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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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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金乌就这么被龙延庭抓着手,一直到两人回到车前才放开。
终于得到自由,杜金乌将手背在身后偷偷地甩了甩。
毫不夸张,麻了,真的。
重新钻入车内,杜金乌见龙延庭又闭上了眼睛,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果然红了一圈,甚至有些星星点点的青紫。
杜金乌点点头,毛细血管浅是这样的。
他以前就这样,不知道怎么的,胳膊腿上偶尔就会莫名出现一块淤青,没什么感觉,就是看着虎人。
说起来好笑,就因为这,他可是他同桌的重点保护对象,稍微磕着碰着,都会被他同桌盘问很久。
直到,那个起风的下午。
他同桌的家庭状况,他知道。
她整日烦恼的事情是什么,他也知道。
他以为她很坚强,很乐观,将自己调整的很好。
可他却不知道,在她每一次开怀大笑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压抑与绝望。
而身为最好朋友的他,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
他从来不知道,她是那么的勇敢。
勇敢到,明明那么怕高,却可以毫不犹豫地从十三楼一跃而下。
其实后来想想,那一切早有预兆。
他还记得,临近高考的那一年,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她总是会突然握紧他的手腕,开玩笑地说她没有力气,硬赖在他身上让他带着她往前走。
然后没过一会儿,她又会忽然将他松开,大笑着调侃他那像豌豆公主一样的皮肤。
出事前,她以重感冒为由请了三天的假期,他信了。
直到那日下午,他记得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她的母亲找到他,递给他一个信封,异常平静地将这个噩耗告知与他。
他才知道,身为最好的朋友,原来关于她的一切,他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她的离去,家庭因素只是最不起眼的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因为对方与她同一性别,她每次都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选择打扰。
她只是习惯将每一次的思念都写在日记里,仅此而已。
可是在一个大雨天,对方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上,很明显没有带伞,最终,她还是不忍心,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于是,她们的故事开始了。
一起看书,一起吃午饭,一起结伴回家,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爬山,一起做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哦对了,那些个霸总小说,原来都是那个女孩最喜欢的类型,她为了了解她的喜好,能与她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她买了许多同类型的书籍,强迫自己一一看了下去。
有时候实在看得麻木了,就干脆扔给杜金乌软磨硬泡让他看完再总结性地讲给她听。
就这样,日复一日。
可是,人总是贪心的,越是在一起,她越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更多。
可她不想将对方拉下来,因为她知道,对方心里早已经有了喜欢很久的男孩子。
她开始学着抽烟,酗酒,尝试着麻痹自己,控制着自己减少与对方的联系。
她成绩下降的厉害,跟自己的单亲母亲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她其实是知道自己病了的,在自己第一次自杀未遂的时候。
她走之前,那个女孩来找过她,她给了她一巴掌,因为她说,她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男孩子忽然跟女孩要她的联系方式。
很狗血,男孩儿喜欢上了杜金乌的同桌。
那个女孩儿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况,找到她,在对她狠狠地抽出一巴掌的同时,提出了绝交。
这也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没有怪她,她觉得无缘无故让女孩儿遇见这些糟心事,女孩儿也很倒霉。
她不想死,但她病了,她走不出来,无论如何,她都救不了自己。
轻生的念头就像是一个缠上她的恶魔,无时无刻不在她耳边低语,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祈求,都没有丝毫放过她的意思。
她烦了,也累了,她只想睡一个好觉,哪怕永远也再不会醒来。
最后,她同桌的信中说道:小金鸟,原谅姐姐实在无人可诉,就麻烦你最后给我当一次垃圾桶啦。
你放心,你只管随心度日,姐姐一定会在下边保佑你的,保佑我们小金鸟万事顺意,福泽延绵。
最后,健康很重要很重要,比所有一切都要重要。
下辈子见,小金鸟。
——会一直守护你的曹大侠
曹大侠,一听就很威风。
事实也是这样,他的同桌名字叫曹柯梵,是一位非常帅气的小姐姐。
而她,也是他上辈子那短暂的一生中,唯一的英雄。
其实说起来,他小时候还是挺聪明的,从小学到初中,都稳坐大榜前三。
只是,他父母对于成绩一直都有着一种病态的追求,但凡他成绩下降一点儿,都少不了一顿毒打。
拖布杆,晾衣架,数据线,皮带,文件夹,烟灰缸,总之什么趁手就用什么,怎么解恨怎么打。
到了高中,更是变本加厉。
以至于慢慢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于新知识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甚至开始发展到,只要一看到试卷,他的手就会不自觉地颤抖,心头就会被巨大的焦虑和恐慌压得喘不过气。
那时候他同桌书包里总是会备着各种药膏,每次见他旧伤覆新伤,都会忍不住红了眼眶一副随时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而他父母打得多了,见他实在无药可救,渐渐的也将他放弃了。
放弃到什么程度呢?
不留门,不留饭,没有新衣服,总是忘记缴学费……
他总是玩笑般称呼她为曹大侠,因为每次只要她撞见他父母不分场合的动手,她总是会牢牢地将他挡在身后。
她尊重他的懦弱,小心翼翼地维护他的体面。
杜金乌身体后仰,闭上眼睛,压下眼底的热意。
从小到大,被打了无数次,他从来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收到她离开的消息,杜金乌哭了很久很久。
久到,呼吸性碱中毒,倒在路上被好心人送去急救。
可笑的是,他抢救期间,父母的电话一直未接通,他所有的费用,都是好心人一人承担的。
出院前他也去护士站打听过那个好心人,只是未果,好心人只留下一串数字,他试着拨通,才发现并不是电话号码,只得将还钱的事暂时搁置。
而她的离开,以及好心人的帮助,都给了他巨大的勇气。
那是他第一次反抗父母的威严。
出院当天他回到家里,提出了断绝关系,拿着她信封里装给他的两千块钱,只带了一张身份证,去到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
他很幸运,很快就找到了跑腿的工作,同事也很好,愿意借地方给他住,慢慢地他攒了点钱,考了驾照,做了代驾。
只是好笑的是,在代驾的第一天就被新导航送来了这个世界。
杜金乌心头微动,刷地一下重新睁开双眼,再次将手腕举起,他看着手腕的痕迹,呼吸略显急促。
所以,曹大侠,是你送我过来的吗?
那……我就当做是你搞得鬼吧。
“抱歉。”
“什么?”
被龙延庭突如其来的道歉打断思绪,杜金乌放下手臂,不解侧头。
见对方确实是在跟他说话,杜金乌越发迷惑:“怎么了,怎么突然道歉?”
龙延庭伸手握住杜金乌的指尖,将他的手腕轻轻拉到自己眼前,只见皓白的手腕上明晃晃地盘旋着一圈淤痕。
怪不得小孩儿这会儿疼得呼吸都重了,原来自己这么过分吗?
“抱歉。”他再次道歉。
龙延庭有些自责,他微微用力,将杜金乌的手固定在自己手心,以防杜金乌一个不注意再次伤到这里。
“没……没关系。”杜金乌被对方的郑重口吻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轻轻地挣了挣,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别动,二次伤害就不好了。”龙延庭蹙眉,不赞同地看了杜金乌一眼。
转过头又跟钱非交代:“先去最近的医院。”
“好。”钱非应下,立即调整路线。
“哎不用不用,没那么夸张,我这人体质就这样,也就看起来吓人,其实真没多大事儿。”杜金乌连忙阻止。
好么,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因为这个就兴师动众去一趟医院,都不够丢人的了。
见龙延庭没说话,杜金乌又急忙接着说:“真的哥,一点儿都不疼,可别浪费医疗资源了哈,这点儿痕迹,最多两天就消了。”
只是,任凭杜金乌如何保证,龙延庭都无动于衷。
他手多重他自己知道,刚刚他又如此失控,小孩儿的手腕又这么细,伤到骨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这小孩儿看起来似乎对医院很是抗拒,龙延庭有些为难。
忽然,一个片段从脑海闪过。
龙延庭记起自己小时候生病不愿意去医院,那人总是会哄自己说,等他乖乖看完了医生,她就给他买好吃的,在自己的有意配合下,这招几乎百试百灵。
杜金乌见人实在一意孤行,干脆放弃挣扎,转过身闭眼逃避。
老天爷,他都能想象到的接下来他会又多么的社死。
一旁还在犹豫的龙延庭看他实在抵触的厉害,为了能将人顺利带去医院,不得不忍着别扭,尽量放软语气,学着那人哄人的样子,轻轻地捏了捏杜金乌的手指:“你听话,好好看医生,等下给你买好吃的。”
只是这明明是哄人的话,从龙延庭嘴里说出来,还是那么四平八稳的,听不出一丝波动。
杜金乌有被龙延庭的话震惊到,他嗖地一下侧过头,看清了对方眼里的一本正经。
杜金乌:“……”
我滴妈,他这是……被老板当小朋友哄了?
只是,老板像是读模板一样,一本正经哄人的样子,稍微有一点好笑怎么办。