霹雳一样,那阵子我简直都要疯了,我本来的信仰、情感和对生活的希望,全部在一刹那间毁灭……死的心都有。可是唐纳派人看住我,说服我,甚至告诉我,元首会用孩子的平安来要胁我和他……我没有任何办法……后来,我和唐纳达成了协议,同意继续服从命令去完成元首交待的任务,而唐纳,则安排我每个月去探望一次孩子……简单说,就是这样!”
车厢里一时无语,男人们都哑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戏子才仿佛自梦中惊醒般,深切地、近乎于温柔地说道:“艾森贝克小姐……我们,很抱歉!不过,要不是多亏了我们,你的孩子永远都会是希特勒的人质!”
艾森贝克靠在汽车座位上,叹了口气,道:“现在想来……你说的没错。只是,我发现孩子不见了时,几乎崩溃……唐纳不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他说他会想法子解决。我信不过他,跟踪了他,偷听到他和他朋友的电话,这才知道是美国人绑架了我的孩子。而且,我知道唐纳绝对不会为了这个孩子而答应美国人的任何条件,那样的话,我就将永远失去我的孩子!我心里恨极了,这场战争与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号称正义之师,却跟元首的行事没什么两样……”
戏子无言以对,他看向默然谛听的加里森,不由自主地,他和高尼夫、卡西诺的神情里都显现出愧疚,他们仍然还在利用那个无辜的孩子,不是吗?
中尉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他的眼睛却泄露了他克制在心底的激荡,艾森贝克的声音停了好半天,他才沉重地开口:“我……我对你说过抱歉,艾森贝克小姐!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别无选择……这是一场战争,它和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
艾森贝克一怔,盯着加里森,心有所动。
加里森继续说着,谁也不看:“如果战争继续下去,我恐怕这世界上,将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可以让你和你的孩子,去过所谓平静的、远离人世的生活……就算是德国也不会有这样的地方。战争最终伤害的,是所有想要逃开战争的人。”
所有人都屏息而听。
中尉却收摄心神,让自已重新归于不动声色,低声用一句话结束了自已难得一发的感慨:“孩子,都是无辜的!逼不得已的利用,也只是为了,要拯救更多……”
声音虽轻,一字一句,却钻进了每个人的心底,艾森贝克睁大了眼睛,加里森的这一席话,显然击中了她内心情感之要害,令她震动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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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菲利蒙特将军始终没有发现加里森一行已经脱困出城,所以汽车开了整晚,直到天色蒙蒙发亮,竟一路无事。这时开车的已是卡西诺,从地图上看,再过半个小时,就要到约克郡境内了。
酋长坐在司机位旁边,一夜没睡的他,不见丝毫睡意,眼光炯炯地注视着车外的动静。
后面车厢里,高尼夫在头儿边上坐着,歪歪倒倒地打着盹儿,半点心事也没有。中尉闭着眼假寐,手扶在额上。对面的戏子却尽量斜倚在车厢一边,把大半个位子让给艾森贝克——不知是不是终于感到了踏实和心安,艾森贝克居然睡得很香,头枕在戏子肩上,金发散落在戏子胸前,整个上半身几乎全靠进戏子的怀里。戏子眼神复杂地瞧着熟睡的女人,不知在转什么念头。
车子忽然慢了下来,高尼夫和头儿随即坐直,机敏如随时随地准备出击的猎豹。戏子却不敢动,只冲着向自已投来诧异眼光的中尉优雅自得地一笑,一旁看着的高尼夫登时流露出满脸艳羡之色,只差没滴下口水来。
加里森没好气地丢给戏子一个大白眼儿。
酋长回头,刚扬声叫了一句:“头儿……”结果眼光落在尚未惊觉的艾森贝克身上,声音立刻低了八度,轻轻地道:“头儿,前面有个卡子,怎么办?”
看着这帮或明或暗怜香惜玉的部下们,加里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又说不得什么,只好郁闷地吁一口气,想了想,才道:“卡西诺,先把车开到一边去,停下来,我和酋长去摸摸情况。”
中尉的声音惊扰了艾森贝克,她动了动,倏地清醒过来,一下子意识到自已的窘况,但是职业训练产生了作用,她马上就放松了自已,竟未显露羞色,只款款坐直身子,冲着戏子嫣然一笑,道:“谢谢你!你是个绅士……我们到了吗?”
戏子的目光中透出棋逢对手的喜悦,彬彬有礼地答道:“就快到了,小姐!很荣幸为你服务!”
头儿实在无法忍受,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不分场合时间的家伙居然还有闲心对女人献殷勤,他板着脸冷冷地打断戏子:“你们,待在这儿!艾森贝克小姐,前面的情况还很难说,你要是休息好了,就动动脑筋吧……这几位,绅士,还有没有心思想想该想的,我可,不敢肯定!”中尉说到最后那句,语气一字一顿,分明话里有话。戏子、卡西诺和高尼夫一听,立时表情严肃,摆出一副被头儿冤枉的委屈模样来。
艾森贝克抿嘴一笑,垂眉不语。
加里森也不再理会别人,叫了一声:“酋长,你跟我来!”就打开车门跳了出去,酋长紧跟而出,两人拨出枪,向着前方,悄悄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