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吻直至文明尽头[星际]》此系有路

6、跨年夜头条（5）

　　沿着国际新闻社总部的盘旋式楼梯往上走，我和林生在张子琪勒令下穿了军装。皮带束制服，一路上闷得背后全是汗，为了转移注意，开始讨论他们会派谁来接待。

　　直到弯弯曲曲的楼梯到达尽头，而尽头出现了一双棕色的尖头漆皮鞋。
　　顺着骚气的鞋子往上看，做旧的微喇牛仔裤，和鞋子同色系皮带，白衬衫，领子从胸口处敞开，熨烫工整，脖子上系了条紫色丝巾。

　　“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一日不见，为何如隔三秋了，初见是两位心动男嘉宾，再见却成了一对。”
　　说话的这位，绿眼睛金头发，皮肤白得能与星际署的墙一拼；高鼻梁窄面廓，乍一看是帅哥，细看是大帅哥，但只要他一张口，立马从帅哥华丽丽变身死娘炮。

　　“我们家小林也是被你拐到手了，讨厌。”艾利欧轻飘飘地甩了我一巴掌，亲亲热热地挽起林生往前走。
　　说是挽着，其实以他的身高，林生几乎是被他驾着走，艾利欧浑然不觉，我跟在后面，憋着笑偷拍林生的囧照。

　　从小张子琪放养我俩，我和林生一动一静，在军区幼儿园里称霸一方，是所有熊孩子的克星。其中我克熊孩子，林生克我，相当于林生站在幼儿园食物链顶端。
　　直到这个叫艾利欧的奇男子出现，林生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血脉压制。

　　艾利欧祖辈溯源至前地球古欧洲，北欧血统让他从小就拥有了天使般面容。刚来的时候我也被他外表蒙骗，加上他父母和张子琪是同事的缘故，特赦他加入我俩一起玩。

　　可谁知，艾利欧有着天使面容的同时，还有一张韧性堪比非晶合金的脸皮和薛定谔式的自尊心。

　　具体表现在他见到林生的第一眼，就此粘上林生，成了他的腰部挂件。
　　林生冷脸，他热脸贴冷屁股；林生揍他，揍完左边他奉上右边；林生最后无可奈何，童年第一次气到哇哇大哭，艾利欧依旧死死扒着他的腰，怎么都不肯放。

　　压倒小林生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跑去请来的场外援助张子琪女士。干妈匆匆赶来，迅速调出相机，拍照留念分享朋友圈，转发到军区五百人的大群里。

　　最后艾利欧还是听我说张子琪拍照技术太差，这才蹬蹬蹬地跑过来威胁张子琪删掉重拍。
　　薛定谔式的自尊心。

　　从此，只要听到艾利欧的声音，林生转头就跑，直到稍大一点，上了中学，大家都成长了、懂事了。

　　艾利欧改成了写情书。
　　一天两封，三天一歇，晨昏定省，表白邮件准时发到林生通讯器里。
　　为此我和林生换了邮箱，艾利欧这才妥协，华丽丽地从追求者转身我和林生共同的密友。
　　比如说现在这样。

　　林生无奈地扒拉开艾利欧的胳膊，我立马上前，搂着林生的腰宣示主权，从中间把他俩隔开。
　　艾利欧翘指捂嘴，眨巴睫毛，眼中爱心忽闪：“天呐我说你们小情侣别太有爱了～”

　　“说正事，怎么是你过来接待？”我问道。
　　“我可是在跨年夜一看到新闻上的你俩，立马猜到了总部会派人采访，提交申请从美工部借调过来半天，积极吧。”艾利欧哼哼道。
　　“那你肯定提前知道了采访问题吧？”我道。
　　艾利欧做作地扶额，假装为难：“负责整理主持人提问的是一群小姑娘，太难搞定了，但是——”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变成沉稳磁性的男低音：“我装成直男出卖色相，提前看见了。”

　　眼见快到演播厅，艾利欧压低了声音道：“有几条比较刁钻，总之关于军队的问题你们都注意点。”转头又笑颜如花地朝路过的肌肉男打招呼。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对策，”我道，“我和林仔多年的默契，放心。”

　　“对了还有一个细节，有点奇怪，我觉得还是要和你们说一声。”推门进去前，艾利欧手扶着门把手，对我们道，“你俩塔顶接吻的照片不是社里记者拍的，我解析了一下源文件路径，居然是来自宗教联合会的员工通讯器。”

　　我和林生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安。

　　推开演播室大门，艾利欧重新变成人见人爱的时尚小王子，领着我和林生，把我们介绍给负责这次采访的主持人。
　　主持人是位相当漂亮的年轻姑娘，声音好听，对我们也很热情。她带我们去化妆，中途和一个短发、商务打扮的中年女人擦肩而过。
　　“这是导演，”主持人介绍道，女人没有理我们，边打电话边推开门出去。
　　主持人也有点尴尬：“她挺忙的。”姑娘解释道。
　　林生盯着导演，直到她消失在演播室里，我也觉得刚刚导演一闪而过，身上似乎有些地方比较怪异。

　　化妆师和艾利欧是朋友，一边给我化妆一边与艾利欧打闹，最终给我脸扑白得像涂了白漆的黑色飞行器。
　　到林生时，化妆师绕着他看了一圈，满意道：“他不用化了。”
　　艾利欧挽着化妆师起哄：“真是一对璧人。”
　　我心说看你给我打粉的厚度，这肯定不是你的真心话。

　　很快，灯光亮起，聚焦在我们身上。
　　因为要看摄影机旁的提词器，上面会实时显示每条问题，我有点近视，所以戴了眼镜。

　　无聊的自我介绍很快过去，演播室迎来了第一个问题：
　　“新闻评论区有人发出质疑，新年当晚，你们真的是因为爱而拥吻吗？而不是因为冲动？”
　　果然，如艾利欧所说，这第一个问题就有些刁钻。林生和主持人都坐在我的右手侧，我用余光看到林生脸侧肌肉微微绷紧，知道他准备迎战这个问题，心里嘿嘿一笑，身体也放松了许多。

　　果然，林生开口：
　　“如果一张照片就能审判两个人相爱与否，相机厂家早该去检查一下生产线了。这种质疑毫无意义，我的答案当然是因为爱，也请不要再问这种妄议型的问题。“

　　主持人明显被噎了一下，对面导播室里每个人神态都精彩无比，等到短暂的沉默过后，我接上林生的话头：“我爱人作为一名军人，性格比较直接。他的回答仅仅针对问题，主持人您请继续。”

　　短发女导演对主持人打了个手势，提词器更换了原本出现的第二个问题，换成：
　　“你们可以聊一聊相处中对方心动让你心动的点吗？”
　　原本的第二个问题内容更辛辣，更换成现在这个，看来林生给他们的下马威相当有效。

　　这一轮林生没动，我便开口，和主持人侃侃而谈。从林生6岁替我吃西兰花，到14岁他为了让我不挨打，三套卷子空了九道大题，陪我一起考了全校倒数。聊到林生的18岁，刚说到兴头上，主持人尴尬地打断了我，转向林生。

　　林生看了导播室一眼：“海阳还没说完。”
　　主持人愈发尴尬：“您也说两句吧。”
　　林生看着导播室：“等他说完。”
　　导演又打了个手势，提词器切换到了第三题。
　　“我老婆还没说。”我举起手。
　　主持人刚想阻拦，林生转过来，冲我翻了半个白眼：“别乱叫。”
　　“可是你还没说呢，怎么能不让你说呢？树上的鸟儿还成双对呢，夫妻怎么就不能双双把题答了。”我装傻。

　　导演脸黑成锅底，艾利欧在演播室边缘搂着化妆师，两个人笑成俩二缺。

　　我在心里对着主持人说了一万声“对不起”，随后继续打起精神，迎接没有硝烟的战场。
　　“好吧，”主持人姑娘显然是遇到了职业生涯最大的滑铁卢，念新问题的声音都没什么精神了，“那二位同属于星际署，谈恋爱会受到什么阻力吗？”

　　终于来了，期待很久的问题，我甚至自信到不用和林生对视，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们星际署自国际联合政府成立以来，作为军中优良部队，一直秉持着和谐、和美、友善、友好的八字镌言，争取打造最严谨的部队，打造最温情的部队。在这里，恋爱自由，工作至上，服从联合政府调任，以保护星球人类的生命安全为己任。”

　　很僵硬对吧？插入广告过硬是吧？
　　硬就对了！这段话可是昨晚张子琪亲自操刀，磨刀霍霍向瓦连京，瓦连京含泪连夜怒改十二稿，最终被张子琪署长采纳了的初稿。

　　昨晚署长和副署长在下班后，齐聚我与林生温馨的小公寓，一边蹭饭，一边给我俩分析了局势：
　　新闻社和星际署不对付，公然暴露星际署军人肖像等同于宣战。联合政府不管，任由新闻社和星际署鹤蚌相争，为了不让联合政府渔翁得利、新闻社小人得志，我们干脆化挑战为机遇，采访时一质疑二装傻三废话，一言不合就打广告。

　　新闻社的问题再刁钻又能怎样？
　　你能对一个只会“嗯”“啊”和站起来背鸡精广告的废话流傻子怎么样吗？你不能。尊严扫地后别人就找不到破绽了。

　　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张子琪的泼加上瓦连京的憨，帮助我们这对苦命小鸳鸯在新闻社的刁难下乘风破浪，主持人几近凝噎，导演频频打断，到了最后，摄影大哥都有点疲惫。
　　“好了，”主持人偷偷叹了口气，“终于来到最后一个问题。”
　　我精神一振，身边林生也明显坐直起来。

　　“你们是否有宗教信仰？你们想对因为你们豪放的恋情而被冒犯到的人说些什么？”

　　导演戴上了耳麦，艾利欧紧紧握住了化妆师的手，摄影大哥今天第一次直起了腰。
　　我和林生对视了一眼。
　　我大笑：“不是说最后一个问题吗？两个我们就不回答啦。”

　　主持人表情像是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导演撑住脑袋抵在演播室隔音玻璃上，艾利欧搂着化妆师来了段爱的华尔兹。
　　“感谢二位今天的到来。”主持人强撑着笑念完了结束语，演播室灯光大亮，所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很棒。”林生凑近了些，低声道。
　　“这句话，”我也压低了嗓子，假装不经意地蹭过他的耳畔，“留到晚上再说。”
　　然后满意地看着他脸侧皮肤瞬间粉了一片。

　　突然，场外纷纷响起通讯器来电铃。包括我和林生的，明明在节目开始前统一关机。
　　看到接听屏幕代表突发紧急事件的暗红底色，我不由得喉咙一紧。

　　滑动屏幕，不是视讯，也不是联讯，而是一句话，来自星际署的，短短一句话：
　　瓦连京被刺杀。

　　导播室传来一声尖叫，我抬起头，目光却落在了女导演的胸前。
　　那是一根极细的、银色链子，连接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宝石。
　　宝石上用金属银镌刻的图案：密集的放射状竖线。像是抽象的呐喊，又像是无声的、怒张的抗争。
　　这是宗教联合会的标志。

　　再往上，刚好和她对视。
　　导播室一片嘈杂，几乎所有人都在通过其他渠道确认这个消息的可靠度，毕竟即将成为一条爆炸性新闻。
　　但她，直直地盯着我，短发一丝不苟，嘴角露出一抹神秘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