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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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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2年除夕那天,我是在隔离室度过的。
为了尽量避免意外情况,这里没什么人来,玻璃里的蚁后,一张桌子,一台电脑,一张小床,一个卫生间,一堆抑制剂就是这里的全部。
门口的权限只有寥寥几个人有,餐食有专门的人从小窗口送进来。
能说上话的,也就文曲和玻璃里的蚁后。
安静,安静到这世上就剩我似得。
想到今天除夕,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蚁后又聒噪起来,不停跟我说他们抛弃了我,让我放了它,它去把他们都吃了。
我只嫌烦,吵我着我学习了。
他们要真忘了我,我哪儿还能有饭吃。
正想着,就闻到了熟悉的牛肉饺子味,门也打开了,香气更浓了,同时,电脑响起了提示声。
“乐清!新年快乐!”
是王乔乔和陶明悦。
陶明悦问道:“你在这儿还好吗?”
差点我就要哭了:“你们怎么?怎么给我打得视频?”
冷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她们原本想来看你,考虑到保密问题,宋副官想了这个主意。”
他将饺子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热气在我脸上留下水珠。
陶明悦凑近了镜头:“你也没去多久,怎么脸色这么差?没休息好吗?”
王乔乔直言道:“怎么还哭了?那边条件这么差吗?”
我一个劲摇头:“我就是高兴,感觉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们了。”
“趁热吃。”
冷星说完这句就离开了,等我和爸妈也聊完视频,冷星恰好又回来了,还抱着一床被子。
“你怎么又来了?”
他直径走到床边,帮我铺好,然后脱了厚重的毛呢大衣披在我身上:“基地冷,这里又没有空调,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我仰头望着他,手却裹紧了衣服,嘴犟道:“我不冷。”
是不冷,但也说不上暖和,大家都挺忙的,能不麻烦就没必要麻烦,而且这样挺好,睡着后有什么动静马上就能知道。
“今天给你盛饺子时,常给你送饭的唐霆告诉我,现在这个季节得用这个给你盛,不然会凉。刚才又看见你的被子挺薄,穿得也厚实,还说不冷?”
身上暖乎起来,我反倒说不出话。
唐霆,他的确常来给我送饭,还会时不时跟我聊会儿天,是个很阳光的大男孩。
“你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说,我会想办法帮你,不必强撑着委屈自己。”
冷星今天的声音太温柔了,眼神也是,像一汪春阳下的碧水,让人忍不住沉溺。
“好。”
“我还想代表所有人,感谢你的付出。”
我真的担不起这个“谢”字,于是很认真地对他说:“冷星,你应该感谢的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是你救了所有人。”
包括我。
可惜,你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你对我到底有多么重要。
见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我又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我见他有些发愣,于是道:“那你替我在这儿守一会儿吧。”
再不去模拟舱练一下,我的身体就快锈了。
“好。”
听见这字,我立刻就跑了出去,生怕冷星回过神反悔。
几局下来,畅快无比,又拿着刀比划了几下,有些想王道长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带着木剑回到隔离室,冷星正在敲着键盘,从电脑界面上看去像在编写什么程序。
“你等会儿先休息吧,我今晚不回去了。”
啊?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你不回去了?”
“突然有个灵感,想把这个AI框架写完。”
我凑了过去:“什么AI?”
“一个完全没有限制的AI。”
“没有限制不会很危险吗?”
“反正它们迟早能靠自己打破人类设下的限制。”
我想了一会儿,猜测道:“你是想教育它?”
他对我一笑:“对。接受它,教育它,尊重它,如果一切如愿,在这个数据化的时代它能做很多事。”
“你还会编写AI?”
“我学得就是这个,文曲,我也是开发者之一。”
“那基地使用的AI系统,你也参与了?”
“是。”
果然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猪的差距都大。
“那你怎么进了外勤?”
“机缘巧合。”
“全能型人才啊。”
能认识冷星,恐怕透支了我几辈子的运气。
“你也是。”
冷星带着笑音,只听这声音,我也能知道他是真心认可我,心里略微有那么一些小得意,再透支几辈子的运气,只要能遇见你,我也愿意。
简单冲了个澡,盖上厚被子,看着格外认真的冷星,我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倦意来得很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里的数字,变成了一,还梦见这次又失败了,又是一片尸山血海。
从梦中惊醒,我浑身冒着汗。
冷星走到我身边,关切道:“做噩梦了?”
我摇头:“我没打扰你吧?”
“没有。”他跪在床边,“你之前经常做噩梦?”
“好久没有了。”
“梦而已,醒了就没事了。”
我有些恍惚地看向玻璃中的蚁后:“我梦见这次又失败了,可我只剩一次机会了。”
他安慰说:“这次不会了,那只是一个梦。”
幸好,不是出租屋的天花板。
我稍微松了口气:“解药研制的怎么样了?”
“有发现,也有初步成果,应该快了。”冷星又说,“那家伙挺会蛊惑人心的,难怪你不放心别人来守。”
“都是些胡话。”
冷星又说:“它跟我说起了它的过去,我想那应该是徐风的过去。”
“它有徐风的记忆?”
“它说,它曾亲眼看着自己的妈妈被人轮番凌辱,自己的爸爸也被人扒光了衣服打骂,他也被踹了一脚,不论他们怎么哀求,不论他怎么哭,都没有丝毫作用,周围的邻居也只是关紧了窗户,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他们被整个世界抛弃。”
这的确是徐风的记忆。
“那时的徐风只有七岁,背负着这样的过去,他之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论他走到哪儿,这些事都能被挖出来与他画上等号。他的爸爸卖了器官,在长期重体力劳动中落下了病根,他妈妈也真被逼下了海,同样落下了一身病。他渴望成为蚁后,想要获得无上权利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真的。”我叹了口气,“很多时候我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我不该阻止他。”
“可你阻止了。”
“因为他即使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也并不能让这种事不再发生,只是从被害者变成了加害者。”我注视着冷星的眼睛,“冷星,你说这场灾难过后,未来会变好吗?”
冷星沉默许久:“制造问题和解决问题的都是人,未来如何我无法判断,毕竟这取决于每一个人的选择。”
“徐风曾跟我说过,我的敌人从不是他。现在想想他好像又没有说错什么,倒是我又看不清了。”
冷星微笑道:“你若是迷茫根本走不到现在,以后也只管发着光大胆往前走,路上自会有人回应你,比如我。”
情绪真的可以传递,看见他的笑,我也笑了。
掀开被子,我抬手看了眼时间:“你要休息一会儿吗?我已经睡不着了。”
“不必了,我回去休息。”
“好,那我就不送了。”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说,“新年快乐。”
冷星回过身,笑得特别灿烂:“新年快乐。”
目送冷星离开后,我坐在桌前,将本子上的纸撕下,仔细裁成一条条长条,折星星打发时间。
偶尔也会找教程折些别的东西,可喜欢的还是星星。
那天后冷星每周都会来一两次,说是要继续编写那个AI,我就可以离开,去训练,去找朋友聊天,去看看爸妈。
有次冷星还给我带了支笛子,说是基地赵大爷送他的。
我又多了样打发时间的活动。
算算时间,科研区那边应该开始准备了,这件事交给冷星我没有任何不放心,安心等着蚁后重新被押回来。
这么快就过了六个月,时间过得真快。
蚁后再次押回来时,与上次没什么区别,只是它安静了不少,再没跟我说过话,还有那么一点不适应。
唐霆那天晚上送饭时跟我说,他以后可能不会再来给我送饭了,他被调到别处去了,想见一下蚁后,希望我能让他进去。
我问:“你见过人吗?”
“当然见过。”
“蚁后跟人长得一模一样,还想看吗?”蚁后突然说了话,威胁要吃了我们,我又漫不经心说,“声音也和人一样。”
“所以不能让我进去看看是吗?”
唐霆面上依旧带着笑,声音却有些失落。
“对。”我说得干脆利落,“不然我也不用在这儿守着,隔离室也不必存在。”
“好,我知道了。”
吃完饭将饭盒递送出去时,依旧是他拿走的,还说我辛苦了,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情。
又过了大概三个月,天气又开始冷了,那段时间吃完饭就容易犯困,常常一觉醒来就已经是第二天。
睡得太久,头昏脑涨,总蒙了一层雾似得,做事效率特别低,胃口也差了很多。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周,可每到冷星来替我那天,情况就会好一些。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冷星再来时,我和他说了这事,他跟我的看法一样,定是冲着蚁后来的。
大概又过了一周,那天晚上隔离室进来了一个人,我趴在桌上装睡,看着他拿走我故意放在桌上的ID卡。
这时蚁后说:“快进来,她今天没吃东西。”
伸出去的手差点儿就抓住了他。
冷星这时也带人冲了进来。
他这时已经进入玻璃内,躲在了控制蚁后的仪器后,无法射杀。
冷星举枪道:“唐霆,只要你从里面出来,你要什么我们可以谈。”
唐霆?!他说调走的事难道是骗我的?我感到一阵后怕,不敢想那天要是同意他进来看蚁后会发生什么。
他露出小半张脸,我才确定真的是唐霆。
“谈?我不跟将死之人谈判。”
漏网之鱼,没想到混到军区来了。
在唐霆说话的同时,冷星跟我说:“背面有控制器,可以解控,必须稳住他。”
我说:“直接进去抓人。”
冷星不可置信:“这么简单?”
我点头:“蚁后的弱点我们知道,就算他不幸被感染成三级丧尸,有探测器区区一只也构不成威胁。就看你们想要活口还是……”
冷星嘴角勾起一抹笑:“尽量保活吧。”
“明白。”
其他人撤出去后,我和冷星站在桌子后,跟着,就扔了颗炸弹到玻璃边,一声巨响之后,我在硝烟中,直接开了枪,打瞎了蚁后的眼睛,同时向蚁后快步靠近。
突如其来的响动没能吓着唐霆,他顺利打开了束缚蚁后的七道金属扣,饿极的蚁后正准备解开嘴罩,立刻被冷星举枪控制。
我则在唐霆举枪瞬间,打伤了他的手,枪落地后,一脚踢开,怕他咬舌服毒,便直接将枪塞进了他嘴里。
“唐霆,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让我一个女生独自守这家伙,我能是什么等闲之辈?”我看着他眼中的不甘,“你花这么长时间跟我拉近关系,最后还是用了这种手段,可真有耐心。幸好你和它谈的次数够多,幸好你用得只是安眠药。”
其他人将唐霆带走,重新控制好蚁后,我看着一地碎玻璃,心里翻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问你,你答应给他什么?”蚁后闻言只是笑,笑得我心烦,于是我朝它刚恢复的眼睛又开了一枪,又问了一遍,“你答应给他什么?”
“你现在不敢杀了我。”
的确,现在科研区那边没人,让这家伙在那边复活就麻烦了。
“是不是帮他的国家统治世界?”它直勾勾盯着我,默不作声,我明白我猜对了,“他可真是蠢,居然会相信你的话。”
“我是守信的,只要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冷笑道:“就算你守信,你难道会心甘情愿任人驱使?”
它的笑僵在脸上:“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无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